京城，鸿宾楼。

这是个老字号饭庄，门口牌匾上的字是郭沫若用餐后题的。

红绕牛尾、松鼠鳜鱼、葱爆羊肉……一道道特色菜肴端上桌，光看那菜色品相就让人食欲大增。

坐左首的王硕一口闷掉整杯酒，然后用他那带着浓重京片子的口音吹牛比，说话的时候右手在空中挥来挥去，偶尔嘴里还喷出些唾沫星子来。

冯小刚就要低调得多，喷完杯后就默默地吃东西，偶尔非常诚恳地点头附和，然后继续埋头海吃。

他现在的心思很简单：这香港来的孙子真TM有钱，一顿饭够爷们儿大半年工资了，不趁机多吃点就是傻子！

马未都似乎是嫌冯小刚的吃相太过丢人，一脸嫌弃的样子不想理他，放下筷子拉着康剑飞讲他的收藏心得。

不过马未都经常刚讲了半句，话茬子就被王硕硬接过去，很快话题就被王硕强行转到他的大院生活上。

马未都实在插不进去话，只能暗自苦笑，学冯小刚默默吃东西打发时间。

饭桌上一共有7个人，除了康剑飞之外，还有飞智影视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利智、制作部经理郑晓龙、艺员部经理傅艺伟，剩下的就是海马影视的马未都、王硕和冯小刚。

傅艺伟所管理的飞智影视艺员部，如今一个演员都没有。

《渴望》在全国热播以后，利智和傅艺伟本来想把剧中几个主演都签下来，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你——全是文工团或电影厂吃铁饭碗的演员。

傅艺伟平时闲得根本没事做，只有在有戏拍的时候，才做一些外联和后勤工作。

至于海马影视公司，就是一帮子内地作家联合创办的工作室，连一个正规的办公场所都没有，平时开会都得租宾馆会议室，或者干脆就在饭馆里喝着酒把事情给商量好。

海马影视创作室属于编剧中心制，就是几个作家把剧本写好，然后再联系导演、演员拍电影电视剧。

有时也接一些剧本活，比如这次《渴望》拍完后剩下一些摄影棚，郑晓龙打算将这些摄影棚废物利用再拍一部戏，于是就找到海马影视请他们创作剧本。

先前马未都、王硕和冯小刚到飞智影视广告公司，就是被郑晓龙请来开策划会的，大致讨论了一下剧本的创作问题。

“老马刚才说到xxx，那孙子我当兵时就认识他，特傻比一人我跟你说。不是我背后坏他，这孙子忒不地道，有一次他大爷的……”王硕满嘴脏话说得口渴，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润了下嗓子之后继续神侃。

满桌子7个人吃了半个小时的饭，大部分时间都是王硕一个人在说话，就连康剑飞都只能微笑着聆听，因为根本就TM插不上话，你刚一开口没说几个字他又开始接上来了。

可能是说话喝酒太多，王硕的嗓子说得发干才停下来，喝着乌鸡汤做中场休息。

冯小刚这时才找准机会跟康剑飞套近乎，问道：“听说康先生最先也是写小说出名的？”

康剑飞摆摆手说：“跟你们几位可不能比，我的小说是彻彻底底的商业作品，就瞅准读者的钱口袋去的，没什么思想文化内涵。”

“屁的内涵，”刚喝了一口鸡汤的王硕放下碗就笑道，“这年头哪个写书的不是奔着钱去？我的第一部中篇为什么写空中小姐？还不是因为大家觉得空中小姐这一行神秘，编辑和读者都爱看。你说《空中小姐》有什么内涵？净TM瞎扯淡！写书就跟当婊子一样，不赚钱谁干啊？”

王硕起码已经喝了快两斤多酒，脸红堂堂的，眼神也有一些飘忽不定。

马未都见他越说越难听，怕头一回见面就莫名其妙得罪了康剑飞，连忙在桌子底下踢了王硕两脚。

“嘿，你踢我干什么，”王硕弯腰看了看桌子底下，然后抬头瞪着马未都，“不准我说话是不是？我告诉你，饭，可以不吃，酒，可以不喝，这话，必须得说。WG的时候都没谁能拦着我说话，现在就更不行……”

马未都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直，懒得再搭理王硕这酒疯子。

冯小刚赔笑着康剑飞说道：“哥们儿喝高了，他说话就这脾气。”

康剑飞也懒得跟王硕一般见识，谁不知道他的嘴巴天生自带嘲讽BUFF，未来冯小刚那透风的大炮嘴跟王硕比起来，那也只能算小弟级别。

康剑飞哈哈笑道：“我觉得老王说得不错，人不分贵贱，职业不分高低，作家跟妓女其实性质一样，都是出来卖的。只不过一个卖的是笔杆子，一个卖的是身体皮肉。”

“说得好，哈哈哈，”王硕大笑着拍了康剑飞的肩膀一下，“作家就是出来卖的，这话对我胃口，咱哥俩走一个！”

王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杯子递到康剑飞面前，康剑飞只能跟他碰一下杯。

当王硕再干掉半斤多白酒后，这厮终于撑不住了，声音降下来自说自话，嘴巴一直叨叨个不停，也不知在向谁讲述他的军旅生活。

酒桌上其他人都懒得搭理他，马未都的话这时开始多起来，笑道：“康先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这两年我们创作室也拍了一些电影，写剧本前就经常拿你的电影做研究，学到不少东西。”

冯小刚附和道：“我特喜欢那部《刀马旦》，侠骨柔肠，热血激昂，好看得没话说。”

康剑飞笑道：“这次《编辑部的故事》的剧本，还要多多麻烦几位，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大家能够合作。”

“一定一定！”

马未都要比王硕世故得多，他是真想结交康剑飞这个款爷，因为海马影视最缺的就是钱，拍一部戏得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拉投资才能开机。

先前王硕满嘴吐脏话，马未都还真怕引起康剑飞的不满，此刻套近乎道：“康先生，我跟李翰祥李导演也聊过几次，他说你对收藏很感兴趣。正好我家里藏着几件宝贝，要不拿天您来帮我品鉴品鉴。”

康剑飞笑道：“品鉴不敢当，只能说学习学习，我连物件儿的朝代都分不清，可不敢充什么专家。”

“康先生谦虚了，”马未都笑道，“我可是听说康先生去年拍了部《盗墓笔记》，在美国卖了上亿美元的票房，里面讲的全是摸金的事，您在这方面绝对是行家。”

“不敢不敢，有机会大家一起交流。”康剑飞只能如此说道。

两人扯了一通古玩字画，冯小刚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他插不进去嘴啊！

等到马未都跟康剑飞碰完一杯后，冯小刚终于找到机会，将话题转到电影美工上——这是他本行，大赞《倩女幽魂》的美术设计。

聊了好半天，冯小刚才说到正题：“康先生，你那公司好像没几个人啊，租那么大的房子办公是不是太浪费了点？”

康剑飞笑道：“我就是个甩手掌柜，公司的事这几位老总在管。”

郑晓龙是那种很知进退的人，今天有康剑飞在场，他基本上没怎么开口说话，此时笑道：“场子大不显得气派嘛。”

傅艺伟一直负责给几人添酒，利智接话道：“人才不好招啊，厉害的人要么在电影厂电视台，要么在文工团歌舞团，哪个愿意放下铁饭碗来我们公司。”

马未都瞬间明白冯小刚打什么主意，他倒是会做顺水人情，帮着冯小刚说话道：“眼前就是就有一位人才吗？小刚美工出身，会编剧，懂摄影，全能型人才。”

利智笑眯眯地说：“冯先生能屈就我们公司，我自然是热烈欢迎。”

“你不准备在电视艺术中心干了？”郑晓龙诧异地问道。

冯小刚并非跟王硕一样是海马影视的人，他的工作关系挂在北京电视艺术中心，以前是郑晓龙的下属。

前段时间拍《渴望》，冯小刚就在这部剧里做美术设计兼打杂，这次郑晓龙请王硕等人写剧本，也是冯小刚从中联络的。

只不过这年代的冯小刚很低调，平时都埋头做事，不断地吸收养分学习电影相关技能，一点也没有离开电视艺术中心的苗头。

郑晓龙见冯小刚在电视艺术中心干得踏踏实实，以为他不会丢下铁饭碗，所以并没有表示过招揽之意。

冯小刚之前并不知道飞智影视是香港老板开的，也没怎么当回事，直到《渴望》红起来后，冯小刚才动了下海的心思。

只是旁敲侧击的暗示过郑晓龙几回，郑晓龙愣是没往那方面去想，今天当着康剑飞的面，他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这事其实显得冯小刚某些时候说话很二，若是郑晓龙心胸狭窄点，指不定就因此嫉恨上冯小刚了——咱们是老熟人，你要来我公司就直说啊，跑大老板那里嚼什么舌根？

不管如何，飞智影视广告公司又添了一名正式员工，正是还没凸显才华的冯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