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画堂春(20)(1 / 1)

这天一早,几个妾室听说老爷回了府,除了芸姨娘,剩下三个打扮一新,天还蒙蒙亮就赶到正房问安。

只是她们从日出等到了食时,又从食时等到了隅中,外头已是日上三竿,东厢的门扉依旧紧紧闭着,不止是太太,连老爷也没出房门一步。

香卉肚里暗笑,嘴上还要道:“几位姨娘,老爷太太想是有事耽搁了,若是姨娘们等不住,不如先回去?”

这话说得也是别有意味,老爷离京这么久,刚回府的第二天就和太太闭门不出,有事耽搁?能有什么事。

雁蓉恨得帕子都要拧烂了,真真莹莹两个倒是站了起来,而芸姨娘只在香卉开口时掀了掀眼皮,她原就是个寡言之人,却不知是不是香卉的错觉,感觉她的神色似乎阴沉了几分。

“既是来了,若是现在就走,岂不教人说我们对太太无礼?”雁蓉原生的眉目婉约,是个气质淡雅的美人,奈何掐尖好强的紧,府里的几个妾室,就数她最不安分。

香卉听她话里带着刺,哼了一声,正欲开口,只听外头小丫头子道:“老爷太太起身了,教摆饭呢。”

一时众人忙碌起来,待瑶姬与曹墨在桌旁坐定,幼菡也过来问安了。

几个妾室照例是不能上桌的,虽然曹墨连眼尾风都没有给她们,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几个妖妖娆娆站在一旁的女人,瑶姬心里的膈应比刚嫁进来那会儿还要浓。

她忍不住放下筷子,曹墨别过脸问她:“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儿?”

这样的细心体贴,几乎是在筷子刚落到桌上时他就开口了。可瑶姬只觉越发烦闷,“没什么,”她站起来,“没胃口,你们用吧。”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烦闷不能向任何人诉说,更没有理由去苛责曹墨。

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难受。

因为他的好,建立在他们的婚姻生活里还有着其他几个女人的基础上。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这样的一个世界,和其他男人比起来,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吧。

成亲之后夜夜歇在她的屋子里,对几个妾室也是不假辞色。他尊重她,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甚至连在外抛头露面都允了她。

瑶姬想不出来,还有别的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譬如她当初的那个未婚夫,还没成亲就在外面勾搭了良家女子要娶进门,若是与那人成亲,恐怕他是万万不会对她如此的。

可是她扪心自问,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一心一意,这难道有错?他是夫,她是妻,夫妻夫妻,他们之间为什么还要夹着其他人?

偏偏这个荒诞的世界就是如此,所以成亲之前,瑶姬一再告诉自己,就把那个男人当做一个合作伙伴,虽然要跟他上床,不是还有炮友吗?

而一开始,她也确实做得很好。

可是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动摇了。

她的心到底是肉做的,这样的朝夕相处温柔缠绵,她如何能做到对那个男人毫不动心。

瑶姬不想认命。

她从来都是坦然而无畏的,仿佛有一种孤勇在她的身体里,即便知道要粉身碎骨,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回头。

这天晚上,曹墨办完了事回府,原想着正房应该已经用过膳了,小丫鬟们却说:“太太还没用饭呢,太太说了要亲自下厨,特特等着老爷一道用。”

成亲这么久,几时听说她还特意等自己回来吃饭的?而且还是亲自下厨。一时间,曹墨只觉又惊又疑,心道这小东西不会又有什么事要求他罢。

待走到桌边一看,桌上已是摆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有四碟切时果,分别是顶皮酥、炒栗子、晒干枣、瓜仁,又有四碟细点,茯苓饼、鸡油卷、藕粉桂花糕、糖霜桃条。

正菜更是足有八道,先上了一道三丝杏鲍菇和一道鹿肚酿江瑶,上菜的小丫鬟又端着一道沙鱼烩走过来,曹墨问她:“太太呢?”

小丫鬟道:“太太在厨房,老爷稍坐。太太吩咐了,请老爷先用些细点果子填填肚子,太太随后就到。”

这阵势让曹墨越发狐疑:“罢了,我去厨房看看。”

小丫鬟忙拦住他;“太太不让呢,老爷还是安坐罢。”

他有些好笑:“你们太太这是要捣鼓什么,连看也不让看。”

这小丫鬟伶俐的很,笑盈盈道:“不是不让看,只是太太说了,老爷在外劳累,眼下只管受用就是。”

这话虽不是瑶姬亲口说的,想来也是她的意思,曹墨心里不免泛起欢喜来,心道莫非真是离家许久,这小东西也知道他的好了?

乍然之间,他竟有一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感觉,又透着说不出的畅意。

负手在房中来回转了几圈,忍不住就想找个人说点什么,一转头,看到周围的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曹墨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咳,”清了清嗓子,曹老爷的脸上又恢复成了平日那淡淡的神态,“我去房里歇会儿,叫太太不用急,更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切莫伤着手。”

他转身进了正房内室,成亲之前,这屋子是他一个人住的,此时环顾四周,已是处处能看到那人生活的痕迹。

窗前的书案上放着她的笔墨纸砚,熏笼上搭着没有绣完的绣绷子,罗榻上随意丢着两本书,想是她午睡时随手拿来看的。

曹墨信步走过去,捡起书皮看了看,见是一本诗札,一本话本。

这话本还是之前他在信中提到的,被那小东西嗤之以鼻:“市井俗俚,有何可观之处。”

没想到她转头就从书房里寻了出来,书页三分之二的地方夹着一张花笺——已是快要看完了。

“口是心非。”男人低哼一声,话音里却透着满满的笑意。

摩挲着书皮,他想着今晚必要拿这事取笑一下她,手上一动,书页里忽然掉出了一张薄薄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