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绷着脸色,沉眸注视着站立在自己身前的广华,只见他清俊的脸上冷冽得像是布满了一层寒冰,毫无一丝的感情和温度。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地向上,竟是悄然触碰到她的脖颈,冰冷的指尖顿时就冻得她一激凌,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广华缓缓收紧了指尖,看着白皙纤细的脖颈在自己的手心里脆弱无比,仿佛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折断,一时间幽暗冷沉的眸光不由加深了一分。
苏碧蓦然开口道:“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听到这句话,广华静静地抬眸望了她一眼,冰冷的眸子间全然都是冷淡和无情,“哦?——不试试怎么知道?”
陡然间,她就有些想骂人。
系统辣条颤颤巍巍地小声提醒道:“我已经帮你关掉痛觉开关了。”
苏碧冷然瞥了它一眼,“杀人不犯法吗?”
辣条被问得哑口无声,偏生他们每次穿越之后都是按照当前世界的规则来判断。在这个人如刍狗、实力为尊的世界里,杀人还真是不犯法。
看到它静默无言的样子,苏碧岂会不知道它的答案。但她的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望着身前一脸冷傲、一意孤行的广华,觉得现如今无论是说理还是说情,都没办法跟一个黑化精分的变态讲得通。
更何况——
苏碧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地与广华冰冷的视线对视,悄然开口问道:“你想怎么吃?煎、炸、卤,还是生吞活剥?”
广华的神情一愣,缓缓答道:“何须那么麻烦?本尊自可用法决榨干你的养分。”
苏碧:%%……#¥!
辣条:——哔——
眼见他的手指蓦然收紧,将雪白的皓颈勒出了红痕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骤然从旁边蹒跚地跑出来,跄踉地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焦急地带着哭音说道:“师父,你不要杀阿碧,她明明是——明明是你曾经最喜欢的人,你都忘了吗?”
稚嫩哭泣的嗓音,顿时让广华一怔,手上的动作悄然停滞了下来。
松子苦苦地哀求他,拼力说道:“我知道你们一直偷偷瞒着弟子们,但是阿碧与你一起牵手游过山野,同你一起喂养过炎兽,你带她去过西母山最灿烂的花海,我知道你肯定喜欢她的。要是杀了她,师父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温热的泪悄然从松子的脸上大颗大颗地滑落,掉在广华的身上仿佛是霎时间触碰到了他心底隐藏最深的东西。明明这些事情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但是当被提起时,又仿佛一幕幕的熟悉场景在眼前闪过。
那里,就两个人相携而立的身影,有她明朗轻快的笑脸,和他发自肺腑的轻松愉悦的心情。
但是——
广华怔忪的脸上恍然掠过阴霾冷漠的神情,竭力将这些所有的假象和画面都排除在外,不再干扰自己的头脑,却是冷不防越来越清晰,让他一时间痛苦地头疼了起来。
“师父!”松子紧紧地扒开他禁锢在苏碧脖颈间的手,眼瞧着她已经几乎要晕厥了过去,满脸都是煞白毫无血色,立时间一颗心就紧紧地提到了心口。
“啊!”广华忍不住痛然地捧住了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头疼欲裂,撕心裂肺,仿佛是被人用斧子给劈成了两半一般,所有的记忆都被深深地割裂成了模糊仓乱的部分。
后山的密林里,他们一起为萌态可掬的炎兽喂食仙药,手指不轻易间第一次碰到了一起,产生了一股奇异的心跳感觉。
山花烂漫间,他带着她御风而行,来到了西母山僻静优美的小峡谷,漫山遍野都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两个人相视而笑,眉眼间全然是脉脉含情的默契和了然。
上元节时,他傻笑着举起一盏侍女花灯递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焦急的神色一怔,心里反而是说不出来的莫名开心,仿佛就像是——
就像是她是自己心间的宝贝一般。
广华猝然垂落了手,惊愕地睁开眼,看到一脸惨白的苏碧缓缓地在自己的面前跌倒,那张熟悉清丽的脸上了无生气,如同一具失了魂魄的尸体一般。
松子的泪蓦然飚了出来,慌张地伸手扶住她,“阿碧!”
广华震惊地呆立在原地,霎时间呼吸都停滞在了这一刻,头脑中一片空茫,就是暗哑的嗓间也一时干涸得开不了口。“我——”
他紧紧地捏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闪过几丝挣扎,一会儿心痛,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又冷漠,像是几个不同的人在争夺身体的主动权,陡然间他竟是攥紧了拳头,极力抵抗住自己想再次伸过去的手指,冷冽的脸上闪过沉痛与愧疚,猝然转身离开。
几个呼吸之间,人就消失在黑夜之中,杳无踪影。
松子一惊,当下却也顾不上别的,匆匆扶起了苏碧向着仙医谷走去,无论如何,他都要救活他。
等隔一日仙医谷的人在山上外出采药时,赫然在一处低洼的山崖发现了广华的身影。他全身上下颇为狼狈,衣衫凌乱,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不醒之中。
仙医谷的人匆匆将他带回去,正恰巧遇到韶华仙人回谷,急忙为病倒不起的两人诊治。苏碧倒是好办,她不过是因窒息导致了晕厥,匆匆用了灵丹妙药,就让她不多时清醒了过来。
然而,广华的状况却甚是棘手,甚至比先前的情况更差。原本他白天和夜晚恰处在两个极端,白天身上毫无灵力,灵根重损,晚上却是澎湃莽撞的灵气在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毫无条理和章法,混乱地像是一团乱麻。这昼夜之间的差异和转变虽是处在两个极端,但是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而眼下,却不知怎么回事,这种平衡竟然被打破了。现如今他的经脉中,哪怕是白日也无时无刻不流窜着混乱不堪的灵气,像是猛兽一样在他的身体内肆虐。
这样深入骨髓的痛苦,自然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竭力与这些溘然流窜的灵气作斗争,不让他们侵入彻底毁坏自己的身体。
一时间,韶华仙人不由有些无奈。她纵然向师门求助,却也只是求来了安抚之法,通过日经月久的梳理和调养,慢慢抚平他身体内的伤处,修复被毁损的根基。这样的方法迟缓,但也更加安逸。
她却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一出门竟是他的状况陡然出现了如此大的转变。到底发生了什么?
韶华当即问下门下弟子,但是那夜的事情他们亦说得含含糊糊,只是紧闭门户,生怕魔人闯进来,不敢随意出去打探,怎么能知道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再问向松子,这个小童子也是悄然垂首,只道魔尊重楼前来挑衅之事,却对其他不肯发一语。
几乎是直觉地,韶华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万万想不到,最先找上她的却是苏碧。
当她推门而进时,苏碧正躺在一张小榻上,紧逼狭小的房间并不太大,对于许久未曾进到下房的韶华而言,更是有些微微的不适应。
然而,当她的眸子对上苏碧沉静的视线时,整颗心却是蓦然安静了下来。
苏碧白皙纤细的脖颈上犹然有着一道红痕,此时正用纱布抹了膏药缠上,应当过不了几日就会消除痕迹。韶华轻轻在床边落座,细细端量她的脸色,只见神色尚好,只是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静谧和安然,仿佛是有着一种大彻大悟的淡然。
她轻轻致谢道:“多谢上仙这些日子来的照顾,还有一事想劳烦你。”
韶华不解,询问道:“何事?”
苏碧:“请您救广华上仙。”
听了这话,韶华应声道:“他既是我好友,我自会全力相救的。”
她的话音刚落,却想不到苏碧猝然打断,径直开口:“请您用我作药饵,治好广华上仙。”
一时间,韶华哑然失声,不可置信地凝眸望着她,直到看到她眼底的坚毅和决绝,才方知她不是在说谎话。
“你?”她面露迷茫,不解这“药饵”之说何来,凝眸紧紧地注视着她,直到忽然间想起从师门听说的一个久远传说,方才脱口而出问道:“你是水澄桂萼之命?”
苏碧微微颔首。这话她虽是不懂,但是昔日曾经也在广华口里听说过,当时他神色郑重,想必是当真有些特殊。
见她点头,韶华这才心下了然,“怪不得。”这个命格之人,配上从师门求来的方子,治好广华她已然有了五分的把握。剩下的五分,在于这种命格她也只是听说过,未曾亲眼见过,不知这效果当真是否如同传言中一样奇异。
若是成功,广华非但能够痊愈,重回巅峰,更是会因此得缘更上一层楼。但若是失败,误的恐怕就不止两条性命了……
韶华在心中默默低叹一声,抬首正色问向苏碧,“你当真是想好了?”
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若是苏碧愿意献出自己使用这种逆天之法,恐怕也会因此魂消殒散。
苏碧默默垂首,语气平静而淡然,“是。”
听到她的答案,韶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为什么?”
明明他们一个是尊贵无比的上仙,一个是地位低下的凡人,两个人压根是云泥之别。就算是昔日间曾经同住一个仙来峰,按理说也不该有多少交集。那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为对方付出生命?
韶华想不透,目光沉沉地凝视着苏碧,只见她缓缓笑了一笑,嘴角竟是霎时间扬起了一个弧度,开口答道:“就当是我动了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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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从沉睡中迟迟醒来的广华终于睁开了眼,立时惹得小弟子松子泪水潺潺,扑在他身上又哭又笑,简直就像是疯了一般,所有的规矩和礼节都跑在了脑后,更是不管什么尊卑师长之分。
韶华轻抿着唇角,为他检查了体内的情况,发现被深重毁损的灵根竟是慢慢地重新凝聚在一起,聚拢成了一个新的灵核,而周身经脉中的灵气赫然比受伤之前更为精纯和丰盈。假以时日,他的灵气恢复,修炼的境界必定会迈上一个极大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