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翻手“砰”地推开门,冷然离去。
大红的喜烛还在热情地燃烧,布置得满满都是大红喜色的房间却是瞬间散去了所有温情,只徒留下一片冰冷的寒意,让苏碧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
她将柔软厚实的喜被拖到自己的身上,紧紧地包裹了起来,整个人还残留着一些穿越后的晕眩状态,便躺在了床上一边调整,一边接收系统传输过来的信息。
展翼,冷峻军阀,英姿飒爽,她的前未婚夫,战死沙场的英烈。却想不到,在她大婚的这一天,他骤然闯入了新婚的洞房,如同冷面罗煞一般从地狱中顶着风霜浴血归来。
而现在,他对这个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妻,只剩下了恨。
苏碧:“……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辣条不解,有些迷糊地抬头望她,“那你还要什么呢?”
苏碧:……
她相顾无言地对辣条对望了一会儿,猛然将自己缩进了柔软的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厚实的被子散发出来的温暖暖意,让她留恋不舍。
同房花烛夜,可叹只有她一人。
等第二天早晨幽幽转醒之时,苏碧蓦然发现窗外的太阳已经高照,温暖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口照了进来,而昨夜被洞开大敞的房门也不知道何时被人悄然关拢。
她想了想,干脆睡了一个回笼觉。直到女佣春桃小心翼翼地在门外敲响房门时,混沌困倦的意识才静悄悄地回笼。
她拖着慵懒的嗓音,轻声说了一句,“进来吧。”
春桃这才低低地垂着头,举着一盆热水和帕子,拘谨小心地走了进来。她将帕子和热水盆放在床头,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挑起床头的连幔。
苏碧悄然打量着她的动作,知道这必定是夫家配备的贴身丫鬟,第一天见自己这个新主子,难免心中惴惴不安,举止小心,生怕惹了自己不快。何况,昨夜那一幕她亦不知看到了多少,还不知会怎样在心里嘀咕自己。
她敛着眉,表情娴静恬淡,看起来无比的柔顺好脾气,对待春桃更是和颜悦色。一手轻轻地搭上她搀扶的手臂,微微借着力气抬起身子,一边双脚踏入整整齐齐地摆在脚踏上的一双牡丹花样的精致拖鞋,起身下了床。
“麻烦你啦。”她好声好气地感谢道,浑然像是一个恬静优雅的大小姐,知书达理,体贴又懂事。
然而,春桃的心里提了一下,却是一点含糊都不敢错过去。她一面急急地回应,一面不留声色地介绍自己说道:“少夫人客气了,奴婢的名字叫春桃,是大夫人指来伺候您的。您有什么事,但管吩咐即可。”
她礼貌周全,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可见是当真被大夫人一手调教过了,才能在如此年纪轻轻的时候性格沉稳,谨慎知事。这样的下人放在前些年不稀奇,但现如今兵荒马乱的,能找到如此妥帖又懂事的丫鬟可当真是不容易了。
说不准,是大夫人打小精心教养调教出来。
苏碧垂下了眸子,默默思量着这些事,在春桃手脚利落的伺候下,飞快地就穿好了一身合体优雅的洋装,配好了合适的妆容和发型,将她睡得稍稍有些虚浮的黑眼圈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过去。一眼望过去,当真是一个明媚娴静的丽人。
眼见她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有些怔忡发痴,不知道神思想到了哪里去,春桃抿了抿嘴唇,上前轻声提醒道:“少夫人,快到晌午了,您也该下楼见见夫人们了。”
听到这话,苏碧蓦然幽幽叹出了一口气,答了一声,“好。”
若说她最心烦的,不是面对如何冷淡黑化仇恨的男主,而是要面对一屋子神色各异、脾气秉性各不相同的夫人太太们,简直就是有些犯怵。
偏偏她嫁进的这家老太爷最爱女色,不光是明媒正娶了一个大夫人坐镇正房,更是强取豪夺、娶回了满屋子貌美如花的姨太太同住一起。每到大日子,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那别提多么混乱了。
老远,苏碧就听到了客厅中远远传来的聒噪喧闹声。
“嗤,你们这些没脸没皮的,不要疯在一起,就不担心让新媳妇看到了笑话!”
“三姐姐,你可要为我出头!”一声娇嗔过后,竟是恍然听到那人说,“七妹妹明摆着欺负人!”
“谁欺负你啦?”被她怼了一句的七姨太当即不服,“谁不知道你在大帅跟前正得宠,我们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谁敢欺负你。”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一股子酸气止不住地冒了出来,让人听了牙根都有些发酸。苏碧脚步顿了顿,立在客厅门外,猛然有些想转身离去。
然而,春桃却是手疾地上前一步,蓦然推开了客厅的大门,喊道:“少夫人来了!”
霎时间,满屋子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机灵活泼、圆滚滚的杏仁眼,微微上挑、说不出风情的丹凤眼,眼角低垂、慈眉善目的平淡眼神,亦有好奇探望、含笑望来的明眸善睐。
被各种各样的眼神一盯上,苏碧就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眼前这些姨太太们,哪有一个不是人精?
她略带拘谨地站在门口,一身合体的洋装并不张狂明艳,反而泛着淡淡的鹅黄色。淡雅素净的颜色,配上她白皙柔弱的脸庞,更是让人觉得像只小羊羔一样乖顺,说不出的单纯良善。
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大夫人恍然笑了笑,含着笑意催促地招呼道:“好孩子,快来我这里。”她笑着将苏碧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亲亲和和地向她介绍起身旁的姨太太们,苏碧只是微笑着微微颔首,粗略望过去,这些貌美如花、各有所长的姨太太们竟然有十八人之多。
一时间,不由有些惊愕。
大夫人从头到尾亲善地拉着她的手,赞她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却是自己可心的媳妇模样,却是从头到尾未提昨夜的一个字,让苏碧紧提的心不由有些忧然。
却没想到,几人正说话间,突然客厅门外闯入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俊俏阳光的脸庞上一脸急色,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直直地冲进来吼道:“大哥回来了!”
轰然间,整间客厅就大乱了起来。
眼见所有的鼓噪质疑声萦绕在耳畔,吵得人心里乱哄哄的,苏碧却是默然注意到大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停了片刻过后,又轻轻地落了下来。
“回来就好。”她轻叹一声,感恩地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苏碧却是愣坐在沙发上,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等她被刚才闯进客厅里报信的少年拉到走廊里之时,才赫然发现对方的眉眼间全然是焦虑担忧之色,盯着她忍不住低声询问道:“怎么办?我们的事情——”
他刚开口说了一句,只见一扇门猝然打开,冷峻的展翼阔步走了出来,昂首挺立的视线仿若没看到两人一样,直直地穿了过去,抬步就向走廊那一头的楼梯走去。
展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错肩而过的背影,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有些没有真实感。
“大哥——”
他喃喃地喊了一声,语气间全然是惊讶和不可相信,“你是怎么回来的?前线明明传来消息,说你所在的整个部队都阵亡了,甚至找到了沾着鲜血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展翼冷然的目光骤然射了过来,“我回来,是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他的语气森冷,不带一丝温度,眼神却是如同冷冽的刀锋般掠过展扬和苏碧的脸上,让两人浑然觉得被冻得一哆嗦,心头危险的警意蓦然升了起来。
听到他的冷嘲,展扬脸色剧变,阳光俊俏的脸上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展翼冷冷的眼神一扫而过,转身下楼,冰冷的话语像是严寒般狂风怒卷地呼啸而来,席卷了两个人的心头。
他的背影笔直而廖然,挺拔得像是最锋锐的一把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靠近和温度。
——“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苏碧私下找上大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本来就是淮南中学的老师,请了几天假也不好总在家里闲着,便想着还不如早日回到学校尽一点微薄之力。”
她低垂着脸庞,洁白纤细的脖颈露出好看的弧度,柔软而又精致,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大夫人在心里轻叹一声,允了她的说法,答应道:“好孩子,别累到自己就行。我们这样的家庭,本来就不指望女儿家们光耀门楣,做出多大的贡献。更何况,现在外面的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儿家在外面,总不免让家里人忧心你的安全。”
她的目光谆谆,满含着温和的担忧和挂念,让人直觉地暖心。
却见苏碧微微弯了嘴角,脸上露出了一点好看明亮的笑容,“您忘了,我娘家可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安全问题不用担心的。”
一提起这,大夫人立时想起了亲家的身份。苏碧的父亲苏绘生是淮南地区名声斐然的教育家,一生致力从事教书育人,教导出来的学生无数,成为了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亦不为过。
在他的熏陶下,苏家的人亦是纷纷投身于教育事业,有留洋归来的翻译家,也有钟情文史的文学家,更有如同苏碧一样默默无闻、扎根杏坛的学校教员,赫然成为了淮南甚有名望的一番景致。
也正因为此,展家才看中了这样一个达理的媳妇。
大夫人忍不住笑了,慈悲柔和的脸上染着笑意,说不出来的和煦。她怎生也辩不过她,只能答应道:“好,就依你所言,不过每日还是让家里派车接送你,也不至于太过辛劳。”
苏碧刚想婉言相拒,就见大夫人挥了挥手,打断了自己的话头,“这点可是不能再推托了,好歹是我们展家的媳妇,出去总不能让亲家以为我们看轻了你,在这点小事上都照顾不好。”
她说到这,苏碧纵是再如何想,也一时间不好说下去。当即,她就点点头,柔顺地应声了下来。
等走出了这座金丝笼,她才蓦然感受到一股放松惬意的感觉,只觉得呼吸间都是愉快舒适的。展家家大业大,但是人员众多,关系复杂纠葛,就算是面前一个小小的丫鬟春桃,她也无法完全放下心防来,对她坦然打开心绪。
所以,总是提着吊着一颗心,不免就有些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