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就差一张床了!”曾柔独自走在招牌林立的街道上,口里喃喃自语。

从决定请调来台北工作的那一刻起,她就谢绝了父母亲给予她金钱上的援助。

二十二岁的她想要练习独立,不想再依靠父母了--家里并不是不好,但是她也想到外面闯一闯,想到台北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一阵子。

因为她是家中的老么,从小就在父母亲及兄姐的保护下成长--穿衣怕她着凉,吃饭怕她噎着……她不是不明白他们想守护她的心态,只是这样的爱有时却令她透不过气来。

望着阴沉的天色,这也正是她心情的颜色。

台北的湿冷天气跟屏东老家截然不同,这里的东西更是样样贵得令人手软。

租一个靠近公司的小公寓,租金加上押金,就快花完她身上的钱了。

那是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店,但是曾柔的目光总是被它吸了去。

打从她第一次从它的店门走过,她就特别多瞧了它两眼。

那店门是漆成暗红色的木门,让曾柔联想到小时候家里的木门也是这种颜色。

也许这就是这家店吸引她的原因吧!

在这条长长的旧货街上,各式价廉物美的东西都有;曾柔真恨自己竟只带了买一张床的钱,她真想再多买一张书桌回去--如果能再加一个书架,那就太完美了……她逛了一整个早上,现下竟不由自主的又停在那家小店门口;那道暗暗的红门,老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其实这家店跟一般的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就是特别的注意……也罢!

既然它要她进去,那就进去看看吧!

就算是遇到狮子大开口的老板也无妨,反正她也只有口袋里那一点钱而已。

她开了门走进去,触目所及皆是一件件古意盎然的东西,与其说是家俱,倒不如说是一件件有着历史的精巧手工艺品。

想不到一间在旧货街里看似不起眼的店,里面竟有好些个看似价值不菲的宝藏。

这店根本就不该开在这条旧货街里,它本质上该算是一间骨董店才是。

就在屋子的最里面,曾柔眼睛一亮看到了一张精致的大木床。

上好的檀香木上精雕着繁复纹路,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刻造的。

床的四周围有四根柱子,上面铺着透明丝幔--这不只是一张床,根本就是一件艺术品。

从那些纹路看来,这张床已经有了一些年代,但是看起来却一点都不脏旧,木头亮泽,可见常常被人擦拭、上蜡。

曾柔的目光被这张床紧紧的抓住,它是那么美,美得彷佛有一股妖气一般紧紧的吸住了她,令她移不开眼。

“你喜欢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在她的身后轻轻的问。

曾柔因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中躺在这张床上了,赶紧起身。

老天,她什么时候躺下去的?这张床看起来就知道一定是她买不起的,她竟莫名的躺在床上,要是把人家的床弄坏了,她可赔不起。

“对……对不起。因为它实在是太美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情不自禁的躺在床上了。是不是这样?”老婆婆咧开了嘴对曾柔笑道。

“对啊……”曾柔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站在原地尴尬的笑,脸都红了。

一进来这间店就躺在人家摆设的床上,对方一定认为她想要买床想疯了。

不过丢脸归丢脸,她可没有忘记,躺在那张床上的感觉是如何的舒服和柔软。

这张床上并没有摆放弹簧床垫,不知为什么,感觉比睡在弹簧床上还要好上百倍。

如果那张床是她的,不知道该有多好……“看来你很喜欢这张床!”

“这张床是非常漂亮,但是……对不起,我买不起。”曾柔呐呐的说道。

老婆婆深深的看了曾柔一眼,随即笑着点点头,“你第一次来台北吗?”

曾柔万分讶异的看着她,然后傻傻的点头,“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老婆婆笑了一声,“我看过的人太多了。你的气质根本就不像台北的女孩子。而且你会来旧货街买东西,这可不是台北年轻小姐会做的事。所以我猜你才来台北不久。”

她说得倒是没有错,这里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人,几乎找不到年轻顾客,有的话也多半是陪父母亲来的;像她这样专门要来买便宜旧东西的年轻人,还真的是不多见。

“因为外面的床实在是太贵了,我实在买不起,所以才会来这里看看。”

“我明白。要在台北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里东西样样都贵……我看既然你这么中意这张床,也表示你跟这张床有缘,干脆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它送给你好了。”老婆婆笑着对曾柔说。

曾柔一听到她说要将这张床送给她,兴奋的张大了眼睛,“你……要送……送给我?!”

天啊!她没有听错吧!她竟然不用花费一分钱就可以拥有这张床?!中了第一特奖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这张床的历史到底多久我也已经忘了;既然你喜欢,我就送你好了。我也不会随随便便送东西给陌生人的,看你是个老实好女孩,又第一眼就看上这张床,代表你跟这张床的缘分未了,你就拿回去好了。”

曾柔高兴得无以复加,“可是……这东西这么贵重,我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得到……不太好吧?”

“也不能说是平白无故。我看你很顺眼,也相信你会好好的照顾这张床。我这家店里的东西也不是有钱就买得起,我也会挑客人,只卖给会真正爱惜这些东西的人。这里的东西多半是我父母亲大半辈子的收藏品,如今要不是我实在是老了,什么时候进棺材也说不定,只能趁着我还走得动的时候,把这些东西给一些有缘的人,也希望这些东西能一直在人世间流传下去……我相信我的眼光,虽然是我送给你的,但你会好好的爱护它的。”

“找……当然!我一定会的……谢谢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说实在,我实在是很需要这一张床……”曾柔万分激动的握住了老婆婆的手,眼泪一时之间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来台北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朋友可以帮她,她完全得靠着自己张罗一切。

带来的纸钞在手上飞快的消失,生活的拮据让从小没吃过半点苦的她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如今遇到了这一点温情,竟令她窝心的掉泪……“不过……”老婆婆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该不会是老婆婆反悔了,不愿意送她了吧?

“没事……”老婆婆摇摇头没说什么的走进去。

曾柔忍不住狐疑,她觉得老婆婆的眼里似乎闪着凝重的目光,跟她先前的眼神相差很多……她笑了笑,只是一张床罢了,能有什么事呢?

一定是她生平第一次接受别人馈赠这样珍贵的礼物,才会如此忐忑。

在回家途中,曾柔快乐极了。

如今她不但有一张美丽的床,还用原本欲买床的饯,买了一张小书桌跟书架。

可见上天还是很眷顾她的,让她在这样困苦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好心的人。

她将出租车的窗户摇了下来--今天她让自己稍稍奢侈一下,坐出租车回家,就当是庆祝自己的好运气。

窗外带着细雨的冷风吹向她的脸庞,虽然依旧是阴灰色的天空,但她的内心却是十分的灿烂光亮。

她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未来的日子必定是充满着美好与光明,她深深的相信和期待着。

当车子停在那幢老旧的公寓下时,曾柔迫不及待的跑上了二楼,快速的打开门,立刻就看到了那张大床。

她转过身笔直的躺在床上,然后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老婆婆人太好了,不但送她床,还请人帮她运来这里,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的好人了。

虽然这张床在这才十坪大的小房子里,占去了太多的空间,但曾柔还是好喜欢、好喜欢这张床--想起来也真好笑,她这辈子第一次一见钟情的对象竟是张床!

她将床摆放在室内唯一的小窗子前,挂上缝制的窗帘,再加上一盆小小的仙人掌,整个小房间里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多了一份温馨的感觉,像是一个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发觉整个屋子好似因为这张床而有了一种浓浓的怀旧味道。

她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是古代的公主,躺在舒服且高雅的床上,身边还有许多丫鬟伺候着她……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自己这爱幻想的毛病就是改不掉。

看着紧靠床左右两边的书桌跟书架,她无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的说:“这就是我的全部了……”逛了一整天,她实在是好累,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躺着躺着,她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大红烛燃起,映照在端坐一旁穿戴红色嫁衣的新娘身上。

她自己将红帕拉了下来,只见镜中的女人清灵绝美的容颜撩拨动人,水灵灵的盈盈秋水,红艳艳的檀口,还有那娇柔中带着冷漠的神韵,是最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只不过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房间里,她一点都没有身为新娘子的娇羞与欣喜,反而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直盯着镜中的自己。

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与阴冷的眼光相互辉映。

“王爷到!”

“各位没事了,下去领赏吧!”

“多谢王爷!我们下去了。”

她一听到这个声音,随即用最快的速度将红帕盖好并坐在喜床上。

宣麒今天可被那些哥儿们灌了好多酒。

这些酒肉朋友真不是普通的狠,春宵一刻值千金,竟在他的大喜之日这样对他。

还好他酒量一向不错,要不然今天他将是喝得酩酊大醉的被人抬进来。

看向坐在喜床上的佳人,宣麒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他终于找到了可以与他一生相伴的妻子!

虽然她并不是满人,家世也不显赫,但比起一般严守礼教、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他更爱她的真。

“我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见她微微摇头,想来她心里定是万分害羞。

他等不及的掀开了她的红帕,她那姝丽容颜、婀娜神采,还有唇边的笑,简直让他顿失心魂。

他很少见她笑,想不到美人一笑百媚生。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宣麒直盯着她,早就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整个视野只有她。他早就知道她美,在凤冠下的绝艳脸庞更是言语难形容万分之一。

她仰着头用迷蒙的眼神看着他,宣麒慢慢地往她的身体靠近……就在两人的双唇快要接触到时,她手上的匕首往他身上飞快的捅去!

他一个反手,不但刀子滑得老远,连她整个人也被他制住,凤冠掉在地上,黑发飞散。她用冰冷的眼光亳不畏惧的注视着他。

“刀子这种东西,随身携带不太好吧!”开玩笑!

他宣麒是什么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袖里藏一把刀他会不知道?

虽然他有点醉,但是上过沙场征战无数次的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可就是这一点本事。

京城里不知多少人要他的命,只不过今天在他的大喜之日,要他命的人是他看上的柔弱佳人。

女人早就料到这次是凶多吉少--宣麒素有满洲第一勇士之名,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他掠倒?!

她不断的挣扎,奈何就是无法移动半分他那钢铁般的手臂,只好对他冷声道:“最好你现在就杀了我!我的父母全死在你们满人手里,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宣麒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放开了她,“你接近我的目的就是要杀我?”

“没错。满清狗杀一个是一个。”她一挣脱他,马上四处寻找掉了的匕首。

“你是要找这个东西吗?”宣麒将匕首拿高说道。

“既然被你抓到了,只能怪我自己没有能力。就算我死了,后面还会有更多人要你们的命。我就不信大清的气数有多长!”她不屑的说道。

宣麒别有深意的望着她,她则毫不客气的用怨毒的眼神回敬他。

宣麒现在实在很想笑。原来之前她说爱他、心里只有他全都是骗人……不管是任何人,她都能对他说出这等违心之谕--只要那个人是满人。

“我从来就没有杀过任何一个汉人,你要我一人承担所有的过错,对我来说是不是太不公乎了?”从入关以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都为此要杀他。

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的问问,他们不去杀皇帝,为难他这个做人臣子的做什么?

“满人进关屠城就对我们公平了吗?就算你没有杀过汉人,只要是满人就都该死!”

这是该死的什么鬼道理?!宣麒实在很火大,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却跟一个要杀他的女人在这里夹缠不清!

“你走吧!”他将身上的红袍脱下来,用力的甩在地上,拿起桌上原本预备好的交杯酒就往嘴里灌。

她愣了愣;这个莽夫脑子是不是坏了?她要杀他,他竟要放她走?!

“如果不希望我改变心意的话,最好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滚!永远别让我看到你!”生平第一次动情,竟是如此不堪的结果……他竟让一个女人耍着玩那么久不自知,还满心欢喜的感谢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今生的最爱……太好笑了……她正欲走,却瞧见地上那把刚刚弄掉的匕首。

她悄悄的蹲了下去捡了起来--若是一刀刺进,他肯定没命。

反正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不如赌一赌。

正在喝酒的宣麒并不知道她的坏心思。

他现在只想将自己灌醉,醉了他的心也许就不会这么痛了,他也能忘掉自己被欺骗的事实……好机会!

她将刀子高高的在他身后举起,刀尖闪着亮晃晃的冷光--“小心!不要--”曾柔尖叫着醒来,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好象被杀的那个人就是她似的。

看清楚自己抓紧了被子的手,还有四周熟悉的摆设,她松了一口气,身子疲惫的又往后倒去。

“原来是在作梦!”她将闹钟拿来一看--天啊,才五点!她将脸埋入枕头呻吟,连作梦都会吓出一身的冷汗,她几时变得如此胆小?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梦里的那个男人长得十分英俊,体格也是一等一的好。

现在除非是去看秀,不然很难看到这样出色的男人了……想到这里,曾柔脸红了起来。

她竟然在想男人引而且对象还是一个不存在的梦中人!

以往作梦时,梦境里的人物大多模糊不清,要不然也是醒来之后就忘了梦的内容,她倒是第一次作这样清楚的梦,就好象……好象身历其境一般。

好邪门啊!

不过那梦里的婚礼应该是在清代--单看那男子的发型就知道。那种难看发型只有清朝才有。

虽然是旁观者,但是她却打从心底为那个男人抱不平。

那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这样的好男人她竟想杀他!

最最可恶的是,他都不想计较要放过她了,她竟还不知感恩的欲趁他不备的时候杀他,太令人气愤了!

真讨厌,这个梦也不干脆一次完整的作完,在最精彩的时候她就醒了。

唉!

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事?

他看起来好象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应该是没事才对。

说不定他早就察觉了她的动作,早先一步制止了她……对,一定是这样的!

要不然让这样一个好人就这样枉死也太没天理了。

那个女人真是可恶!要是她在场,一定臭骂她一顿。

“哎呀!好讨厌……好想看后面到底怎么了!”她这个人最受不了什么事做到一半打住,如今眼看着那个男主角有危险,又不知道他有没有事,对她来说真是痛苦。

不过……她有什么好不平的?

他只不过是梦中的人,她到底是在操哪门子的心?

她自己就有一堆问题要烦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别人!

而且还是梦中一个不存在的人……唉呀!

不想那么多了,今天第一天上班干脆早一点去好了,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曾柔食不知味的吃着公司为她订的便当,看向窗外星光点点。唉!今天又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

这里是十二楼,看星星特别的清楚。

也许是因为没有光害的关系。

这几天晚上她都没有睡好,好象还愈睡愈累;即使很早就睡了,隔天还是一样精神不济。

有人说睡觉时作梦表示脑子没有真正的休息,看来这句话的可信度极高。

她这几天几乎是每天都会梦到那个男人。

她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她并不排斥,甚至还有点期待。

她现在知道他叫宣麒,而他的模样还有他说话时习惯性的挑眉动作,都让她着迷不已。

为什么她会对一个虚拟的人物着迷?

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有崇拜过任何一个偶像,因为她从来就不觉得那些对她来说有任何意义。

也许是现在独立生活脱离了父母,让她的另一面表现出来吧!

再不然……会不会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前世今生”?

她不断的梦到古代的人,而且还是同一个男人,会不会他跟她有什么姻缘?

又或者她的前世就是一名男子,而那名男子就是她;但她的直觉又不是这样……曾柔拿起咖啡,笑着摇头。

最近她的头脑真是有点问题了,怎么会因为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牵扯出一堆胡思乱想?

她得快点把工作做完,不然今天晚上就别想回家睡觉了。

“曾柔,你还好吧?你才刚上班就凑巧碰到公司最忙的时候,辛苦你了。”一个同事在她的身边说道。

她摇了摇头,笑着回答,“现在景气这么差,公司案子这么多是该偷笑了。要是我到一间公司上班却成天闲闲的,我才会担心呢!”

“不过也多亏了你来帮我们的忙,我们才能回家睡觉。要是你没来,我看我们这几个干脆以公司为家,打地铺算了。”

“这是大家的努力,我一个人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你这一说害我顿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刚刚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曾柔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还好这里的同事都很好相处,虽然工作是比较忙,不过相对的薪水也多了很多。

曾柔想着,她终于可以在台北好好的定下来了。

“我今天工作做完了,不如我来帮你做好了。”

“啊……这怎么好意思?耽误了你休息的时间。”

“没关系,大家互相嘛!这次我帮你,下次我工作多的时候你再帮我就好了。”

曾柔高兴的点点头,“那我就先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