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格沃兹的直通车“咣当咣当”地开出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时,我回过头去。透过玻璃,我看见站台上的人随着开动的列车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小黑点。
我看不见他了。我从此是孤身一人了。
一种名叫恐惧和焦虑的情绪迅速席卷我的整个大脑,它们叫嚣着,逼迫得我浑身发冷。几乎是同一时期的,我感觉双手开始颤抖,几乎要抓不住那个又大又沉的箱子了。
事实上,我确实没有抓住。在不断颠簸的狭隘走廊上,它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我的掌控,“怦”地一声砸到了地上——如果不是我反应迅速地往后跳了一小步,遭殃的肯定就是我的脚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离我最近的一个隔间门被人猛地拉开了,随后探出了一个金色长发的女孩儿的脑袋。她像在寻找声源一样四处看了看,最后才看见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还没有来得及把行李箱捡起来的我。
“你在做什么,新生?”她不耐烦地大声质问起来,皱着眉头。“你喜欢特立独行,是不是?”
“我,我很抱歉,女士!”我立刻弯腰将那行李箱提了起来,连拖带拽地将它往远处挪。“打扰到您真的非常抱歉。”
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勇气,但我真的是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地继续数落我的罪行了。于是我拖着手中的巨大的箱子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厢尾部走去。
列车大部分的隔间都坐满了人,不过幸运的是,我在末尾处给我和我的箱子找到了一个无人的隔间。
在把箱子安置妥当之后我就将自己抛到了霍格沃兹特快的座椅上,随后放松地任由自己陷到了柔软的座椅里面。
这辆车估计是上了年纪的,但座椅根本不显老旧——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施了什么魔咒的缘故。
前些日子在对角巷买的东西已经被尽数装入了那个箱子里边儿。我偏过头看了眼那占据了我脚边大部分位置的箱子——它太大了,甚至允许我毫不费劲地藏进去。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的话,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对此我在心中暗暗庆幸这个隔间里面除了我以外便没有人了,这一点使我乐得清闲——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和未来的同学聊天,甚至连学校生活也没有准备好去面对。
可是我已经十一岁了。我苦着脸这么想着。巫师的十一岁就是要到学校去学习的。
焦虑。这是我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词语。这种情绪没有丝毫缓解的意思,它就像是无数蚂蚁一样在心上爬,一点点啃咬着。又痛又痒,却没有办法去阻拦。
我将手伸到自己肥大的巫师袍里面,直到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凉,我才勉强从那情绪里面脱开身来——那里面放着两个加隆和三个西可,是火车开走前我从母亲那里连哄带骗敲诈过来的一大笔钱。
这么回忆着,我不知为什么有点为自己骄傲起来。
“梅林在上!”我自言自语起来,将那三个西可摸出来拿在手上。“听说这车上有卖东西,我希望有巧克力卖。”
但其实如果有蛋糕的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在心里嘀咕起来。我曾经听母亲谈起过多味比比豆,我也想试试那个。
当我正努力地在蛋糕和多味比比豆之间斗争时,我忽地听见了隔间的门被人拉开的声音——“刷拉”一下,干脆利落,不带任何犹豫的意思。
我被这个动作吓得一跳,握在手里的三个西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朝着门口滚去了。
钱币没有跑到多远的地方,很快我便听不见它滚动的声音了——也就是在滚动的西可安静下来之后,这个不大的隔间便陷入了沉默。
“如果我吓到你了的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短暂的沉默很快被打断。我听见门口的人率先开口了。那声音清脆,在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之中竟是毫不费力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抬起头来。
站在门口的女孩有一头漂亮柔顺的过肩的黑发,有两缕发丝柔柔地搭在耳边。干净整洁的黑袍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几缕黑发落在她的肩头,与黑袍融为一体。
她弯下腰,捡起了我掉落在她脚边的三个西可,随后站直了身子朝我走来。那合体的黑袍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不知为什么显得她轻飘飘的,像一只鹰。
“我能坐这里吗?”她将钱币还给我的时候询问道,似乎是有些尴尬地撩了撩头发。“似乎到处都满人了,我找不到别的地方。”
我接过西可的时候仰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皮肤白皙,在黑袍的衬托下显得白得吓人。
“请吧。”我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只是我的行李比较多,坐着可能不太舒服。”
她那双蓝色细长的眼睛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我敢保证她看见了我那大得吓人的行李箱,因为我看见她不经意地挑了挑眉。
“一年级总是有很多东西需要带,”她边说着边在我面前坐下,没有再去看那个箱子。“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她这句话,我才忽地意识到她的身份——她已经不是新生了。
于是我将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领带上,一眼便看见了那相互纠缠着的蓝色和银色。而在她那身黑袍上,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个显眼的标志——那是一只漂亮的,展翅欲飞的雄鹰。
我曾听母亲说过的。我在心里这么想着。霍格沃兹有四个学院,斯莱特林,格兰芬多,赫奇帕奇和——
“拉文克劳。”没有等我想完,我听见面前的姑娘开口了,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来,见她平静地望着我。
“你在看我衣服上的标志。”她见我看着她便解释起来。“霍格沃兹有四个学院,我属于拉文克劳。”
“我妈妈曾经和我说过的。”我争辩起来,好让面前的人知道我可不是个一无所知的笨蛋。“我母亲和你一样来自拉文克劳。”
姑娘挑了挑眉毛。
“啊,那真是巧。”她说,语调却听不出她有多么欣喜或者惊讶的意思。
隔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飞速地倒退着。火车顶上飘出的烟雾丝丝缕缕,吹散在外面的风里。郊外的田园树木逐渐增多,我甚至能看见几只白色绵羊。
——而那姑娘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我偏过头偷偷看她,她则还是盯着窗外。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使得她苍白的脸柔和了些许。
“姑娘们,你们需要买些什么零食吗?”
我正盯着她看呢,忽地便听见隔间外的声音——那声音来源于推着小推车的一个女士,她和蔼地笑着,耐心地望着我们。
我甚至没看那推车上有些什么,便刷地一下蹦了起来。
“我要一个坩埚蛋糕和一个巧克力蛙!”
我说着将一直攥在手中的西可拿了出来,摊开手心给那位女士看——我甚至没意识到我这个动作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不过显然我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女士点了点头:“那你呢?”
看着窗外的姑娘把脸转了过来。她扫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
“哦不,”她简短地回答。“我吃了些三明治。”
卖点心的女士耸了耸肩,再次转向了我。
“那么我需要三个西可。”
把钱交出去之前我回头望了望,那窗边的姑娘又把头转了回去。她背对着我站的地方,一头过肩长发披散着,发尾还微微卷着波浪。
我把放着西可的手握紧了。
“抱歉女士,我改主意了。”我说。“刚才的东西我要双份的。”
我用一个加隆付清了零食的钱,她找回我一堆白花花的西可。我将这些钱尽数塞到我的巫师袍里面,这一下口袋便重起来,沉甸甸地往下坠去。
我将买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放在了椅子上,随后一屁股坐到了它们边上。
“一起吃吧,”我拿起一个坩埚蛋糕,用着先前她将钱币还给我的语气邀请道。“我多买了几个。”
这句话使她放弃了窗外沿途的景色回头看向了我。她先看了看我的脸,像是审查着什么一样——然后她才看向我手中的蛋糕。
“我只要个巧克力蛙。”她咽了口唾沫答道。
“再拿个蛋糕吧,”我继续说,有些笨拙地邀请她。“我一个人吃不掉。”
她望着我看了一会儿。
“好吧,”她妥协般地叹了口气。“这可是你说的。”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就当是我说的好了。”
她也朝我笑了笑,唇角微微上扬到一个微笑的弧度——即使我认为那是个出于礼貌的微笑,可这还是使我心情愉快起来。
我与她一同咬下了第一口坩埚蛋糕。蛋糕软糯至极,在我舌尖翻动。巧克力的糖浆从蛋糕内芯流出,滑到我的口中——却是不甜腻的。
“我叫弗洛伦斯。”我望着坐在对面的同伴忽地说道。“弗洛伦斯.西德莉娅( florence hedoria)”
她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忽地报出自己的姓名——那双蓝色眼睛里短暂的出现了一丝诧异,但却是一闪而过的。
“艾比盖尔。”她简短地道。“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罢便又望向窗外。我追随着她的目光,望见田野之上的太阳逐渐西斜——阳光已然是没有白天那样明媚了。
“希尔。”她忽地开口。
“什么?”我疑惑不解地反问。
“艾比盖尔.希尔(abigail hill)。”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因长期未动而皱起的衣袍,将隔间的门刷地拉开。
“我的名字。”
她说罢便是走了出去,黑袍的衣角纷飞着,消失在了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