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几个孩子今儿瞧着比平时更自在些,玉玳没忍住开口问,没想到令仪和弘曙都连连点头,“额娘,不是弘晖他们不好,可怎么说都是堂兄弟,咱们去他们家他得让着我们,他们来咱家我们也得先紧着他们,就是不如只有自家人痛快。”

小孩子也分得清里外,堂兄弟们一起玩儿自然是好,但远近亲疏到底不一样。玉玳听着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立马就应下往后再出来玩,肯定多是自家人,不再老叫那么多人来。

这话说得几个孩子都挺高兴,歇够了又张罗着去另一边林子里瞧瞧,都说要是能打着兔子就好了,要是打不到这时节林子也好玩的多。玉玳和胤祐看着孩子往远处去,忍不住相视而笑,对方眼底的满足就是最好的东西了。

那日回来之后,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九月天凉下来的时候京城算是发生了件大事,从好几年前就说要找要抓的前朝宗室,总算是找着了,老百姓茶余饭后说的都是这件事。

因着这事儿,胤祐还回京待了几天,回来之后玉玳就眼巴巴的问,到底是不是真抓到了瞧着人没有。“瞧是瞧见了,就是也分不清真假。”

说是说前朝朱三太子,以前都是书上奏折上听说过说,那一说都是十恶不赦的反贼。可如今看着都年过七旬的老头儿,你非说是前朝太子吧,那也分辨不出来什么。

“那皇阿玛打算怎么办啊。”找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个处理办法,当初江宁那边明□□陵早就修好了,没找着前朝宗室,就随便弄了个旁支过去守陵。况且这朱三太子也不是寻常宗室,前些年打着这位旗号闹事的多了去了,康熙说什么都不可能把人放了的。

“不知道,这事轮不着咱们操心。”胤祐满不在意的摇摇头,朝堂上现在要紧的不是前朝太子怎么着,而是本朝太子位子到底谁来坐。自从上次康熙把儿子们无差别训斥过,之后又没动静了,反而还继续让朝中大臣们商讨,太子之位到底谁来。

现在老大和老八已经杀红了眼,两边的人马再不顾昔日情谊,惠妃好几次让老八进宫去说说话,老八都推脱了。次次上朝都能吵个天翻地覆,连老三都被身后那些酸腐文人拱出来想要分一杯羹。也不瞧瞧,老大有兵老八有钱,他老三除了几个掉书袋的还有个屁。

“等着吧,闹不长了。”这都断断续续闹了几个月,再过三个月都要过年了,老爷子不可能让这事拖到年后去。胤祐这话简直一语成谶,刚进十月没多久,随着第一场雪落下的,还有接连垮台的直郡王和老八。

先是当朝叱责胤禩谋求储位,又削了爵位直接成了光头阿哥,最后连内务府的差事都没给留下。老八这么多年心血一朝散,听说当场腿都软了,连平时跟他最不对付的胤祺都忍不住扶了他一把。下了朝更是小声对四爷说,平时最瞧不惯老八那德行,怎么现在看着心里又老不是滋味。

四爷摇摇头没说话,都是一个阿玛生的兄弟,老八这一路走来,心思花得多心血也费得多,因着出身不好,他的路比谁都走得更难些。如今皇阿玛一点情面不留,不光是老八受不了,这些兄弟们自然也齿寒。

这事过后没几天,还没等直郡王招摇起来,老三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蹿出来揭告直郡王咒魇皇太子,这话谁都不信偏生康熙信了,不光信了还削了爵位,直接把人圈禁在王府里,再也出不来。

消息一连传到清漪园时,哪怕是有心理准备,她也吓得捧着汤婆子的手都微微发抖,很是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这么多消息里只有一个稍稍让人听着舒服一点,就是一直被关在养蜂夹道的十三被放出来,送回贝勒府去了。听说人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还留了条命。

“你说,这都什么事啊。”胤祐虽说躲过了风眼,但还是忍不住的气急,一路长大这么多兄弟,现在陆陆续续还站着的可没几个了。皇阿玛到底要干嘛,若是瞧儿子们不顺眼,不如来个脆的!把前边的都杀了,后边那群小的再挑个听话的,多利索。

“你急什么,没见着呼声高的几位都被压下去了。”玉玳见不得胤祐无头苍蝇一样焦虑,“要说做太子,这事谁都不如毓庆宫那位有经验,等着吧,说不得那位还得再起复。”

玉玳的话宛如一只手狠狠掐住胤祐脖颈,他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玉玳,“不至于吧。”真要是这样,废太子就真要疯了。老爷子这么多年口口声声说最看重废太子,不能这般决绝吧。

今日份碎碎念:我写这一章的时候,都觉得康熙怕不是真的老来老去不大正常了……

第九十六章

有时候事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就没法不当回事, 自从玉玳说了那么一嘴之后, 就算给胤祐落下心结了。这事没法往外说,他就只能自己琢磨。好在几个兄弟接二连三倒了, 下边臣子奴才们吃了挂落,老爷子也总算开恩, 有段日子没再折腾大家伙儿。

“诶,想什么呢, 眼神都飘了。”好不容易四爷得了空, 这些日子四爷在城里, 圆明园那边胤祺胤祐隔三差五的就派奴才过去多问几句,虽说没出什么大事, 但四爷承这个情。

这回他算死里逃生,前边后边老大老八都倒了, 自己还有惊无险趟过来已是难得。便随便找了由头在园子里办了个席面, 把几家人都叫上, 到圆明园里赏梅听戏。

“没什么, 就是发愣。”一进冬天胤祐就犯懒,这会儿连借口都不愿想, 明摆着就是心里有事,而且我还没打算告诉你,你们就可劲猜去吧。这模样看得胤祺无名火起,但老七怎么说也是受了委屈的,胤祺忍了又忍, 除了朝胤祐扔个花生米,也没别的法子。

“行了啊,咱几个如今都好生保全住,就算是不错了。今儿难得十三也在,不说那些扫兴的。”十三从养蜂夹道出来之后,就没怎么出过门,这回要不是四爷专门派人去请,恐怕也请不来。

十三前几年得了个园子就在圆明园边上,这回出来四爷全给他安排好,就不急着回去了。这会儿四爷突然cue到自己,十三赶紧端起酒杯朝哥哥们敬了几下。刚进养蜂夹道的时候,胤祥自己都觉着这回怕是完了。

没想到没过两天,每日送饭的奴才就换了。外边看守的侍卫照旧话都不多说半个字,但却也从不管送饭的又送多少东西进来。外人瞧着惨得不能看,其实没吃太多苦头,除了难得洗澡模样埋汰些,私底下该照顾的都照顾到了。

回府之后,兆佳氏伺候自己洗漱的时候,都洗漱完了实在没忍住,偷偷问胤祥怎么这段日子在里边瞧着还长胖了。胤祥一听这话差点乐了,以前自己天天跟在皇阿玛跟前,说是十三贝勒多风光,其实天天也累得跟三孙子一样。

这小半年在养蜂夹道里边,奴才今儿带个垫被过来,明儿捎套茶具进来,到最后小小个屋子东西都快塞不下了,就这么关在里边不动弹能不胖吗。不过等出来了胤祥才知道,自己能长这一圈肉得多不容易。

送饭打扫的奴才是胤禟找陈玄枳,陈玄枳又拐了几道弯确定摸不着根儿了,才找人把原本那家给替下来。外边的侍卫就更别说,四爷人情银子搭进去不老少,才勉强保住十三囫囵个出来。要不真靠他自己在里边熬半年,不死也得废了。

“十三,别正儿八经的绷着,出来了就没那么多规矩。”要不说还是受过难才是最好的投名状呢。当时大帐里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时过境迁该打听的也都打听到了,就都那关口上了,十三还敢站出来替太子说句公道话,别的不说这份胆气就够爷们的。

“九哥,我没绷着。就是头一回来你们这局,弟弟多少有点紧张不是。”十三跟四爷走得最近,也知道这几个哥哥表面上各顾各的,其实一直没断了联系。这回四哥把自己领进门,说是受宠若惊也不算夸张,没瞧见十四以前上蹿下跳的,不也半个位子都没捞着。

“那行,多喝两杯就不紧张了。”胤禟是个没正形的,就喜欢拿老实孩子打岔。他都这么说了胤祥也不含糊,一连几杯酒下肚脸颊都红了,还是胤祐瞧不下去给拦了才算完。

兄弟几个闹够了,玩笑够了静下来,看着外边纷纷扬扬的雪,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连这些年在商场上打滚,最闹腾最吃得开的胤禟张了张嘴都没说话。

这份惬意实在是来之不易,刚刚兄弟们之间说些无意义的玩笑话,好像又回到以前刚出宫那会儿,兄弟们之间哪怕有相争的时候,但也都是雄心壮志,想好生当差有番作为。

可这才多少年,当年一门心思想有所作为的少年,大多都成了只求自保,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的爷们。胤祐怕是得有两三年没进过工部衙门了,当年还有劲头天天跑冶炼场,如今那地界门朝哪边开都不记得。

那年陈玄枳从毛子那儿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四爷整理收罗好写了老长的折子,颇有把握的往康熙那儿一递,这事就再没了下文。东西康熙倒是没收,放在四爷的库房里怕是灰都落了蛮厚。

四爷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皇阿玛不是昏聩无能,只不过他太老了。老得不再是那个平三藩征噶尔丹的帝王,而是一个只想在皇位上坐的更久些,别的都顾不上的老人。但如今除了忍和继续等,也没别的法子,好在四爷有这个耐心,他还等得起。

各人心里有各人的思虑,一时之间没人说话,一旁伺候的奴才们汗都下来了。好在这时候弘晖找过来,“七叔,您赶紧的过去瞧瞧,七婶让侄儿来找您,说是银子输光了,让您给送银子过去呢。”

自从那年玉玳出了主意,弘晖就走上习武强身再没回头,现在十二岁的小子正是蹿个子的时候,瞧着已经有些大人模样了。弘晖一过来,四爷眼神都不自觉软和下来。

自己这个儿子四爷倾注了太多,太远了怕跟孩子疏离,太近了又怕再惯出个废太子来。好在弘晖争气,如今瞧着已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有时候四爷私底下跟乌拉那拉氏说体己话都忍不住夸儿子两句,逗得乌拉那拉氏笑得直打跌。

“胡说什么呢,怎么就没银子了。”到了自家园子里,怎么可能还让客人短了银子,四爷半是玩笑半是当真的训斥,没想到弘晖摸了摸脸继续道,“要不阿玛您也过去吧,额娘也没剩多少,您这会儿过去可能已经输干净了。”

弘晖今儿算是长了见识,什么是真会打牌。自己从来没见过能在自家额娘和几个婶娘手底下一家吃三家的,可今儿十三婶就真办到了,自己出来的时候额娘跟七婶都要输红眼,衣袖都撸得老高,一点仪态都不要了。

这话听得几个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全盯在胤祥身上。以前可没这种事儿,今儿就多了胤祥家那一位,十有□□就是兆佳氏的锅。

“不是,弘晖你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胤祥嘴上还犟,在他印象中兆佳氏可温柔了,虽说会打牌,但哪次进宫不是陪着娘娘们输个精光回来,她怎么可能有那本事。

弘晖看着自己单纯又无辜的十三叔半晌没出声,但眼神里的意思胤祥明白了,看来还真是兆佳氏。“走吧,哥哥们起身,过去瞧瞧呗。”胤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胤祐他们也乐意陪着。都知道家里娘们不可能为了这点小钱真闹起来,但是去瞧瞧热闹也不错。

圆明园大,光走到隔壁院子几人都出了身薄汗。但进了门之后,几人还是被里边热闹又激烈的战况给吓住了。

平时温柔得体,端庄知理的福晋们,这会儿剑拔弩张到让胤祐他们觉着宛如回到征噶尔丹的战场差不了许多,连窗台上的梅花都被吓蔫了,在圆明园里开了许多些年,怕是也没见过这般动静。

几个爷们进来总有动静,玉玳一抬头看着胤祐,那可算是见着亲人了,手一伸就要诉苦。今儿实在是太大意,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些大话来着。

以前妯娌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多在宫里,在宫里十次有九次都是在陪娘娘们听戏,今儿玉玳几人谁都不想再闹腾,让丫鬟出去剪了几枝欲开的梅花插在窗台,熏笼在摆在旁边,几人支上桌子打麻将也挺高兴。

“安慧,今儿你放开了玩儿,咱不在宫里,不用让着谁啊。”安慧是兆佳氏的闺名,以前大家不知道就客客气气的弟妹这么叫着。现在关系不一般了,她又比玉玳她们小一些,几个当嫂子的这么叫着显得亲近。

“那感情好,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最得意就这事,说来不怕嫂子们笑话,嫁给胤祥之后,在宫里真不敢放开了玩,就怕赢得多了,娘娘们不高兴。”

十三的母妃死得早,还留了两个妹子要看顾,兆佳氏嫁给他头两年,在宫里着实过得不轻松。哪个娘娘那儿也不敢得罪,也就是胤祥争气,出了宫之后才把日子过顺了些。

兆佳氏这般口气,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都是大部分时候宅在家里没事干的人,别的不行打牌个顶个的精。除了怀着孩子的董鄂氏坐在一旁嗑瓜子凑热闹没上桌,玉玳几人都卷起袖子,打算教教兆佳氏什么叫谦虚。

可惜人兆佳氏还就是有本事,玉玳三人这野路子出身的,下午刚过一半就输得见了底。尤其玉玳越输越乱,到最后干脆没了章法人都蒙了,一连做了两把大相公。好不容易瞧着弘晖,可不让这小子搬救兵去了。

“胤祐你来,这牌我打不下去了。”玉玳自诩不是个小气人,但一下午了,自己就没胡过一把,打出去什么兆佳氏就要什么,她还挺挑,别人放炮还不要,非得自摸才高兴,这谁跟她玩得下去啊。

玉玳一招呼,乌拉那拉氏和他塔喇氏也不干了,赶紧把自家爷们往牌桌上拉。现在天色还早,再说输成这样休战是不可能休战的,总得把场子找回来才行。

几个哥哥被嫂子们拉上桌,胤祥也不可能再放任兆佳氏在坐在那儿,赶紧就把人拉起来了。胤祐一坐下才知道这是真输狠了,平时打一下午牌能吃一堆零嘴的人儿,今儿点心放在一旁动都没动,可见有多着急。

胤祺扒拉扒拉他塔喇氏留给自己的几个碎银角子也直摇头,就这么点银子怎么玩儿啊。好在兆佳氏不欺负人,胤祥刚坐下,她就把他跟前堆成小山的银盒子给拿走了,捧在怀里说得还挺在理儿,“你们爷们玩得大,这点银子就不给你留了啊。”

四个皇子看着跟前空荡荡的盒子,和下了战场又和和气气,好像刚刚的事儿没发生一样的福晋们,难得异口同声的叹气。四爷更是无奈得很,“苏培盛,赶紧去拿银子来。”

后半截换了人上场,到底比前边好了不少,尤其十三是真怎么会这些,没多久就输了不少出去,气得兆佳氏直跺脚。胤祥还挺无辜,眼神不住的往兆佳氏这边看,看得玉玳她们乐得不行。

这一场聚会,是整个冬天里最难得的暖色。再往后一直到过完年,各家都没再找着机会这么尽情的玩一场。尤其刚过完年,玉玳和胤祐还在商量等开了春,府里该置办什么的时候,就从宫里传出来消息说,康熙要复立太子。

这消息来得突然,谁也没找着到底是哪儿传出来的。可都说无风不起浪,尤其年前还接连倒了老大和老八,要说跟这事没关系鬼都不信。如今不管是皇子还是大臣,已经被康熙溜得差不多疲了,这会儿立谁当太子都成,只要别再拖人下水。

但这件事里边,有个人怎么都不愿意,那就是还在毓庆宫里的胤礽。胤礽听到这个风声的时候,正好在毓庆宫正殿的后院里边种花,现在虽说还没开春,但架不住宫里有暖棚,胤礽没了美人美酒作伴,如今竟然喜上种花了。

他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愣了许久的神,再放下花盆往毓庆宫门口走的时候,整个人便多了几分决绝,石氏得着消息追出来时,都半点拦不住他。

守在毓庆宫门口的侍卫不可能就这么放人出去,他也不难为人,只就地跪下,让人带话给康熙说要求见,若是不见就这般跪下去。消息传到康熙那儿没人敢拦,康熙也从来没见过自家保成这般行事。胤礽有自己的骄傲,哪怕当初被废时,也从不曾这般姿态求人。

康熙去毓庆宫很快,但风雪天里跪了这么久,胤礽脸色还是不好看。好在石氏一直在一旁陪着,倒也不太孤单。胤礽看着许久不见的皇阿玛一步步走近,走到自己跟前时,他便难得端端正正给康熙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皇阿玛,儿子今儿想求您件事。”胤礽一张嘴,康熙心里就突然有了预感,自己与胤礽的父子情谊许是要到头了。但看着儿子青白着一张脸仰头望着自己的样子,康熙还是点点头,让他说。

“这段日子在毓庆宫里边,儿子过得可自在了。吃得香睡得着,晚上再没做过梦,再没半夜吓得不敢合眼。”胤礽是真喜欢这段日子啊,“阿玛,您开开恩,您要是还想让儿子留条命,就别再让儿子当太子了,成吗。”

今日份碎碎念:两个私设,一是胤祥就不让他得病了,总觉得他那样的人还是肆意快活的活着,我看着才高兴。二就是废太子咱就不再折腾他一回了,再来一回我就真只能把人写疯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他要怎么排解自身的矛盾和困苦。

第九十七章

康熙再是心里有数,听到儿子亲口说出不要再当太子的话, 还是让他眼前发黑, 站都站不稳。李德全双手托着康熙的后背撑着他主子,半句多话都不敢说, 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声响刺激了康熙。“你再说一遍。”

这话说出来, 胤礽自己也像是做梦一般。到底是储君的位子,当太子跟当二爷, 两者之间可是天差地别啊。之前再是觉着没了束缚更轻松, 可心里要说一点舍不得都没有那是假的。但此刻把心底最深的渴求说出来之后, 其他的矛盾与纠缠不休也就都随风而逝,再不犹豫了。

“阿玛, 儿子累了,不想当太子了。”胤礽咬咬牙再抬头时, 眼底的坚定让康熙怀疑这些年自己都干了什么, 自己给与他的一切又算什么。自己最满意的儿子啊, 怎么能这么往自己心头插刀子。

他挣脱李德全扶着自己的手, 此刻的康熙只是一个快要老去的父亲,挺直的脊背难得得弯了些, 蹒跚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想靠胤礽更近,好好瞧瞧自己的儿子。

父子两个此时面对面,相隔不过几寸,胤礽脸上最微妙的表情康熙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但此时此刻胤礽心里明白, 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了。

“废太子被魇至狂,不仁不孝,从即日起圈禁毓庆宫,不得踏出半步。”康熙这话说出来,就算是绝了胤礽再复立的路,也算是当阿玛的最后一次在儿子跟前妥协。说完便脱力一般往后倾倒,李德全想接住都没来得及,只得让奴才们赶紧扶着上了轿辇往养心殿去。

圣旨一下就是金口玉言,毓庆宫的门很快便再次关上。胤礽到底这辈子就没吃过苦头,跪得久了起身的时候都听着自己膝盖骨咔咔直响。自己右侧身后半步的地方是石氏,陪他跪了这么久一直什么话都没说,也没像以前那般惶恐,起身之后反而冲着胤礽笑了。

“二爷中午想吃什么,臣妾今儿自己做。”石氏当年在娘家的时候,也是个喜欢玩喜欢吃的满族姑奶奶,不是现在这般木头人的模样,刚刚听了这么多,得了这么个结果石氏反而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做太子妃了。

“你不就会炒个三丝儿吗,还得厨房里给你全切好咯。”这么多年了,石氏来来回回就会这么一个菜,每次自己混蛋得不行,她去后边莺莺燕燕那儿捞自己的时候,就会拿这个充门面。自己给面儿的时候少,但多少也吃过几次,要不是她是太子妃,胤礽非当场全吐了不可。

“那要不还是厨房做吧。”胤礽这么一说,石氏习惯性就往后退了一步,自己喜欢吃又不代表会做,厨房里的事儿石氏这辈子就不怎么开窍,能把三丝儿炒熟就不错了。

“没事儿,今儿爷就想吃这个。”胤礽摆摆手,难得见着石氏笑,尤其这会儿了她还笑得出来,胤礽看着心里舒坦。“只不过刚刚你叫错了,以后毓庆宫里没有太子。”

没有太子就没有太子妃,臣妾这个自称也就不存在了。石氏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二爷,妾身明白了。”说完便转身,带着奴才往正殿后边去。

圈禁废太子的消息一出,小日子过得挺顺当的毓庆宫里边并不知道外边都闹开了。这消息就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光朝堂上的臣子奴才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倒了霉的直郡王和胤禩更是觉得可笑至极。

胤褆知道自己这辈子就是皇阿玛给太子准备的一把刀,什么时候太子把自己给磨断了,那太子也就成了。可惜自己与太子争斗多年,到了谁都没得着便宜,反而是老爷子出手把哥俩都给摁死。

大福晋这两年身体不好,看着他被关在王府里不得见天日,心里除了难受也没别的法子,往日最是显赫又热闹的直郡王府,竟然到了这步田地,说来也不过都是大梦一场。

胤禩比起胤褆就更冤枉些,事到如今不是个傻的,都能看明白康熙打的什么主意。前边那些让朝臣推举太子什么的都是唬人的,不过就是想复立太子做的戏码而已,可惜自己被储君的位子迷花了眼,只顾着一个劲的往前冲,忘了圣心不止难测,也偏颇得很。

“主子爷,后院那边张格格不舒服,请了太医来瞧过说是有了。”能找到胤禩书房来的没别人,只能是何焯。何焯从后院到书房,一路跑过来歇都没歇一下。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里头透着一股飘劲儿,要不是死死压着怕是就得笑出声来了。

自家主子爷盼这个盼了多少年,何焯心里头一清二楚。如今总算有了盼头,哪能不激动呢。胤禩听到这个消息都一下没站起来,还是身边贴身太监搀了一把才站稳咯。“真的?”

“真真的,您赶紧去瞧瞧吧。”何焯扶着胤禩一路走到后院,八爷府地方不小,但给后院侍妾住的地儿真不算大。郭络罗氏是个心窄的人,这几年能让后院这些人留下来已经不容易,还想好吃好喝养着?做梦去吧。

张氏是三年前被下边官员送进府里来的,因着人长得漂亮,嬷嬷们又都说她有个好生养的模样,这几年不好不坏还算过得下去。但一晃三年什么动静都没有,张氏自己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了,谁成想就是这时候,自己还能怀上呢。

胤禩到后院的时候,郭络罗氏也到了,就比他早一步。站在张氏屋里神色复杂,张氏从里间出来哆哆嗦嗦跪在下头,连头都不敢抬。不怪张氏这般姿态,实在是郭络罗氏太凶,张氏每天去给她请安都这样,现在哪怕怀了孩子也还是吓得腿肚子直抖。

胤禩进来,夫妻两人习惯性的对视一眼,可惜如今早不是当初不用说话,都能猜着对方心里想什么的时候。胤禩看不出,或者说不想再去理解郭络罗氏的无奈。“起来,你先进去吧,爷跟福晋说说话。”

胤禩走上前把张氏从地上拉起来,明明不算亲密的动作却依旧让郭络罗氏膈应得慌。等张氏进到里间去了,就再也忍不住,“胤禩,你这是非要给我脸色看,还是非要恶心我。”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孩子咱盼了这么久,如今孩子来了,不好吗。”胤禩没想到她一张嘴又是说的这些,刚刚兴奋又激动的好心情突然就被她的冷言冷语给浇熄了一大半。“这孩子生出来,说来说去还得是你这个嫡额娘养着,到底有什么不行的。”

张氏不过是个格格,府里又有郭络罗氏把着,等孩子出生肯定是不会留在她身边,况且郭络罗氏无子,甭管张氏生的是男是女,都该抱到她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