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您说什么?” 盛慕槐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叫邱博洮听电话!”

盛慕槐没办法,只能捂着听筒对一旁喝酒的邱博洮说:“邱爷,我爷爷想同您说几句话。”

“你爷爷?” 邱博洮开始还有些不想敷衍,但想想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她爷爷或许放心不下,难得今天心情不错,跟老头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他拄着拐杖过来,接起了电话。

没听几句,他面色陡然一变。面具一般的笑容从脸上褪去,他的眼睛里先是迸发出耀目而充满热切的光,松弛的皮肤也提了起来。

他看上去很矛盾,既像喜不自胜,又有几分咬牙切齿。这表情不像是个年逾古稀的人该做出来的,倒更像是个青年小伙子。

电话那头爷爷一直在说话。渐渐地,邱博洮那过于年轻的表情逐渐凝固消散,嘴角耷拉下来,眼神满是沉痛,手掌紧紧握住听筒。

这前后变化,就就像是一息之间返老还童,然后又变得更加年迈苍老一般。

“怎么会……” 他喃喃地说。

爷爷说了什么?盛慕槐的心情也随着邱博洮的表情变动,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七拐八弯,却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我不会的……你放心……” 邱博洮说:“我会照顾好她的。”

他忽然把听筒塞给盛慕槐。

“爷爷……” 这回轮到盛慕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槐槐,好好演出,离邱博洮远一点。” 爷爷一边咳嗽一边说。

“爷爷您怎么了?” 盛慕槐关切地问。

“还不是老毛病,原来也这样。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只要你好好的,爷爷就好好的。” 盛春说。

挂断了电话,邱博洮已经找回了一贯的威严模样。他转头对仆人说:“把今晚的红包给盛小姐拿过来。” 然后对盛慕槐说:“你唱一个月,我给你包银两万港币。”

两万港币相当于人民币6600元,这等于她唱一个月就变成半个万元户了。可是这钱她拿着不会安心,盛慕槐抿唇说:“邱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不想要两万港币,作为报酬,可不可以把辛老板的这套戏服给我?”

她太想为爷爷带回这套年轻时的服装了,爷爷失去了太多,夏目她只想能为他找回来一点是一点。可她说完,自己心里也摸不着底。很显然邱博洮也十分看重这套戏服。

邱博洮看着她,忽然哈哈大笑:“你倒挺精明,这衣服在我这可比两万值钱多了。”

看盛慕槐微收的下颌和闪着光的眼睛,他又觉得这女孩子很难得夏目,韵春最后能找到这样的孩子,也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他于是转变了语气:“但是我可以给你。也算是——完璧归赵了吧。”

说完这句,他像是累了似的,将桌上的残酒一饮而尽。

最终盛慕槐为了组织的纪律和自尊心,坚持没有收下红包,邱博洮也没强迫她,反而是派自己的车把盛慕槐送下了山,送到了半岛酒店。

她说:“师傅,您是不是送错了,我的酒店不是这家。”

“没错。邱爷已经给你重新开了一间套房了。他让我告诉你,安心住,你已经变成主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梅阁》这一段的扮相和道具参考了现在不同版本的视频,动作参考了筱翠花先生的文章“鬼魂戏的表演技巧——从演《红梅阁》中《阴配》一折想起的” ;唱词来源:于连泉(筱翠花)和萧连芳授课本。所以唱词和现存的版本都不一样。

第65章

艺美公司和池世秋续签了一个月, 盛慕槐要连演一个月辛派戏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同团的演员不是没有微词,毕竟他们都看见了盛慕槐被邱博洮接走,第二天就成为了主演。

但是盛慕槐很坦荡, 有人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她都原原本本地讲出来。池世秋也严禁团里的演员乱嚼舌根, 明确的说听到一次就取消合作,流言便不击而散。

大家仍然对盛慕槐很好, 起码明面上的态度没有改变。

在正式挑梁演出辛派戏的前一天, 盛慕槐又一次进入了系统。

她看着那个黑暗中漂浮的虚拟屏幕。

她已经兑换了400出不同的剧目, 按内容、演员分成不同的类别,其中不仅有本行当的,也有其他行当的,因为感兴趣,每出戏她都认真研究过不止一遍。

“我的表演”栏可以看自己演出的回放,配角戏一次消耗10积分,主角戏一次消耗100积分,她几乎每次都会回看, 这样能及时发现自己的问题。

“空中剧院”需要1000积分兑换剧目,然后每次消耗100积分进入,取代剧中的一位演员和历史中的名家对戏,自从她演出增多, 积分也增多了,已经陆续兑换了辛老板的20出剧目,每一出都是练熟了再开启下一出。

但她平常用的最多的还是练习空间, 她喜欢晚上在大练功房里开着“困难”模式一遍又一遍的练功,让自己累得胳膊腿都抬不起来,因为只有这样的汗水让她觉得心里踏实,让她觉得自己不会辜负爷爷的栽培。

这个系统陪伴了自己7年,在她心里,系统已经从一个视频库,一个金手指,变成了陪伴在自己身边许久的朋友。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它才能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了。

这7年,她几乎每个角落的功能都被她开发了个遍,就只有一个地方她没有去第二次,那就是练习空间的“林海雪原”。因为这奇葩的空间进去一次要1000积分,里面啥也没有,她不舍得浪费。

在重大的演出前,她总是有些焦虑的,以往排解这种压力就靠在大练功房里苦练,但是今天她觉得,或许可以换个方式。比如豪掷1000分,再去探索一遍林海雪原。

说不清什么原因,也可能只是香港太狭窄喧嚣,她想到深山中走走。

因为最近一年来演出很多,又经常练习,她攒下了2000积分。点一下按钮,1000分立刻消失,她都来不及心疼就被立刻传送到了空旷的松林中。

山峦在远处舒展,一切都很静谧,隐约能听到林间鸟鸣的声音。抬头,大雪覆盖在松枝上,却压不弯松树的枝桠。与上一次进来不同,盛慕槐在松林里感觉到了久违的内心的宁静。

或者这段时间,她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她跟着一条石头小路往松林深处走去,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片宽敞而空旷的雪地。雪落无声,一脚踏上去,脚印很快就重新被积雪重新覆盖住。

这里的雪很奇怪,不仅不冰冷,落在身上还有种凉而舒服的感觉。她想到明天要唱《小上坟》,心念一动,竟然从头到脚都已经是戏里肖素贞的打扮了。

她手微伸,捏一个“承露”状的兰花指,水头十足的绿玉镯顺着皓白的手腕滑进衣袖之中。

“原来是这样,这里也是可以练习的。” 盛慕槐这样想,干脆就在雪地里练起戏来。

没有音乐,但群山与松林的声音却暗合着韵律,让她的身与心都空灵起来。

她一个卧鱼躺倒在雪地里,望着蓝到几乎透明的天空。天与地全然倒了个个儿,一捧雪从枝头跌落,正落在她的眉心,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焦虑都好像消失了,在这片天地里一切都澄澈而宁静。

又不知练了多少遍,她躺在了柔软的雪里,这雪比半岛酒店的床铺还要舒服,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盛慕槐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体内都有灵气在涌动。

***

邱博洮通过艺美公司从台湾请来了一拨演员为盛慕槐配戏。

盛慕槐不愿和池世秋的团打对台,仍旧挂靠在池团名下,每天贴演一部戏,一个月不重样。

前几天演员还不够的时候,她演的是《小上坟》,《小放牛》,《打杠子》,《一匹布》这类小戏,等给她配戏的演员到位了,她又贴演了《红梅阁》,辛派《贵妃醉酒》,《铁弓缘》,《梵王宫》,《乌龙院》,《阴阳河》等剧。

后来,台湾来的演员,池世秋的团以及盛慕槐合作,合演了《战宛城》和《八蜡庙》,在《八蜡庙》里盛慕槐反串黄天霸,这是武生的行当,相应的动作她还是跟大师兄学的呢。那刀套子无比潇洒,获得了观众的一致好评。

香港戏迷圈简直刮起了一阵辛派的旋风。

本来京剧在粤语地区就是小众剧种,盛慕槐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演员,许多人也就是看个热闹,图个新鲜,没想到一进剧场就被迷得走不出去了。

这里有盛慕槐的个人魅力,也有辛派独特的风格。

首先盛慕槐的扮相就够抓人的。有些人天生适合戏妆,盛慕槐就是这种人。没扮上时已经是一张俏丽动人的鹅蛋脸,化好妆以后气质更全然一变,变得艳丽,夺目,如倾国倾城的名花,又有古典的风韵。

可等盛慕槐演起戏来,人们甚至都能忘记她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因为她活脱脱就是戏中人,即使语言不通,她凭动作与声音也能带人入戏,她的感染力是独一无二的。

再加上辛派以做工见长,盛慕槐从跷功、身段到眼神无一不美,有个时候能令人酥麻到骨子里,这就是辛派的魅力。

演了一段时间以后,座中观众不只有香港人,甚至还有外国人。

盛慕槐在香港出名了,不仅有了自己的粉丝团,还有粤剧名家主动来与她交往。在和他们聊天的过程中,盛慕槐也学到了不少知识。

艺美公司本来是得到了邱博洮的命令才延长演出期限,让盛慕槐担任主演,反正有邱博洮保底,绝不会亏损。没想到盛慕槐的吸引力那么强,他们不仅没亏,反而大赚了一笔。兴奋得负责人对盛慕槐说,你以后每年都要到香港演出,我们给你开更高的价码。

其实个人有没有名气对盛慕槐不那么重要,她高兴的是越来越多的人认识辛派,爱上辛派,甚至还有戏迷说要去首都看她演戏,这让她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

邱博洮也没有再做出格的事情,只是每场演出都不落下,就坐在包厢里面静静地看盛慕槐,有个时候他会让保镖都在门外守着,只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戏的时候,盛慕槐去世贸中心购物,给爷爷选了一件夹克,一件羊绒毛衣,几乎把她这些天赚到的钱都花完了。因为她没有接受2万港币的报酬,艺美公司仍旧以每场150港币的价格支付她薪水。

拎着购物袋回到酒店,前台叫住她:“盛小姐,这里有您的礼物,请您收下。” 她将一个半米x半米的淡蓝色纸盒拿出来,那纸盒制作的十分精美,上面还印着水墨兰花。

这立刻让盛慕槐想起了曾在系统里看到过的春笙社的标志,只是上面只印了辛老板那一半,没有笙。

“请问是谁送的?” 盛慕槐问。

“对方没有留下名字。” 前台小姐保持着极好的服务态度,又问:“需要我派人帮您送上楼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 盛慕槐抱起那个盒子,并不很重,也就没有麻烦酒店。

回到房间,将购物袋放下,她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整齐的摆放着辛老板《红梅阁》里那套雪白的戏服,他的蓝宝石头面,和曾经用过的阴阳宝扇。除此之外,连一张字条也没有。

盛慕槐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件衣服,想到了辛老板的绝代风华,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

就这样演出将要满一个月,忽然范玉薇的电话打来了,她严肃地问盛慕槐:“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和邱博洮进一步私下接触?”

盛慕槐摸不着头脑:“没有啊,自从那天从他公馆里出来以后,几乎没再见过他的面了。”

范玉薇说:“槐槐,我说件事你别慌,你被人举报了。”

“举报?举报什么?” 盛慕槐问。

“举报你和港台地下势力有勾结,想通过邱博洮趁机偷渡到台湾。” 范玉薇说。

盛慕槐简直满头问号,一时竟然无语。

范玉薇说:“但你也别怕,当初你受邱博洮邀请的事情我和你李校长都知情,也按实际情况上报给了领导,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你现在必须中断在香港演出,回来接受调查了。举报的人应该在小池的团里,你这几天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也不要跟团里任何人发生冲突。艺美让你赔钱也只能认了,尽快买票回来。”

盛慕槐只觉胸中气血上涌,好不容易辛派有些起色,却竟然遇上了这种事。

她在心里一个一个过团里的演员,可是每一个人表面上都跟她关系不错,谁看上去也不像是暗搓搓举报的小人。

池世秋敲门进来,满脸严肃地说:“槐槐你不要担心,先只管回去,李叔和薇姨会保你的。我这边也会帮你调查,究竟是谁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

“你那么相信我?” 盛慕槐问。毕竟那天她被邱博洮带走大家都看见了,后来又一下升为了主演,要说她有猫腻,也不是没可能。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池世秋说,“艺美那边我来跟他们交涉,你只管收拾行李。”

作者有话要说:  《红梅阁》推荐秦腔版本,有吹火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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