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以我就应该是大傻子蛋,对吧(1 / 1)

“姚三丫儿!你回你自个屋去,别烦着我!”

姚妈皱着眉头把缠着自己胳膊的姚盈盈往旁边推。

姚妈在灯光底下挑绿豆,本来就费劲,光儿暗。

在农村绿豆不是主要农作物,一般没什么人会种,大队也不会批地去让种。

但姚妈每年春天都会想方设法种一小片,专门找那种没人种的沙石地,又或者土薄,别人不要了的地。

因为姚盈盈喜欢喝大米绿豆粥,熬的沙沙的那种,尤其夏天,姚盈盈爱出汗,爱中暑,绿豆最是清热的。

现在姚妈在为明年春天选种,要挑又大又圆的,长得好的绿豆,可姚盈盈一直贴来贴去的,小嘴叭叭个不停,当没听见不回应还不行,就一直追着问,姚妈可烦。

“你才烦!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嘛!”

姚盈盈撅起嘴,贴的更紧了,就要开始自己的第108次讲述,其实也就不外乎糖人、汽水、公园里练武功的老大爷、贴在墙上的叶子和会喷气的火车。

在姚妈彻底生气之前,有人推开门走进来了。

是宋秋槐,和一个村里的老汉。

“那个……国兴他媳妇儿,盈盈丫头,我可得给小宋解释下,那天狼来,我去河套地那儿叫人,可没说关陈知青什么事啊,我咋会知道粮仓里有谁,只知道有些女同志,都是村里人最会传谣儿!”

说着挠了挠后脑勺,黝黑布满皱纹的脸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宋可是英雄呐,那屋里头好几个小孩儿呢,要是真让狼叼走了,找谁哭去。小两口儿可不兴因为这点儿误会吵架啊。”

打宋秋槐一进来,姚盈盈就仰着脑袋看房顶,谁也不理,姚妈拧了一下姚盈盈胳肢窝肉,笑着道,“叔,我们知道了,他们最爱乱嚼舌根,我们都不理,好不容易来一趟,拿点绿豆回去熬粥吧。”

说着拿起挑到白瓷大碗里的绿豆就要往老汉手里头塞。

“不了不了,我今儿就是过来帮小宋说一下,我还没吃饭呐,我可得回家了!”

不等姚妈下地,老汉就匆匆忙忙往外走,出去前还拍了拍宋秋槐的胳膊。

等人走出屋门了,姚妈才把目光放到眼前的宋秋槐身上。

这个女婿,一开始她就不咋中意,天天冷着脸,怪瘆人的,也不知道给盈盈那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又闹出来这些儿事。

把狼窝老大打死了,他是出风头了,闹的盈盈净被人说闲话,又自个一个人从京市跑回来,她才多大呀,也没出过远门,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盈盈一看就被欺负了,昨儿晚上回来委屈的呦。

越想着就越看眼前的人不顺眼。

把白瓷碗“哐”地往簸箕里一扔,刚要张嘴说话,一个字还没蹦出来。

姚盈盈一出溜就下地了,撩开门帘往坎下自己屋里去。

宋秋槐叫了声妈,赶紧提上腿边灰蓝色的手提箱跟上,一边紧跟着一边小声解释着,“盈盈,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以为粮仓里的是你,我当时着急……”

姚盈盈没有一点回应,只自己进屋后“啪”地关上门,又从里头插上了门闩。

宋秋槐愣了一愣,把手提箱放下,顺着力坐在了屋檐下。

他很累。

醒了之后再没合过眼,调查清楚就马不停蹄往回赶,往日冷清的眼眸中都是红血丝,肤色也不再是润白,而是苍白中还带着点青,还有冒出来的青黑色胡茬。

一脸倦态。

宋秋槐这时觉得右手有点刺刺的感觉,低头看,才发现手背上有纵横着几道暗色血痕,都已经结痂了。

应该是玻璃划的,他想。

袖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宋秋槐靠着墙仰头看月亮,弯弯的,像银钩,光朦朦胧胧的笼着万物,月光应该像水一样,很温和,宋秋槐却觉得刺眼,刺的眼眶发酸。

这时候,有什么毛茸茸的拱着他的大腿。

“小白?”宋秋槐低低叫了一声,伸手想把小白举起来,才注意到它的左后腿被木板固定着,又用粉红花布缠了好几圈。

小白是很神气的狗,通身雪白,只有耳朵尖尖微带着点黄,四肢有劲儿,小狗眼又黑又亮,村里的狗都听它的,就是左后腿的花布和它健壮的狗躯不太搭。

宋秋槐拍了拍小白的头,“她一定觉得你是个英雄,她怎么夸你的,跟我说说……”

这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小片暖光洒到地上。

“回你的窝去!”

姚盈盈提溜着小白往它自个窝去,又重又滑不溜秋的。

主要是小白的后腿是平时给老母猪接种的大伯接的,姚盈盈总不放心,不敢让它乱跑。

宋秋槐紧跟着姚盈盈,进了屋。

一边把手提箱打开,摊在地上,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盈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为你在粮仓里,更没想到会去京市,提前没通知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替你报仇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宋秋槐蹲在地上低着头翻找着,微微蜷着肩膀,光落在颤着的长睫和高挺鼻梁上,打下重重的垂影,本就寡淡的薄唇更是没有血色。

一直没有回应。

宋秋槐把手提箱合上推到床底下。

姚盈盈不喜欢乱放东西。

姚盈盈穿着玫红色的睡衣,趴在床上,用糊窗户的纸隔着小人书,用力的一笔一画的描着,轻咬着嫣红水润的红唇,又黑又浓密的长睫几乎眨也不眨,生怕对不准。

描图的纸很软薄,被袖子一蹭就带跑了,卷起了小角。

宋秋槐伸手想帮忙抚平。

“啪”姚盈盈直接合上了。

好像蹭到了宋秋槐的指尖,也好像没蹭到。

但宋秋槐却觉得指尖好疼,沿着一直疼到胸口,疼的头晕目眩。

先换件衣服吧,宋秋槐想着,转身打开衣柜,却发现自己往常放衣服的那扇空了很多。

果然,书桌上也是,自己的东西都被推到了一边,笔被从用藤条编织的笔筒里拿了出来,那个绣着小狗,给他擦钢笔墨水用的手绢也收到另一头了。

而且另一头的小盒子里还多了一只手表,很普通的男士手表,表盘很大,表链很宽,表节却被拆了很多,像是为了迁就手腕很细的人,显得很滑稽。

宋秋槐情不自禁拿起来,想凑到眼前再看看。

忽地,一只手抓了过去。

姚盈盈仰着头,把手表攥紧手心,潋滟的眸子含着怒气,脸颊一抹绯红,胸脯上下起伏。

“你不许动我的东西!”

宋秋槐却忽然变得很慌张,近乎呆滞的紧盯着姚盈盈手中拿着的表,浑身微微颤抖着,语无伦次的喃喃着什么。

“我没有想杀他……不是那样的……不是的不是的……”

忽地又正常起来,双手紧紧握住姚盈盈的肩膀,那双清冷的眼眸好像氤氲着水雾,喉结一上一下,用哀求的语气轻轻地问,“我知道的,你们只是朋友的,对吧,盈盈。”

姚盈盈猛地推开宋秋槐,后退一步。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知道我的饼干盒,知道我十二岁还尿过床,知道小白,知道春妮儿,我呢,因为我不聪明,我蠢,我就什么都不用知道,我就应该是个大傻子蛋,对吗?”

说罢,不等宋秋槐反应就爬上了床,背对着闭上眼睛,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却不知怎的,还是有东西流出来。

……

到了睡觉的时间,姚盈盈伸手把灯拉灭了。

宋秋槐还坐在书桌前,但好像什么也没做,就只坐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