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文这天在京城火车站接赵婧。
赵婧才刚刚满15岁,偏偏有个心系苍生的博爱之心,看到电视里播放的那些公益广告中一个个又瘦又小的贫困山区的孩子们,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在马上就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年代竟然还有一些小朋友上不起学,于是她和家人商量暑假要去山区支教。赵婧父亲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却不可能让自己还未成年的女儿跑去支教。在她一阵又哭又闹仍然不能动摇父母的的情况下,终于在七月某个父母都忙于工作的日子,坐上了通往南方山村的火车。
父母对这个小女儿十分宠爱,见女儿每天都按时发照片过来报平安,也就没再说什么。
结果赵婧回来的前天晚上,又哭着闹着要张承文去火车站接她。张承文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虽然他平时忙,可接她这件事并没有一点心不甘情不愿。
张承文这人为人低调,更不喜欢成为众人的焦点,性格就像他开的这辆路虎车,沉稳又不失大气。他戴着墨镜,手指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敲打,似乎是等人时的消遣,也有可能是不耐烦。
张承文盯着火车站出站口,生怕小赵婧被火车站涌动的人流淹没。他望着夏季柏油路的热浪出神,直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刚刚出站的郭梓尘,拎着一个行李箱,扛着两个麻袋,不轻不重地拍打着他的车窗,边拍边问:“诶,师傅,请问去g大那个803路在哪儿坐车啊?”
张承文一脸惊讶,他摇下车窗,指了指自己,“师傅?”
郭梓尘没接这茬,继续问,“啊。我看这地图导航不太懂,这上面有宽路有窄路,还没找到站牌呢就说您已经到达目的地,可是我这压根没找着呀。”
这是张承文第一次见到郭梓尘,他当时只觉得他是这座三千多万人的城市中一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路人,未曾想过他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波澜。
“看不懂地图是么?你这样,沿着这条路,向西走500米,看到那边的红绿灯了么?过左手边的人行道,再向北走1千米就能找到了。”
郭梓尘这山村里来的野小子被大都市的车水马龙搞得头晕眼花,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两个麻袋放到拉杆箱上,道了声谢便闷着头冲他说的方向往前头。
郭梓尘今年刚刚高中毕业,他脑子聪明,即便是在十九线小城市读书,高考成绩也十分不错。他的高中,这么些年也就出了他这一个高分的孩子,所以学校对郭梓尘的报考十分重视。
他高三班主任带领他那当小学老师的大姑妈以及他们村主任一行人缜密且严肃地商讨,最终劝郭梓尘报考京城有名的商科学校。
而郭梓尘本人虽然是典型的理科男,但高二的时候在化学实验室里做双氧水提取氧气的试验时,手太欠,他拿起旁边的酒精灯对着在二氧化锰催化下刚冒出的氧气想验验它纯不纯,结果嘭一下,一块钱硬币大的试管被炸得像火箭升天,好在没伤到别人,但是给他自己胳膊划了个大口子。小的时候郭梓尘梦想着自己长大后能去研究火箭或者洲际导弹,可从那以后他开始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问题。
不过梦想这东西又不是找对象,它可以有很多个。郭梓尘现在的梦想就是赚一大笔钱,开他个十几二十几个网吧,带着全村人致富。
就这样他带着全村人的希望,迫不得已来北漂。他虽然在山村里长大,却是个暴脾气的主儿,也不知道是随了他家里的谁。
他坐上803,在学校大门口下了车,稀里糊涂走了半个小时,连宿舍楼的影子都没见着,倒是误打误撞闯进了生活区和教学区之前的小花园。大自然有这种神奇的魔力,一片绿叶花香总能让烦躁的人平静不少。这里环境挺美,有山有水还有片格桑花林。于是郭梓尘走到附近的长椅旁,把麻袋扔在地上。
“诶,这位同学,请不要坐,油漆…”
那人还没说完,郭梓尘已经一屁股坐下了。
宋思哲一脸凝重,“我说,油漆未干呀…”
郭梓尘先是被突兀的声音惊的心肝颤了又颤,随后有些茫然,再然后一脸惊恐,“???我靠,什么情况!”郭梓尘像个窜天猴,噌一下从深红色的长椅上跳起来,中间被他坐过的地方变成了浅红色,因为一大半喷漆都粘在了他屁股上。
“我的妈!我新买的裤子!不是,这里喷漆为啥不贴个油漆未干的牌子呀!”郭梓尘想到他花了二百块钱新买的牛仔裤,心里一阵抽搐。他从小就是一个抠门又心疼钱的主,碰到这么个事,肯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全然没想他在坐下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长椅刚喷过漆。
宋思哲看都没看他一眼,低着头翻着手里的单子,顺口回他,“昨天已经让各二级学院学生会通知下去了,今天清水园长椅喷漆,你怎么没看见通知?你是新生吧?你们新生这几天事情多,更应该勤看通知。”
被高年级学长训斥了一顿,郭梓尘也不敢咋呼了,拎起行李箱和两个袋子,起身要走。他需要找个地方换裤子然后再拿洗衣粉把它泡上,没准还能挽救一下他才穿一天就染了一片大红漆的裤子。
郭梓尘这什么都不说起身就走的行为,其实很无礼,但郭梓尘无礼了十八年,所以并不自知,也没觉得有什么。
宋思哲被无视,也没嗔怪,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他的脸,这一瞥不要紧,可是给郭梓尘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你是…星沐?”
郭梓尘转过身,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看着宋思哲,“我姓郭。”
“思哲,你在干什么,西边这十二个椅子喷完了么?”柯琛皱着眉头走向宋思哲,而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宋思哲已经开始下意识的报备工作,“琛哥,还有六个,十二点半之前能全部完工,对了,通知每个椅子上都挂个油漆未干的提示牌吧。”
“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宋思哲往郭梓尘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他。”
柯琛顺着宋思哲的视线,这才意识到还有个人杵在哪儿,只是下一秒瞥见他的脸,脑海中一个名叫思念的东西止不住往上涌。乍一看郭梓尘,他还带着点稚气,一双狭长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漂亮。他的头发也没有烫染过,只是留了个短短的齐刘海,廉价裤子上挂着的一屁股大红漆也没能遮住他那笔直的长腿和纤瘦的脚踝。
其实只要郭梓尘不说话,还真挺像书卷里走出来的文弱书生。但可惜他非常爱说话,一说必咋呼。
柯琛顺着郭梓尘的方向迈了一步,柔声叫他,“星沐?”
有些事,人们心里明知是不可能,却又舍不得扔下心里那点期盼,生怕过错什么那所谓的奇迹。
郭梓尘连着被陌生人叫错了两次名字,虽然很诡异,但他关注点从来都非常清奇,在他东北老家,因为几句“你瞅啥?瞅你咋地”引发的约架他可见得不少,眼前这两个人比一米七八的他还高上半个头,他生怕那两个人会动起手来打他。
“呵呵,两位哥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什么星沐,我姓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