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你就知道了。”
崔晋庭以为她要出去烧香或者是赴宴,特意把自己也收拾得华贵得体,陪着瑶华出了门。马车是往城外的薛贵妃的庄子上去的,但是在半道上无人的地方,有另一辆马车等在那里。瑶华拉着崔晋庭换坐了另一辆马车,去了另外一个庄子上。
这庄子是崔晋庭以前置下的,自从他把家当都交给瑶华打理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如今一看,庄子上阡陌纵横,翻地的佃农们穿得也算暖和厚实,倒是好一派早春耕种的景象。
崔晋庭坐在瑶华对面,笑眯眯地望着自家夫人,静等夫人卖关子。
待马车进入了田庄的院子里,罗亮迎了出来,“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瑶华开门见山,“人呢?”
“还关着呢。”
“很好,带上来吧。”
崔晋庭跟瑶华坐在了主位上喝茶,不一会儿,罗亮带着两个短打装扮的女侍卫,押拎着一个手脚被捆的女子进来了。
崔晋庭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他疑惑的目光看向瑶华。
瑶华神态温和,冲他眨眨眼,做了个口型,“卖身葬父。”
崔晋庭顿时明白了过来,不过,瑶华不是没搭理她吗?难不成她事后又做了什么,所以才被抓住的?想到这里,崔晋庭勃然大怒,“这种为虎作伥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拖出去打死,剁碎了做肥料。”
那边还想靠卖惨施展美人计的王小娘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对啊,这戏码不应该是这样的。
想当日,她眼睁睁地看着瑶华轻松离去,自己却得跟着铺兵们和坊正去到官牙子那里办了卖身的文契。为了将戏唱得真实,她身边自然是一应文书俱全的,谁曾想最后都便宜了官牙办卖身契了。她又恨又怕,生怕回头跟上面的人没法交差。
不过好在她的同伴,也就是那个站在人群里帮她敲边鼓的。那位还挺识相,不到一个时辰,便带着钱到了官牙这里将她买了下来。既然是自己人,也就无所谓是五贯还是五十贯了。同伙交了钱,拿了文书终于将她带出了官牙的门。可谁知到进了马车,她就头一晕,什么就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关到了一处屋子里,双手捆得紧紧地吊在梁上,双脚捆得紧紧地坠着石锁。
这是老江湖的做派,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脱身。王小娘子开始心中庆幸,怎么嘴巴还没被堵上,于是放声大喊,但喊破了嗓子,却没半个人来。她这才知道糟糕。她原以为即便自己没得手,瑶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谁知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落进了瑶华的手里。
谁说这位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谁说这位夫人好糊弄的!你特么给我出来,看我不跟你拼命!
一连数日,只有两个健婢偶尔进来喂她两口冷粥,屎尿一概不管。这是根本没把她当个活人看的意思。一天两天,她还熬得住,可时间一长,不用逼问刑讯,王小娘子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以为她们会把自己挂在那屋里变成腊肉,不用人问话,哭着喊着能说的全说了。
可还是没人理她。王小娘子越想越绝望,
终于等到今日,她们居然肯让自己换衣洗漱了,可她饿了这么多日,想站着都没力气了,就别说逃了。好不容易简单冲洗了一下,准备为自己求个活命的机会。就看见崔晋庭坐在上首,王小娘子立刻就有了点想法。
谁知道崔晋庭居然比他娘子还可怕,开口就要杀人。
王小娘子只能哭着求饶,肠子都悔青了。
瑶华见火候差不多了,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你今年多大?”
王小娘子连忙抹了把眼泪,“十五。”
“那具尸体哪里找来的?”
“不知道,是那边交给我的,就是个病死的人。”
“那边,那边?”瑶华不慌不忙的问。
王小娘子忐忑地偷看他们。
瑶华淡淡地道,“看来还是没老实。”
崔晋庭皱眉看着像棵腌菜一样的王小娘子,“这种东西,踩着别人的身家性命往上爬,从骨子里就坏了。你留着她干什么?杀了吧,一了百了。留着回头还要起事端。”
瑶华叹了一声,“你说的对,是我妇人之仁了。”
说着,将手搭进了崔晋庭伸过来的大掌里,准备站起来离去。
王小娘子一声凄惨的“不要,不要杀我。我知道许多事情的,阮家好多的秘密我都知道。”
瑶华摇摇头,温和一笑,“不,你不知道。你要是真的知道那么重要的隐私,阮家人也不会将你派出来,做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不,不是的,夫人。我真的知道,我们这些女子,都是被阮家养在各处庄子里的。那里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有专门人调教,擅长什么的都有。然后给我们安排各种身份送入朝中的官员家中,为婢为妾,刺探隐私,将把柄送给阮家。这些官员有了把柄在阮家手中,便是同意或不同意,都得跟阮家合作。我们有几十个姐妹,我知道她们都被送去了哪里。我可以将这些官员的名单都给你们,防止你们受蒙骗。真的,求你们别杀我,我真的知道的。”她一连说出了好几个表面上跟阮党保持距离的官员,甚至还有几位平日常以反阮自居的官员。
此言一出,崔晋庭心里咯噔一声。
瑶华缓缓地又坐了下来,“何以证实你所说的属实?”
王小娘子匍伏在地,她此时便是在笨,也能看出来瑶华能做崔晋庭的主,她立刻改变了抱大腿的方向。
“夫人,是我鬼迷心窍,干出这种欺骗夫人的事情。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们这些被阮家养着的女子,就是用来做这些事情的。而且,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有一个用药水纹上去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胎记,每个人的都不同。管事那处都有记录。一旦谁要是不听阮家的吩咐,有这个把柄在管事的手里,随时都能被套上一个通奸的名义,不光她们自己,便是她们的孩子都保不住。所以我们只能顺从听话,别无选择。”
她见瑶华不说话,立刻指点发誓,“夫人,我从今日起,立誓弃暗投明。以后夫人就是我的主子,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瑶华摇摇头,“你太机灵了,我信不过你。但是,大人是铁了心要杀了你的,而我无所谓。”
她神色平静温和,说着杀人的事情神情跟平日聊天时一样,她对王小娘子道,“你能不能活命,不在我,而在你自己。你吐出来的有用的信息越多。你活命的机会越大。而且,也不是说你说完了我就会放了你,什么时候阮家倒了,什么时候我才会让你放了你。”
王小娘子心想,可万一你们斗不过阮家呢?
瑶华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要是我们斗不过阮家,我更会放了你。不但放了你,而且我会亲自让人把你送回阮家。”
王小娘子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她需不需要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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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意外
崔晋庭挥挥手,让罗亮把王小娘子带下去审问。
罗亮的手段他还是信得过的,只是瑶华坐在这里,他还是不愿意她看到那些画面,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待他们都走了。崔晋庭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子。清新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一下。
崔晋庭站在窗前,低头思索了一会,转过身来问瑶华,“你觉得这个女探子的话有几分可信?”
那几位反阮立场十分鲜明的官员,便是他都不曾怀疑过。可如今这个女探子居然说,他们很可能跟阮太师是暗中同盟,他实在是不寒而栗。
瑶华也未曾想到会问出这么个消息来,她原来只是带着崔晋庭过来看看,给他敲敲警钟,并让崔晋庭把人发落到远远的地方,以避免引起阮家的注意。
她两手一摊,故作轻松,“老实说,我今天其实就是过来大发雌威,给她点颜色看看。不然她还真以为我是个只挨打不还手的。可我也没想到她肚子里这么有货。”
崔晋庭被她说乐了。但到底事关重大,他不敢耽误,“方才她说的这几个人,我立刻联系先生去查核。如果是真的,那真的是……细思极恐。”
瑶华点点头,“只是她这里,你恐怕还得想想办法,将她的行踪掩盖掉,否则阮家那边要是有人发现,恐怕要节外生枝。”
崔晋庭点点头,“放心,我来。”
两人重新坐上了马车,还照着来时的法子,换了车乘。崔晋庭将她送到家中,便立刻去找肖蘩易。
肖蘩易听完那几个人名,也觉得太意外了,但是再将过去的一些蹊跷事情联想起来,又有恍然大悟之感,“没想到吏部侍郎钱致芳也是他的人。难怪,难怪,吏部这么重要的位置,而钱致芳又一直与阮相不对付,却能稳当当地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做这么多年。我还以为是官家护着,钱致芳才能一直平安顺遂。没想到,这出身在曹营心在汉,唱的可真是精彩。”
崔晋庭皱眉,“先生,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若是这些人里面有一些并没有跟阮太师同流合污,我们要是误伤了,岂不是自断臂膀。”
肖蘩易笑笑,“但凡行事,必有痕迹。放心,交给我。而且,这些人也不能一下子全动,否则,必然要惊动阮老贼。我们就先从钱致芳开始,是或不是,一试便知。”
崔晋庭自从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的一根弦就一直紧绷着,“以前不曾疑他,不但因为钱致芳的为人,更因他身居吏部要职,遇到与阮党相争,朝中甚至有不少人自愿挺身为他挡刀,只为保他周全。如今想来,若那些都是他与阮老贼合伙演的戏,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他有暗通阮党的嫌疑,试他倒也不难,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倒要看看钱致芳到底是个什么真面目。若他真的是阮党的人……”崔晋庭的双眼中有厉色一闪而过,“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肖蘩易叹了一声,“好了,这些事情,自有老夫来做,你不要插手。对了,官家要派你前去剿匪一事,你可听到消息了。”
崔晋庭摇摇头,“风声传了许久了,但是官家和陈公公都未曾开过口。”
肖蘩易指点他,“此事应该快了。你在京中,阮家办起事来碍手碍脚,巴不得把你送出去。可你若是能将瑶华带着,还是将瑶华带上。尧恩在东宫,有官家和太子护着,身边还有陛下的暗卫,等闲人碰不到他。但瑶华不同,她若独自居住在鹿鸣湖畔,你需防着阮家下黑手。”
崔晋庭心中也担心这个事情,“不然,等官家真的要派我去剿匪,我便求官家,让我把瑶华一起带上或者送走。”
“委婉些,不然,官家未必能点头。”
崔晋庭点点头。
他们自去行事不提。
而瑶华这里,崔晋庭明中暗中,给瑶华添了好些人手。不过大约王小娘子的“卖身葬父”没有成功,那边一时也没再搞出些什么花招。这段时间倒也风平浪静。
这一日,瑶华应了薛国公夫人的邀请,继续“相看”的正业。
但巧的是,相看的人家中,就有钱致芳的女儿。
薛国公府身为反阮阵营的中干力量,自然不可能去相看那些跟阮家走得亲密的人家。而钱致芳身为吏部侍郎,若是他的女儿配薛居正,还算是相当。
薛国公夫人对于钱家还是比较满意的,一是因为钱致芳的名声,二是以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钱家的大娘子,后来也托人打探过,得来的消息,都是这位钱家大娘子是个知书达理、聪慧能干的正面评价,所以她心中对于钱家大娘子印象很好。
“哎,瑶华,那边那个亭子里坐着的,就是钱家的姑娘们。”薛国公夫人拉着瑶华站在假山上往下看,将钱家人所在的方向指给她。
瑶华一看,“咦,那位年纪小的,应该是小女儿吧?可是年纪略长的那两位,怎么有一个梳的妇人发髻。”
薛国公夫人闻言一叹,“唉,那个不是钱家的女儿,而是钱家的长媳。她娘家姓赵,她的父亲赵大人原来也在吏部任职,生前跟钱侍郎乃是至交好友。但是后来因为朝廷的事情,被阮太师发落了。好好的一大家子,家破人亡。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还是钱侍郎力保了下来,收留在家中。后来她就嫁给了钱大人的长子。”
薛国公夫人隐掉了一些话没说。听说这位赵氏数年不曾有孕,钱家虽然没有对她如何,但是为了不让长孙顶着庶子的名声,钱家似乎要为长子娶一位平妻了。那赵氏跟瑶华年纪相仿,瑶华如今也是膝下空空,要是听到了这些反而不好。薛国公夫人觉得,子嗣就是缘分,时候到了自然就来了。赵氏年岁又不大,钱家就这么着急娶平妻,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但到底事关子嗣,外人不好说话。
瑶华没有留意到薛国公夫人的未尽之意。她听到了赵氏的经历,再想起来王小娘子第一个就供出了钱致芳,她不由得心中一沉。这里面,只怕不是薛国公夫人想的怎么简单。
瑶华轻轻地拍了拍薛国公夫人的手臂,“这位钱夫人是什么出身?”
薛国公夫人见她神色不似往常轻松,忙低声问,“钱夫人是钱侍郎的青梅竹马,自小订下的亲事。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瑶华安抚她,“我还没正式见过她们呢。且让我跟她们聊一聊再说。哦,对了,钱侍郎家……可有宠妾?”
薛国公夫人摇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妾室肯定是有的,那位小姑娘,就是庶出。”
瑶华点点头,“夫人先去忙,我且去见见几位。”
瑶华下了假山,海安、阳舒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三人来到了亭子边,钱家的丫鬟忙低声提醒正在说话的三位主人。
赵氏和钱家两位姑娘连忙起身相迎。“见过崔夫人。”
瑶华笑了,“快快免礼,真是折煞我了。”
那三位还是行了个全礼。
瑶华忙上前将她们一一扶起,接着这个机会,她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三位。
赵氏生得并不美艳,脸型略方,发量不多,但是气韵雅致,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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