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夫人也被吓到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只是说太师夫人难道不能教训你几句,你怎么就扯出来这些?”
瑶华脸色一正,“太师夫人仅仅从我不与和府往来,便说出我诸多罪状。诸位也慧眼如炬,由微见著,纷纷点头赞同。可太师夫人如此犯上的言行,诸位却视而不见,到底是什么居心。诸位夫人若是想欺负妾身年轻位卑,想以人多欺负人少。何不与我去御前分说?”
旁边有人道,“崔夫人,太师夫人不过是看不惯你的言行,教训指点你几句,你何必不知进退,如此咄咄逼人?扯到那么远做什么。”
瑶华一笑,“那么,所以妾身便应该任由别人泼脏水,自认污名来成全太师夫人的颜面是吗?”
那夫人微微皱眉,“太师夫人乃是一品命妇,你不过小小四品,当知尊重。”
“那么请问夫人,妾身的诰命是从何而来,是谁的恩旨?”瑶华望着她。
那夫人心中一突,顿时后悔了,早知道瑶华口舌如此犀利,她必然不淌这趟浑水。
瑶华面露鄙薄之意,“原来夫人也知道诰命乃是陛下的恩旨,难不成夫人一向是用陛下的恩宠用来作为讨好他人的事物?”
那夫人是读过书的,知道再跟瑶华扯下去,还不知道要如何自讨没趣,而且事后在官家那里也讨不了好。于是牙关紧闭,不再开口。
瑶华一眼扫过去,那些坐在阮太师夫人身边的诰命们纷纷避开了她的视线,方才殿内嗡嗡的议论声已都消失了。
瑶华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既然诸位夫人都觉得妾身说的还有几分道理。那么妾身也斗胆为自己分辩几句。妾身名声受损是小事,可是辜负了皇恩,妾身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答应的。而且妾身也是为了太师夫人着想,免得太师夫人因为这些小小的误会,弄出个党同伐异的名声来。”
“休得猖狂!”阮太师夫人怒极,“来人,给我把她拉下去!”
“谁惹得太师夫人这么大的肝火?”有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众人一看,连忙齐齐站立,“见过贵妃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
瑶华一看,锦朝长公主旁边站着一位宫装丽人,明艳动人,五官与薛太妃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传说中恩宠无双的薛贵妃。她忙随着众人向薛贵妃二人行礼。
薛贵妃笑妍妍地开口,“都起身吧,今日乃是元宵佳节,诸位都放轻松些。”
她与锦朝长公主走到了上首,却在次座坐了下来。
锦朝长公主的心思比那成精的精怪都灵巧些,一见薛贵妃这般作态,如何不明白她的用意,便笑着问,“娘娘如何不坐上首?”
薛贵妃未语先笑,“那是皇后娘娘的位置,吾岂能僭越?否则那些慧眼如炬,由微见著的人还不知道要给吾加上个什么罪名。”
上来就开怼。阮党一系的诰命们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偷窥薛贵妃的神色。
薛贵妃也没空去理会她们,和颜悦色地看向阮太师夫人,“老太君快请坐,今日乃元宵佳节,君民同乐的大好日子,老太君这是要发作谁呢?”
阮太师夫人顿时警醒了起来,这位看起来温柔无害的薛贵妃,实则刁钻狡猾,是阮皇后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不知多少的好事都毁在了她的手里。宫中的事情只要有她插手,必定要节外生枝。于是阮太师夫人淡淡地道,“劳贵妃娘娘过问,不过方才说了几句闲话。”
“哦,”薛贵妃一双水汪汪的眉目眨了眨,十分惊讶,“几句闲话就将老太君气成了这样,在宫中就要拿人!那想必是不得了的闲话,快说来与吾听一听,吾也好禀明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为您做主。”
阮太师夫人心中暗骂:这妖妇又要兴风作浪。
她板着脸,“不必了,今日大好的日子,何必为了些小事,闹得不高兴。”
薛贵妃神情恳切,“老太君哪里的话,您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吾等自然应该尊重。惹了您生气,吾等自然要严惩其人。只是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吾便是拿您当亲娘待,也得先遵循国法宫规。少不得先问个明白。要不然,岂不是做了党同伐异的帮手!”
别说瑶华,便是杜清都快忍不住笑出来了。殿中除了阮党一系,其他无论是反阮派、还是中立派的诰命们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瑶华便上前两步,“禀娘娘,方才在殿中说话的,正是妾身。”
薛贵妃一脸好奇,“你是何人,为何顶撞老太君。”
瑶华微微提高音量,“禀娘娘,妾身并非顶撞,而且太师夫人不由分说便给妾身定了若干的罪名,还要人将妾身拉下去,妾身只能自辩一二。”
薛贵妃哦了一声,“那就说来听一听。吾虽不如皇后娘娘贤能,但是去跟陛下学舌还是会的。”
瑶华不容阮太师夫人打断,直接开口,“妾身是前年春才出的父孝,因族人不良,暗中谋划要谋害幼弟谋夺家产,妾身孤立无援,只能深夜带着忠仆和幼弟只身逃离,辗转来到京城。妾身原想着前来投奔和大人,但囊中羞涩,身无长物,前去投靠难免要遭人白眼。而且妾身就这么一个弟弟,唯恐他被人轻视,再落下个打秋风的名声,所以并没有立刻前往和大人府中投靠,而是靠着父亲留下的一道配方与商家合作,赚些银钱,买宅置业。一直到了重阳节后,冬至之前,我姐弟在京中立足稳妥,才去和煜大人府中相认。”
徐老太太和蒋氏脸上都挂不住了,自从瑶华与她们断了往来,人前人后,她俩都曾隐射过瑶华姐弟是靠着她们府上才在京城立足的,许多与她们交往的夫人都还信以为真。可如今瑶华将这时间线画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她俩曾经的含沙射影顿时就站不住脚了。
偏偏薛贵妃还故作不信,替众人开口问道,“你虽这么说,只怕难平悠悠众口。你到底是凭借什么配方,才赚到这么丰厚的身家?”
琉璃坊本来就有薛家的股份,薛贵妃肯定是知道螺子黛出自她手,既然薛贵妃开口问,瑶华便不再隐瞒,“回禀娘娘,是螺子黛的配方。”
薛贵妃装出惊讶的神情,“啊,螺子黛,那可是千金难求啊。难怪你短短时间就能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吾还以为是和大人府上帮衬着你呢。”
瑶华正色,“娘娘明鉴。若是为了金钱,妾身大可不必麻烦和大人,但是族人的刻意为难,妾身还是很感激和大人庇护我们姐弟的。因此,妾身尽心侍奉徐老太君与和夫人,只要有妾身能做的,妾身从不推辞。各种节庆,我们姐弟也是精心打点,从不敢有些许怠慢。徐老太君的寿宴,妾身更是寻来了珍稀的寿礼,以表感激。”
薛贵妃十分好奇,“那这么说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啊,怎么会闹到不相往来?”
瑶华静默了一下,“妾身不便在人前说。虽然错不在妾身,但到底涉及到和氏一族的颜面,妾身从西园事发一直到今日,从未在人前说过一句和府的不是。只是,清浊自古不同流,我姐弟二人都已经发誓,从今以后,无论和大人府上如何富贵腾达,我们姐弟都不再与之往来。本以为如此,妾身可得安生,和府可以保存颜面。可未想到徐老太君居然因此事不满。妾身实在两难,还想请问徐老太君,妾身到底该不该说出实情。”
徐老太太和蒋氏简直像含了块烧红的铁块在口中,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这时锦朝长公主嗤笑了一声,“娘娘,和大人到底是朝廷重臣,他的掌上明珠,一个嫁到了太师府中,一个即将嫁入黎王府中。若是崔夫人真的将实情都说出来了,只怕这二位……呵呵。难得崔夫人顾全大局,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保全全族的面子,你便体谅她这份苦心吧。”
她说一半,留一半,一巴掌扇了阮家、崔家、和家、皇后还有黎王的脸。惹得殿中的诰命们更加遐想无边。然后她压低几分,对薛贵妃道,“回头单独说给你听。”
虽说压低了几分,可是殿中人还是都听见了。
徐老太太和蒋氏又急又囧,满脸通红。
锦朝长公主转过头,十分嫌弃地看着她们,“不过,崔夫人有顾虑,吾可没有这样的顾虑。她说了吧,有人要骂她不孝,不说吧,又承担了无中生有的污名。你们二位要是愿意,吾倒不介意帮个忙,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
徐老太太吓得连忙站了起来,“殿下莫要误会。老身与崔夫人只是有些小误会。不至如此,不至如此。”
第85章 宫宴 4
薛贵妃一脸真诚的遗憾,“这么快就解释清楚啦?”
徐老太太和蒋氏连连点头,“都是些小误会,说开了就好。”
薛贵妃微微转头看向阮太师夫人,态度和蔼又恭谨,“老太君,您看呢?是否还要再解释解释?您要是有想法,前往不要忍着。”
阮太师夫人恨不能生生撕碎了她,却不得不低头,“谢贵妃娘娘关心,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是了。”
薛贵妃呵呵笑,朝着瑶华招手,“崔夫人,听说你那幼弟是你一手带大的?”
瑶华款步上前,“回娘娘的话,正是妾身照顾他长大的。”
薛贵妃惊叹道,“那你是怎么教的,居然能教出个童子试的头名来。吾听太子妃常对你弟弟赞口不绝,说他不但聪慧过人,而且孝顺恭谨,东宫的师傅们个个都喜欢他。”
瑶华这时脸上的笑容才真实了许多,“娘娘过奖了。”
薛贵妃拉着她的手,“吾也知道,教孩子最好的法子,就是言传身教。否则,请上再好的老师,也是无用的。”
这话听着跟阮家不相干,可是阮太师夫人一想到如今尚被关在天牢里奄奄一息的阮安之,再品品这话,简直像被人戳进了肺管子里。饶是她城府过人,也不禁面颊微微抽搐,气愤难平。
薛贵妃就是故意的,拉着瑶华的手不放,问完了怎么教育孩子,再问怎么教育夫君,“没成亲之前,崔二郎那个皮猴,整日上蹿下跳,没个正事。可自从成亲之后,也不闯祸了,居然还开始认真读书,吾听官家最近总是夸他,说他学问有长进,差事也办地好。这个你是怎么教的?”
瑶华被薛贵妃弄了个大红脸,“这,这是陛下教的好。”
薛贵妃哈哈大笑。
这时,有内侍前来,“贵妃娘娘,前面开宴了。”
薛贵妃站了起来,“说说笑笑,时间可过得真快。以后啊,吾传你来宫中说话,你可不许不来。”
瑶华连忙退到一侧,“妾身受宠若惊。”
薛贵妃满意地频频点头,“果然,你能有如此涵养,难怪你弟弟能这么出色。”
她转头看向锦朝长公主,“殿下,我们一同前往?”
锦朝长公主笑着陪她走了出去。
阮太师夫人冷冷地盯着瑶华。
瑶华毫不在意,端着个十分端庄的假笑脸,“阮太师夫人先请。”方才那样的疾言厉色她都不怕,如今瞪两眼,不疼不痒,有什么威胁性。
阮太师夫人哼了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阮党一系的诰命夫人们可没有阮太师夫人的底气和胆色,要么尴尬的朝瑶华笑了笑,要么直接视而不见,也跟着走了出去。
杜清站到了瑶华的身边,两人并肩跟着内侍向前面走去。
杜清低声道,“吓得我一身冷汗,我还真真怕阮太师夫人要发作你。到时那你可就难堪了。”
瑶华嘿嘿一笑,“她不敢,她不过是吓吓我,想让我失态丢人,从此抬不起头来。但是碰上我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这种吓孩子的把戏,呵呵……”
杜清舒了口气,侧头看了看她那张明艳的脸,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跟阮太师夫人硬刚,只怕朝中的大臣们也没几个有这个肥胆。
“不过,姐姐今日的恩情,我铭记在心。”瑶华低声道。
杜清一愣,“什么恩情?”
瑶华认真地看着她,“方才太师夫人发难,姐姐没有丢下我,而是与我并肩,为我壮胆。就冲着姐姐这份胆色,我这声姐姐,喊得心服口服。”
杜清严肃的表情下尽是自我吐槽,原来意气相投果然是真的,比如说两个傻大胆。
宫宴开始了。官家带着群臣们在集英殿分东西升阶就座,薛贵妃则在升平楼带着众诰命夫人开席。
席间歌舞自然是热闹非凡,瑶华尝了尝内侍宫女们奉上的菜肴,那些肉食已经发凉了,倒是羹汤尚有余热。但杜清饮了小半碗羹汤便不再去碰,只是取了几块糕点,慢慢悠悠地分成小块,偶尔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瑶华终于体会了一回崔晋庭对于宫宴地吐槽,内心深表赞同,看起来繁花似锦,热闹非凡,但其实没几样能入口的东西。
待集英殿那边群臣们的歌功颂德有了七八个回合之后,终于进入了今晚的重头戏观灯。
薛贵妃领头带着众位诰命去到城墙之上观灯,只见宫门前有一座琉璃灯山,几乎与城门同高,上面有山石树木、亭台楼阁、各种神佛雕塑等。另一侧还设有舞台,由乐工伶官演奏表演。
京中早已安排好的烟火随着一声令下,在夜色中点燃一片火树银花,灿烂夺目。
瑶华终于觉得今天这趟折腾值了,最起码从这里看京都,还真的挺好看的。
欣赏了灯山烟火,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崔晋庭已经在宫门处等着她了。瑶华感觉到罗明驾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就知道崔晋庭应该是在前面了,她打开车窗,朝外一看,果然崔晋庭披着一件大氅,却把尧恩裹在身前,上下两个脑袋,看起来十分滑稽。
瑶华会心一笑。两人一见面便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冷不冷?”
崔晋庭听得此言,那双瑞凤眼笑得风情万种,只是碍着小舅子在场,不好干点什么。他们一同上了车,往鹿鸣湖的方向驶去。
到底重臣们都是住在离皇宫较近的地方,往鹿鸣湖去的,只有他们一辆马车。
待行出没多久,车后有马蹄声响起。瑶华正诧异着,就听见崔晋庭轻笑一声,让罗明稍停一下。车门打开,原来外面是罗亮,递进来一个包裹。
崔晋庭连忙打开,那包裹跟婴儿的襁褓差不多,里面包着的是滚烫冒气的各式卤肉,羊舌签,花糕,还有已经被压得变型了的油锤,和一包糖霜桃条。
崔晋庭把那包卤肉塞到尧恩怀里,自己却打开那包糖霜桃条,捏了一块,喂到了瑶华的嘴边。
瑶华的一双杏眼眯成了新月,感觉那桃条简直从口中一直甜到了心里。
尧恩也来凑热闹,将一块香喷喷的卤肉也递到了瑶华的口边。
卤肉配桃条,这搭配实在……瑶华伸手接了过来,塞进了崔晋庭的嘴里。
三人挤在一起,头靠着头,膝盖抵着膝盖,捧着油纸包,你喂我,我喂他,满口吃的都堵不住笑声。
崔晋庭抽了个空,笑着问,“听说你今日当众把阮太师夫人给顶回去了?”
瑶华笑笑,“你消息挺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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