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长公主叹了一声,“你,倒是跟你父亲一个脾气。”她看着崔晋庭跟他父亲崔冼智足有七成相似的面容,心中怅然,当年若是……唉……
“罢了,既然如此,断得干净也好。你也不用瞒我,昨晚你跟你祖父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她对于派人偷听丝毫不觉得不妥,“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便是。”
崔晋庭颔首,“多谢殿下。另外,那位和娘子,可还在这里。”
锦朝长公主摇摇头,“她昨晚就回去了,不过我把绯蓬派在她身边,和家人必然不敢再去难为她。”
崔晋庭朝长公主拱了拱手,“说来,也是我连累她了,我有意向她提亲,还想请殿下帮我说媒。”
锦朝长公主沉吟了一下,“我让人打听了,这位和娘子确实品行不错,但对于你来说,并非最好的人选。你若是有意补偿,我可以帮她说一门好亲事,你无需如此啊。”
崔晋庭摇头,“殿下,实不相瞒,我其实在薛太妃处见过她几面,对她印象颇佳。只是她一直无心嫁人,所以才未曾开口。但如今闹成了这样,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诽谤她。我孑然一身,自然无所谓,但是她尚有幼弟要抚养,被人说着是非,该如何自处。”
锦朝长公主听他这么说,便明白他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反对,“既然你自己愿意,便随了你的意思吧。她无父无母,如今跟和家又闹成了这个样子,背景也算是干净了,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崔晋庭道,“多谢殿下体谅。”
锦朝长公主行事雷厉风行,“行,我这就传话让绯蓬谈谈她的口风。”
已经陪着瑶华回家的绯蓬接到信后,有些哭笑不得。便跟前来传话的人多说了几句,“让殿下别担心。这位瑶华小娘子倒是极有主张的,回来也不曾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至于嫁人什么的,更是提都没提。倒是和家一早就派人来,被我撵回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场景还是很热闹的。
闵婶没想到自己去方便一趟,就让人钻了空子。等发现瑶华不见了,瑶兰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是被崔晋庭抓走了,她头一个就不信。可是那么大的园子,她哪里找得到。直等到瑶芝带人撞了进去,她才闻声赶了过去。当时自然什么都不好问,可等瑶华回到了家中,她一问,才知道是瑶兰将瑶华骗了过去的。气得她暴跳如雷。
今日和家派妈妈上门,闵婶哪里还有好颜色给她们,对准了和府的方向,也不点名道姓,破口大骂,“瞧着是金贵的门庭,做的都是什么腌臜事!什么样的东床快婿,留着你们自己稀罕,为何要绑了我家姑娘,糟践我家姑娘的名声清白?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一片慈爱之心。我呸,这种慈爱,留着你们自家姑娘们消受,谁家稀罕谁家捡回去!我们家消受不起……”
“整日的想攀高枝,一肚子隐私算计。那崔大郎是个什么货色,你家不要,就推我家小姐去填那个火坑?老的行事不端,小的也是坏透了。我家姑娘可怜她,她居然能黑心烂肺的害人。呸,我倒是要等着看她能嫁个什么金贵的人家……”
和家的妈妈被她骂的面无人色,再加上绯蓬在一旁替闵婶撑腰,一句也不敢回,只能掩面走了。
闵婶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再加上绯蓬又不是个拿架子的人,她便将这前前后后跟和家的往来都说了出来。
“若说是真的求那府上什么,不过就是请煜大爷替恩哥儿做个保人。其实人家江馆长早就替恩哥儿找好了,我家姑娘就是不放心老家那些黑心肠的东西,怕他们再作妖,所以才请煜大爷帮忙。除此以外,我们姑娘图他们什么了,从去年两府开始往来,哪次上门,我家姑娘空过手,便是得了些那边府上什么东西,也是立刻多添上一些还回去。那会儿我还说我家姑娘不用这么生分,如今看来,还是我家姑娘有远见,这要是沾过那府上一丁点便宜,现在哪里还说得清,那边府上还不知道要拿来怎么说嘴。”
绯蓬觉得瑶华真的挺有意思,“那你们来京中都靠什么过活?”
闵婶一扬下巴,“我家姑娘能干着呢,你可知道螺子黛。”
“知道啊。有钱买不到的那个嘛!”绯蓬点头。
闵婶附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家姑娘制的。”
绯蓬顿时刮目相看,难怪这位瑶华小娘子腰杆子这么硬气,能独立抚养幼弟。
然后没一会儿,第三拨客人就上门了。
闵婶用异常热情的态度欢迎了第三拨客人,明湖学馆的馆长江海清。
江海清比平日上门更加紧张了些,就差走路同手同脚了,“和娘子可在家?”
“在的,在的。”闵婶忙请他进花厅坐下。不一会儿,瑶华从后面出来,有些惊讶,“江馆长,可是恩哥儿出了什么事?”
“无事,无事。”江海清连忙站了起来。
瑶华请他坐下。
江海清忐忑不安的开口,“昨日西园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啊!”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书院里,瑶华心中不安,“可是书院里面在传一些不好的消息。”
“不,不,不。”江海清连忙摇手,“你不用担心,歹人的阴谋并未得逞。如今京中都知道崔家二郎的举动,对他大为改观,都是赞誉之词。对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评价。”
瑶华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我真怕有人在恩哥儿面前说些什么。”
江海清欲言又止,面色都涨红了,突然站了起来,朝瑶华行了一礼,“和娘子,不管外面说什么,在下都是信得过和娘子的为人的,要是和娘子不嫌弃,在下便请人来上门求亲。”
莫说是瑶华,便是躲在外面偷听的闵婶和绯蓬都惊呆了。绯蓬看了闵婶一眼,“我出去一趟。”赶紧传信回西园告诉崔晋庭,和娘子要被人截胡了!
果然,入夜之后,一辆马车来到了鹿鸣湖边的宅子。
瑶华一看被吴山扶着进来的崔晋庭,不由头大,“你消息也太灵通了。”难怪刚吃过晚饭,绯蓬便借口跑掉了。
崔晋庭修长的身形全靠在吴山身上,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瑶华明知道他九成是装的,可还是心疼伸手过去扶着他,“行了,再装就过了。放了你多少血我心中有数,最多就是身体无力,四肢发软。瞧你这样子,都快找个棺材躺平了。”
崔晋庭那双漂亮的瑞凤眼恨恨地斜睨着她,委屈地质问她,“我躺平了,好让你去嫁江海清么?”
瑶华又好气又好笑,示意吴山和闵婶不用跟来,等把他扶进了屋里,她细声细气地道,“是啊。江馆长长得不错,脾气又好,知道外面乱传我的消息,立刻跑来要给我撑腰,确实是个好人。”
崔晋庭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想狠咬她一顿,“长得不错,有我好看吗?”
瑶华笑了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今日的他气色不算得好,有一些往日不曾见的羸弱之态,强势没了,俊美便更盛了几分,尤其那双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百种意思。她不禁笑了,“你最好看,行了吧。”
她难得的和颜悦色,言语中带着往日不曾有过的亲近,双手正扶着他的胳膊,尤其是他的肘弯那里还能感觉到些别样的柔软温热。崔晋庭自打得到消息之后的气恼急躁,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心里美滋滋的。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哼哼,“算你还有点眼光。你要是敢点头嫁给那姓江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然后不放心地又追问一句,“你就没将那姓江的打出去?”
“胡说什么呢?江馆长也是一番好意,人家上门求亲,也是拿清白名声来替我撑腰。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崔晋庭听得眼睛里冒火星子,然后就听瑶华道,“我已经好言谢绝了。”
哼!这还差不多!
瑶华把他扶到榻边坐下,“来,我看看伤口。”
她小心地解开他伤口上的白布,里面的血痂已经黏在了白布上面。瑶华皱了皱眉头,取来了备好的药汁,给他涂抹在伤口上。
崔晋庭口中倒抽冷气,低声道,“疼。”
瑶华看了看他,见他眉间微皱,有些心疼,悄声问,“我给你吹吹。”
崔晋庭嗯了一声,心里美得冒泡。
瑶华给他仔细地检查伤口。崔晋庭忍不住问她,“你一向谨慎,昨日是着了谁的道?”
瑶华手中的动作微停,自嘲地笑了一下,“是瑶芝的庶妹,瑶兰。”
崔晋庭想了一下,“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你还一直想帮她的那个。”
瑶华不在意地笑笑,“是啊。瞧见没,这才叫手段高明城府深呢,你以后,可别乱夸人了。这脂粉堆里,我真算不上是个厉害的,你那些夸我的话,可担当不起。”
崔晋庭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她在他的伤口上吹了吹,刺痛、酥麻和凉意同时传了过来,一股战栗陡然从后脊处窜起,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瑶华微怔,“怎么了?”
崔晋庭脸一红,“没什么。回头我替你去收拾她!”
瑶华摇摇头,“不着急这一时的。只要阮和崔三家的亲事没能了结,她就得随时得有这个准备被填进这个火坑里去。她为了这个害我,大概也是没能想到我能脱困。如今我便是骂上门去,又能怎么着她?不过是跪祠堂、抄经,这些不疼不痒的。来日方长,我且等着看她的下场。今日之事,也是给我一个教训,以后切切不可胡乱心软。那些瞧着可怜的小白兔,可随时可能要人的命的。”
瑶华给他包扎好,继续检查手臂上的其他伤口,不经意的问,“你呢,又是着了谁的道?”
崔晋庭陡然回神,沉默了一会儿,“是我祖父。”
既然开后,他也不准备跟瑶华隐瞒了,“昨日他提前去了园中,命人传我过去,说有事情要跟我说。我平素在外面连喝口水都警惕,在他面前,竟然自斟自饮了一杯。算不算自尝苦果?”
这实在是太出乎瑶华的意料了,她惊讶地抬起头看他,崔晋庭凝视回去,没有隐瞒情绪。
那样直白的眼神,难过与寂寥清晰可见,瑶华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伤心吗?”
崔晋庭叹了一声,慢慢地靠了过去,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怎能不伤心。”
瑶华微僵的手落了下来,绕到他的后背,安抚着轻轻地拍了拍,“否极泰来,崔晋庭。”
第一次真正的拥抱,竟然不是因为情生意动,而是靠在一起互相慰藉取暖。
崔晋庭闭上眼睛,脑中一片安然宁静,突然觉得那些不甘和心痛,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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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安排
这个家伙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驯顺得像只大猫。
但他只是瞧着瘦,便是靠着过来也实在是太沉了,而且这种姿态实在太亲密了。过了片刻,瑶华脸上发烫,对他道,“你要是累了,就去恩哥儿的房中歇一歇。”
崔晋庭坐直了身体,“不了,我这是特地过来看看你,你可别答应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求婚。我明日就让长公主出面替我说媒。”
虽然阮老贼未除,但已经走到这个局面,索性先把婚事定下来再说,他是真的害怕再节外生枝了。
瑶华脸上一热,没说话。
崔晋庭伸手挑起她下巴,冷不防靠了过去,亲在了她的粉唇上。瑶华的唇柔柔软软的,有些甜甜的香,惹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瑶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唬得一跳。
崔晋庭反应很快,一本正经地道,“可别说昨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如今肌肤之亲也有了。你可以要我负责了。”
瑶华哭笑不得,可是看他疼得眉眼抽搐,都不用自己出手收拾了。她深深地望进了他的眼中,那里有忐忑,有执着,还有赤诚和认真,这样的崔晋庭让她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防备,她沉吟了一下,“我这边到底没有个正经的长辈出面。”
今日和家来人,打得想必都是些威胁利诱的主意。她肯定不会答应,故而根本没露面,而且闵婶的那通怒骂,也就是代表着她的态度,如今两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崔晋庭低声道,“怕什么,我便请薛太妃替你出面,我倒看有她们两位在,谁还敢看不起你。”
瑶华点了点头,突然惊觉不对,“为何是长公主替你出面?”
崔晋庭冷静地道,“我今日已经跟崔府一刀两断,请长公主作证,跟崔府立了分家的文书。长公主发的话,让我们以后不再往来。”他将细节与瑶华一一讲了。
瑶华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才开口,“说句真心话,我觉得不是什么坏事。王氏与崔晋仪这样的行事,迟早要出事的。你如今跟崔家断得干净,日后行事也少了人给你拖后腿。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底气,也就不用忍耐和家人到今日了。”
崔晋庭拉住她的手,“日后,我就是你的底气,从今日起,你就再也不用看和家人的脸色行事了。”
瑶华笑了出来,“哪有这样行事的,岂不是应了书上的那句话,一朝得志便猖狂。”
崔晋庭哼了一声,“那又如何!”
瑶华挑挑眉,“我这下可明白你这名声都是怎么来的了。”
崔晋庭挑眉,“你在取笑我?”
这家伙认真看人的时候,那眼神深邃诱人,好似要将人吞进去一样,瑶华怕他胡闹,连忙避开他的视线,给他检查起其他的伤处,“我有些想法,你要不要听?”
“嗯。”
“我们俩……之间的事情,还是静悄悄的为好。你那会儿特地来打招呼,说是要示弱阮太师,如今净身出了崔家的门,倒是让阮太师更容易相信一些。可你要是把这场亲事办得全京城都知道,前面所有的铺垫便都白费了功夫。”
“这……”崔晋庭差点忘记这一茬了,“不行,如此悄无声息的,岂不委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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