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居正几乎喷酒,拍着桌子,“她都说不嫁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崔晋庭在桌旁坐下,将一杯温酒一饮而尽,“跟她说道理,我永远说不过她。可是,我刚刚发现,她还是挺喜欢我对她笑的。你说她以前对我冷冷淡淡的,是不是因为我没对她笑过,是不是我完全用错了方法。”
他真的笨死了,他怎么才发现,跟女人讲道理,不管是谈情说爱还是吵架辩论,都是没有活路的。
薛居正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鼻子,痛心疾首啊,“崔二郎啊崔二郎,你怎可自甘堕落,竟然到出卖美色的地步了,你简直……快说说,美人都心动了,为何还说不嫁。”
“她说不嫁在先,后来看我笑了,发呆在后。”
薛居正狂笑了出来,“哎吆,崔二郎,你也有为情所困,忐忑不安,以色诱人的一日。”
一旁陪酒的美人已经听呆了。心中不由得腹诽:崔二郎,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见了你这么多次,仍然时不时惊艳不已。不过,惊艳不代表就对你一定有想法啊。而且人家还明说了不嫁!
薛居正同样也想到这一点,搂着美人道,“你是女人,比我们更了解女人。按他方才说的。他还有没有可能?”
那美人呵呵,可是被两双眼睛盯着,只能勉强笑道,“二公子可以再接再厉!”
薛居正拉长了声调,“听到没有,再接再厉。”
崔晋庭不说话了,脸上似笑非笑。
薛居正骂了一声,“别当着我的面发春,就这表情,赶紧回去做给你的美人看。”
崔晋庭坐在一旁,不说话,时不时抿嘴傻笑。看习惯了横眉冷目的爆仗突然成了春心荡漾的骚人。薛居正毛骨悚然,他示意美人离开,留他俩单独说话。
“崔二,别美了。阮老贼不死,你要是敢对和娘子下手,你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赶紧收收心啊,来来来,把口水擦一擦。”
“去你的。”崔晋庭伸手就给了他一下。
薛居正摸着被抽得生疼的后脑,十分好奇地问,“京中这么多美人,各色各样的,都有,出身比和娘子好的,大把大把的。对你未来有助益的,也有许多。你真的准备为和娘子,把这些现成的盟友都割舍了?若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和娘子给你的东西,别人的女人也能给。你要怎么办?那时再回头,和娘子那性子,只怕能抄刀砍人的!崔二,你听我句劝,你多找几个女人,回头就知道了,女人其实都差不多。”
“你个色胚,懂什么?”崔晋庭鄙视他。
“嘿,说得好像你不是色胚一样!我就不信,要是和娘子生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你还能这么天天惦记着。”
崔晋庭冷哼,“京中不难看的女子也有,你见我惦记过谁?”
他娘的,这话他没法反驳。“那或许是你之前没开窍呢?你眼里一旦进了第一个女人,自然就能看进第二个女人,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瞧着崔晋庭脸色沉了下来,薛居正忙道,“哎,你别误会啊。我是怕你头一回对女人上心,回头拼了命的把和娘子娶到手,最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到时候呢,你觉得‘不过如此’,她觉得真心错付。成了怨偶可怎么办?你瞧瞧和娘子对她弟弟的态度,就知道她这人瞧着像是没脾气,实则不容易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和娘子人不错,也很不容易,要是万一那样了,多不好啊!”
崔晋庭眯着眼睛,“万一那样了?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更像是在说,让我别糟蹋了她。”
薛居正低声嘀咕,“你要是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你!”
“有话好说,别动手!”薛居正连滚带爬,躲到了桌子另一边。
崔晋庭瞪了他两眼,到底没追过去。
薛居正嘿嘿假笑,见他没动手,又凑了过去,“崔二,你到底看上和娘子哪一点了。真的,我劝你再思量思量。你瞧瞧那个谁家的老三,当初也是为了一个姑娘,要死要活的,非卿不娶。结果呢,娶回来之后没到半年,新鲜劲儿过去了,还不是天天跟我们一起愉快地玩耍。所以啊,你也别觉得现在喜欢的不得了,要是这喜欢的劲儿过了呢!再说了,喜欢也不是非得娶回来,你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也行啊。你瞧瞧我,哪个月不喜欢上几个姑娘,要是都娶回去,我家也装不下啊?”
“滚开,懒得跟你说。”
“唉,忠言逆耳利于行啊崔二郎。除非你真能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到底喜欢她哪里,到底为什么要娶她!只要你能说服我,我以后就是莺莺身边的红娘,专门替你们鸿雁传书,放风望哨。”薛居正跟他大眼瞪小眼,十分认真。
崔晋庭板着脸,欲言又止,最后脸都红了,恼羞成怒,“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
那些夜深人静的辗转反侧,那些迷离梦境的虚幻荒唐,便是她骗自己敷衍自己,仍然想听她多说一句,便是她拿着银针银剪在他的骨肉里搅动,他都觉着甜。反正,她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贴合着他心意长的。
能在人前说的理由,他可以说出一堆;不能诉于人前的理由,仿佛一根根蜜糖里熬出的银丝,早已将他层层包裹,如何理得清,道得明。
“完了完了完了。”薛居正连连摇头,“若是强辩一两句也是好的。一看你这样,就知道是真的泥足深陷,回不了头了。哎,也未必,人家和娘子都说了不嫁了。我瞧你,这单相思恐怕有得享受呢!”
崔晋庭不再跟他废话,“说正事,你明日一早跟我去你姑母那里。”
“干嘛!”薛居正顿时头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姑母,脾气比你还暴烈,哪次我去给她老人家磕头,不是被奚落得灰头土脸。”
崔晋庭冷笑,“这可由不得你。寅时初我们就出发。”
“你不会吧。现在都已经丑时了,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不是,崔二,就是你是只童子鸡,也该知道此睡非彼睡,我好不容易才排上了美人的空档……”
崔晋庭站起身,自去客房,临去回头幸灾乐祸的一笑,“你继续说,我一早就复述给你姑母听!”
“好!算你狠,你个见色忘友,有了美人没兄弟的家伙。”薛居正咬牙切齿地坐在厅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月全勤无休,感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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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暂避 1
隔日的午后,院门被人敲响了。是罗芳菲带人等在外面。
瑶华忐忑了许久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点,“罗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罗芳菲拍了拍她的手,“我们上车再说。这两名护院,罗明罗亮,先留在你家,你让管家只管差遣。”
瑶华一见那二人身材精瘦,双目炯炯有神,就知道这二人并非寻常的仆人。她感激地对这二人行了一礼,“有劳两位。”
那两名护院连忙回礼,“和娘子客气了,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瑶华心想,你们又不是我家仆人,如何算得上是你们的分内之事,但此时许诺以重金相筹,倒是似乎看不起人。于是她点头笑笑。带着小丫鬟集锦准备登车。
闵婶不放心,“姑娘,不然还是我跟着你去吧。”
瑶华拍拍她的手背,“你在家里照顾好恩哥儿。我尽快回来。”
闵江夫妇今早已经被瑶华嘱咐了很多,只能连连点头,但到底不放心瑶华一人前往,而且身边只跟着一个一团孩子气的集锦。
瑶华笑笑,还是登车离开了。
车厢里就罗芳菲和瑶华还有集锦三人。
罗芳菲压低声音,跟她细细说明,“崔公子要送你去的是一处薛家供奉的道馆,说是道馆,其实就是一处薛家的庄园。薛公子的姑母薛太妃如今就住在那里。”
车轮轱辘作响,一路上,瑶华对这位薛太妃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位薛太妃,是薛国公的胞妹,是先皇中年时才进宫的。虽然受宠,但是一直没有孩子,先皇曾想把其他皇子记在她的名下,她也没要。先皇去了之后,她便带发修行。后来,官家恩旨,让薛家接她回家供奉,她就一直住在了这座薛家庄园里。
这位薛太妃脾气刚烈,在家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进宫后被先皇捧在手心里,所以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世家名门,都没人敢轻易得罪她,更别说从她身边要人。崔晋庭把她送到薛太妃的身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太妃娘娘向来不好说话,脾气大得很。你过去,要小心,不要惹她生气才是。”罗芳菲是见识过薛太妃的脾气的,一直忧心忡忡地反复叮嘱她。
是以瑶华都有点担心自己会见到一个横眉竖目、百般挑剔的中年妇人。
谁知到了庄园内,薛太妃根本没有要见她的意思。那庄园里多的是房子,只有一个叫芟秋的中年妇人过来将她安置到一处小阁楼。里面用品一应俱全,比她如今鹿鸣湖边的宅子里还要妥当细致。
到了晚膳的时候,有仆妇送来食盒,有鱼汤,蔬菜,兔肉,烤饼,十分美味可口。晚膳后,还送来热水服侍她沐浴。
瑶华心中惊讶,觉得自己不像来避难的,倒像是来享受的。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瑶华刚开始还待在阁楼里,一步也不出来。后来见也没有人约束她如何,她便在阁楼的附近走了走。
这庄园里十分安静,偶尔有仆妇经过,对瑶华也是礼数周道,从不轻慢。
只是薛太妃从来没有露过面,也没有管束她的意思。
瑶华并不以为意,薛太妃既然点头让她住到这里,把她拢到羽翼下庇护,她已经感激不尽了。又过了几日,闵婶竟然带着恩哥儿来看她。
瑶华很惊讶,“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闵婶见她在这里行动自由,气色也不错,这才放下心来,“还是琉璃坊的罗掌柜带我们来的。说是无妨,以后每次学馆休沐的日子,都可以过来。只要静悄悄的就好。”
瑶华点头,“我离开这几日,那边可有动静。”
闵婶皱眉,“怎么没有,你才离开七日,那边已经过来询问了好几回了。第一回说老太太想你了,请你过去坐坐。过两日又来问你去了哪里。昨日又来了,说是老太太娘家那边有宴请,老太太要带着你一起过去。”
瑶华轻轻地嗯了一声。徐老太太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是什么让她这么急迫?“那你怎么回的?”
闵婶道,“罗掌柜嘱咐过,要是那边问起,就直接说是被薛太妃请来抄经的。二月十九,是观音大士的圣诞,薛太妃要做道场,忙不过来,传你来打下手。”
瑶华掐指一算,“这么说,我还可以在这里待上二十多天。那边怎么说。”
“那位传话的妈妈是徐老太太身边的人,听着有些不信,一个劲儿追问是姑娘如何认识薛太妃的。”
闵婶两手一摊,“我就说姑娘无心嫁人,常常去道馆听经。有一次偶遇了薛太妃,结下的善缘。薛太妃见姑娘你有心向道,颇为怜惜,所以才有了往来。”
瑶华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回答,真是妙极了。”
若是她因为其他原因受了薛太妃青眼,徐老太太说不定照猫画虎,搞不好还要让她把瑶芝带上。但如果薛太妃是因为她不想嫁人才怜惜她的,瑶芝如何敢往这面前凑。而且,徐老太太连喊她回去都不好开口。
闵婶得意,“是吧,我这么一说,那传话妈妈脸都黑了。如今,不管煜大爷府上想对你做什么,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瑶华叹了一声,“未想到我也有狐假虎威的一日。”
闵婶也叹了一声,“姑娘,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便是你再聪明,再能干。到了避无可避,硬碰硬的时候,也是没办法的。只能借力打力了。”
瑶华愣了一会,“要不然,我就真的跟着太妃做个道士,倒也不错。”
闵婶愣了一下,连忙阻拦,“姑娘,姑娘,没到这一步呢。你千万别着急。再说了,就算你不嫁人。回头恩哥儿娶亲的时候,你总不能穿个道袍去给他相看、主持婚礼吧?”
瑶华失笑,“还是你想的远。”
闵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午膳过后,恩哥儿没有睡觉,拉着瑶华在阁楼附近转了一圈。瑶华怕惊扰到薛太妃,故而带着恩哥儿往远离道馆的方向去了。过了花园和房舍,在庄园的后面有不少田地。如今还是正月,自然是没什么绿色。但是已经有一些农人吆喝着耕牛在翻田。那位叫作芟秋的妇人正站在田埂上眺目远望。
瑶华领着恩哥儿和闵婶上前给她行礼。
芟秋没注意到她过来,连忙回礼,“和娘子怎么来到这里,小心地上肮脏。”
翻开的田地,四处撒落的土坷垃,耕牛留下的粪粒,确实不是小娘子喜欢的地方。
瑶华笑了笑,“我们原来在老家的时候常见这些,没有关系的。这是过两天准备沤肥了吗?姑姑准备种些什么呢?”
芟秋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懂这些,两人便就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恩哥儿听到她们说到这个,便插上一句,“沿着田埂边,可以种些蚕豆,到时熟了,加些许盐用水煮就好了。”
瑶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还记得呢?”
那时恩哥儿还在守孝,饮食不能吃荤腥,晚间饿了,也不能大动作地给他做东西吃。瑶华就采了那新鲜的蚕豆,用水煮给他吃。是以恩哥儿每到五月前后就时常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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