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明白了,难怪端木绯没有接受自己的条件,因为她知道端木纭已经没事了。
但是,端木纭为什么能平安无事?!
女儿明明说了,人证物证俱全,端木纭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再加上那些个学子们书生意气,他们的情绪都被挑动起来了,势必不会让京兆尹草草结案,他们一定会去告御状,会让新帝给出一个交代……
付夫人也觉得这件事十拿九稳。
但是,现在端木纭却被好好地被放回来了?
付夫人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感觉自己仿佛深陷在一片阴冷的泥潭中。
端木纭出现之前,付夫人虽然惶恐,却也觉得自家并非全无生机,有“端木纭谋杀堂妹”的事作为筹码,自家还是可以与新帝、安平、端木绯交换条件,来谋一条生路。
过去的这半个时辰,付夫人就是这样一遍遍地安慰自己,直到现在。
端木纭竟然像没事人似的从京兆府出来了!
此时此刻,付夫人心里已经完全没底了。
她真不明白安平难道真的不在意吗?!
难道为了保下端木纭,安平就不怕被天下士林对新帝产生不满吗?
端木纭自然也注意到这厅中坐了不少人,有宗室王妃,也有勋贵夫人,心里对这阵仗有些惊讶。
涵星凑过去和端木纭咬耳朵,与她说了付盈萱的事,端木绯还补充了那个叫凤仙的女伎和付夫人威胁自己的事。
一听妹妹因为自己被人威胁,端木纭一下子变了脸色,恼了。
此刻再回想今日发生的一桩桩事,端木纭如何不明白,“看来这还是一个环环相扣、谋划已久的局!”
端木纭想到了什么,朝周围看了半圈,压低声音问端木绯道:“阿炎呢?”
端木纭心里很不痛快:妹妹这还没嫁,这些人就这般污糟糟地要算计妹妹了!
“他刚走。”端木绯乖乖地说道。
“……”端木纭挑了挑眉,更不痛快了。他这就走了。
端木绯连忙凑了过去,附耳对着端木纭说了一句悄悄话。
端木纭眸光一闪,怒气才算稍稍压了下去。
涵星虽然没听到端木绯到底与端木纭又说了啥,却也不免为慕炎掬了把同情泪。纭表姐生起气来,那可是很可怕的!
幸好她一向很乖,从来不惹纭表姐生气的!
这时,两个老太医来了,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两位太医也是端木家的老熟人了,一个是黄院使,另一个是赵太医。
两个太医恭恭敬敬地给安平行了礼。
安平抬手做了个手势,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就把付盈萱押了出来,付盈萱的嘴里还是塞着一团抹布,发不出声音来。
一看到端木纭也在场,付盈萱惊骇得瞳孔猛缩,脸色刷白,那样子仿佛见了鬼似的。
付盈萱急切地看向了付夫人,想问她是怎么回事。
付夫人摇了摇头,她什么也不知道。
安平冷笑着勾了勾唇,指着付盈萱吩咐道:“黄院使,赵太医,你们给我查查她。”
两个太医忙不迭作揖领命,朝形容狼狈的付盈萱走近,立刻就闻到她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赵太医微微皱眉,示意婆子从付盈萱的衣裙上剪下了一片帕子大小的轻纱。
赵太医仔细地闻了闻那块轻纱,面色一变,与黄院使交头接耳地讨论了几句。
付盈萱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一分,腰杆虽然依旧停得笔直,却已经掩不住她眼里的惶惶不安。
黄院使很快就禀道:“大长公主殿下,微臣与赵太医已经替付姑娘检查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了两位太医身上,也包括端木绯三人。
黄院使接着道:“付姑娘的纱裙上涂了一种药汁,这种药汁是从怀州的特有的一种名叫‘红凤花’的花中提炼出来的,它的药性很烈,根据医书中记载,‘红凤花’有催情助兴的功用。”
在场的几位王妃与夫人皆是哗然。说白了,这什么“红凤花”,不就是春药吗?
黄院使接着道:“只要把这种药汁涂在身上,便会让闻到这种香味男子意乱情迷,丧失理智……”
至于男子丧失理智后,会做什么,显而易见。
黄院使说到这里就点到为止,毕竟这还有未出嫁的姑娘在呢。
黄院使不动声色地朝端木绯那边瞥了一眼。
安平的眼神更冷,一边端起茶盅,一边又吩咐道:“你们再给她诊诊脉。”
赵太医自是领命,又去给付盈萱探脉。
当他把三根手指搭上付盈萱的手腕时,脸色瞬间一凝,变得十分微妙,渐渐地,眸色幽深,近乎诡异。
这些太医常年出入宫廷,也服侍过几代帝王了,后宫中什么阴私没见过,就算没有人明说,两个太医也已经从付盈萱的打扮与她身上涂的药汁,七七八八地猜到了此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显然,这位付姑娘九成九是冲着新帝来的。
安平不耐烦地催促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此时此刻,付盈萱的脸色已经比纸还要惨白了,血色全无,她挣扎着想要发声,然而,嘴里的抹布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太医本来也没打算替付盈萱藏着掖着,如实地禀道:“回殿下,付姑娘有了身子,看月份,应该还不到一个月。”
“……”
“……”
“……”
这一次,付夫人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震惊,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失态地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咯噔”的声响。
付夫人的脸色由白至青,呼吸更是越来越急促,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她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似乎随时都要晕厥过去了……
安平随手做了个手势,一个管事嬷嬷立即意味,大跨步地朝付夫人走去,端起一杯茶水就直接往付夫人的脸上泼了过去。
“哗啦!”
碧绿澄澈的茶水直接泼在了付夫人的脸上,茶水自她的额头沿着脸颊淌下,一片片茶叶“啪嗒啪嗒”地落下,她的鬓发与胸口湿了一大片。
满厅寂然,众人的神情更复杂了,全都屏息敛声。
本来,付盈萱意图勾引慕炎,那也就是意图魅惑君主,现在可又是另一桩足以祸及满门的罪名了!
这个付盈萱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一点!
不,应该说,她这是疯了吗?!
那些王妃夫人们皆是面露骇然之色,看着付夫人母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付夫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全身一片冰冷,那股子冰冷直蔓延到指尖、脚底,直透到了骨髓里。
付夫人也顾不上身上的茶叶与茶水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一丈外的付盈萱,觉得自己简直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付夫人看着付盈萱的神情中,有震惊,有厌恶,有惊恐,有失望,也有痛心。
付夫人不是傻子,听到女儿怀孕了,就全明白了,心凉如冰。
女儿是想带着别人的孩子嫁进宫里,让她肚子里的这个野种成为大盛朝的大皇子,甚至是太子,而自己这个当娘被女儿给利用了。
此前付夫人之所以答应帮付盈萱,心里觉得只是爬床的话,就算女儿失败了,也罪不至死,而且从前废帝的后宫里好几个娘娘都是爬床上的位,也不乏诞下皇子公主从此站稳脚跟的。
所以,付夫人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被斥几句,罚几年薪俸什么的。
不仅是付夫人这么想,安定侯夫人等人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历朝历代靠着后宫嫔妃起来的外戚多得是。
在他们看,慕炎说不纳妃,不过是顾及着岑隐罢了。
谁家猫儿不偷腥,哪个男人不多情。
这漂亮的姑娘投怀送抱,又有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可以拒绝!
但投怀送抱是一回事,混淆皇家血脉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付夫人的浑身绷紧,眼眶一点点地红了起来,如染了血似的。
她知道女儿苦,所以才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帮她,但是,女儿竟然欺骗她,利用她!
女儿有没有想过,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一旦暴露,连她的父伯兄弟侄儿侄女都要丢了性命!
“盈萱,你……”
付夫人想问付盈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喉咙艰涩,仿佛被掐住似的说不下去。
现在问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付夫人艰难地闭了闭眼。
俗话说,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对付夫人来说,她的命可以给女儿,因为当年她没能护住她,她没有尽到为母者应尽的责任,这是她欠女儿的,就是付老爷也因此受些责罚,那也是他当父亲该受的。
但是付家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付家还有她的儿孙,还有付氏族人,她也还有娘家,加起来,这是几百口人的性命!
女儿竟然拿这几百口人的性命作为赌注去赌,女儿竟然全然不惦记她的兄弟们、侄儿侄女们、她的外祖父母、舅父舅母们……
他们可不曾对不起她!
付夫人只觉得一股心火猛地从心底蹿起,直蹿到了头顶。
她一个箭步地朝付盈萱冲了过去,气势汹汹……
那管事嬷嬷看了安平一眼,见安平没反应,也就没拦着付夫人。
付夫人高高地抬起了右臂,泄愤似的往付盈萱的脸上甩了两巴掌。
“啪!啪!”
两记巴掌声清晰地回响在厅堂内。
付盈萱的左右脸颊上分别留下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她的脸颊很快就高高地肿了起来,牙齿甚至还被打出了血,可见付夫人这两巴掌打得有多狠,有多恨了。
那些王妃夫人皆是唏嘘不已,约莫也看出了出来。付夫人是没这个胆子混淆皇室血脉的,这件事怕是她这个没脑子的女儿背着她干的。
然而,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付家到底“知不知情”怕也不是付家自己说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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