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快帮我挑挑啊!”
在慕炎的催促下,岑隐只能硬着头皮给他挑,挑了那身紫色绣云鹰的锦袍,又把配套的腰带、玉佩、小印、披风、短靴等等全数都挑了。
落风在一旁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生怕有一点差错。谁不知道皇上对下聘的事在意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提至少三遍。
给慕炎挑好了衣裳,岑隐就打算告辞,总觉得再待下去,自己的麻烦只会更多。
然而,不等他开口,慕祐已经抢先一步又道:“大哥,那天,干脆你陪我一起去下聘怎么样?”
下聘的事,若是父母在,自然是由父母出面,若是家中长辈不在了,也可以请德高望重之人帮着去女方家里下聘,以示对女方的看重。
以慕炎现在的身份,即便他无父无母,也根本不用亲自去,自有礼部可以帮着操持下聘的事宜。
慕炎亲自去下聘代表的自然是他对这门婚事的诚意,是对端木绯的看重,更别说,他还请岑隐一起陪他去下聘了。
岑隐挑了挑眉,几乎怀疑慕炎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
慕炎这家伙难道忘了端木宪这时候正看自己不顺眼呢!怕是自己陪着慕炎登门下聘,端木宪不觉得是荣耀,反而会嫌弃!
慕炎笑嘻嘻地看着岑隐,催促道:“大哥,你意下如何?大不了我以后也陪你去下聘怎么样?”他不白占人便宜的!
岑隐被他闹得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应了。
“多谢大哥。”慕炎登时喜笑颜开,又殷勤地亲自给岑隐斟起茶,“喝茶!”
“大哥,要不要在我这儿用个午膳再走?”
慕炎心情好,很是好客地招待了岑隐一番。
慕炎乐了,但礼部尚书范培中却快要哭了。
大盛百余年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聘过皇后,都是从太子妃或者皇子妃或者亲王妃被册封为皇后。
这短短月余,范培中就瘦了一大圈。
在过去的一月中,范培中一方面要处理内阁与礼部的政务,另一方面还要忙里偷闲地翻那些古礼,整理从下聘到大婚的仪程,折子写了好几道,被慕炎推翻了三次才算定下。
慕炎是天子,聘皇后,按照礼数,他压根儿不用出面。
可是他们这位新帝一向不走寻常路,他就非要自己去下聘,为此,仪程才反反复复地改了三次。
现在好不容易下聘的仪程都定下了,他才松了口气,想着这两天回府好好歇一歇,结果临到时候,不但慕炎要去端木府下聘,居然连岑隐也要一起去。
这还有完没完了!
再说了,岑隐是四姑娘的义兄,不是应该是娘家人吗?!他陪着男方去下聘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新君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吧!
范培中完全无法理解这新帝到底在想些什么,新帝难道不知道外人都在传他惧岑隐如虎吗?!他不尽量与岑隐撇清关系,反而还要带着岑隐一起去下聘,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有一瞬,范培中几乎想要翻桌,撂担子不干了。
这礼部尚书谁爱干谁干去!
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范培中当然不会为此辞官。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想哭的冲动,努力与慕炎讲道理:“皇上,这过几天就要下聘了,现在改仪程也来不及了。”
“再说了,按理说,督主是端木四姑娘的娘家人。”
“皇上,您要是想请个德高望重之人陪同,不如选礼亲王如何?”
礼亲王是慕炎的皇叔祖,又是皇室宗令,由他陪同,既合礼数,他们礼部也不怎么用改仪程。
范培中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殷勤地看着御案后的慕炎,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慕炎听范培中叽叽歪歪的一通话说得有些烦。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灵机一动,故意道:“范大人,你要是觉得岑督主不能去,就自己和他说去!”
“……”范培中仿佛被人掐住脖子似的说不出话来。
御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范培中眼角抽了抽,觉得新帝根本就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虽然把话说穿了,自己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这话从新帝口中说来,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呢?
什么叫自己觉得“岑督主不能去”?
这不是在找死吗?!
范培中自是不敢去找岑隐的,他就是辞官那也不敢去找岑隐啊,那跟找死也没什么差别了。
范培中硬着头皮道:“皇上,臣并非此意。”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臣这就回去再改改仪程,尽快交一份新的给您。”
范培中哭丧着脸走了,次日一早,就又递了新折子去御书房。
在慕炎的翘首以待中,终于到了二月二十日,正式下聘的日子。
端木府中,从昨日起,就是喜气洋洋的,府中上下都在做着各种准备,只等待礼部来下聘。
一大早,端木家就敞开了正门,下人在门前门内张灯结彩,忙忙碌碌,一看就是府中有喜事,就有一些好事的路人跑来打听今天有什么喜事,没准也能讨个彩头,沾沾喜气什么的。
一听说是礼部要来给未来的皇后下聘,那些路人皆是两眼放光,要么就干脆不走了,等着看热闹,要不就跑去呼朋唤友。
端木府的大门口越来越热闹。
吉时是在下午未时。
虽然还有些时间,但是下人都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些管事嬷嬷更是反复在府中巡视了几遍,生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相比之下,端木宪反而从容得很,看看书,逗逗鸟,就仿佛今天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直到大管事突然急匆匆地来了,脸色很是难看,他快步走到端木宪身边,附耳禀了两句。
端木宪唇畔的那抹笑意霎时就消失了,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
一旁伺候茶水的大丫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端木宪放下手头的书册,霍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朝书房外走去。
大管事连忙也跟了上去。
一主一仆一路无语,越走越快,一直来到了大门处。
此刻大门内已经围着不少端木家的下人,一个个都往大门外看着,神情古怪。
这些下人一看端木宪来了,赶忙往后避开,自动地给端木宪让出了一条道。
朱漆大门大大地敞开着,端木宪一眼就看到一男一女肩并肩地跪在大门外,正是端木朝与小贺氏夫妇俩。
他们的举动也吸引了不少好事的路人,一窝蜂地朝这边围来,府外喧喧嚷嚷,嘈杂不堪,路人全都对着端木朝夫妇俩指指点点。
端木朝与小贺氏也同样看到了大门内的端木宪,夫妇俩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端木朝扯着嗓门嚎啕大哭起来:“父亲!母亲重病了,快要不太好了,求父亲念着以前的夫妻情分,看在几个儿女的份上,陪我们回去看看母亲吧。”
小贺氏捏着一方帕子,不住地拭着眼角的泪花,眼睛红彤彤的,哽咽道:“父亲,母亲以前是有错,但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您就去看看母亲吧。母亲她知错了。”
端木宪看着跪地不起的端木朝夫妇俩,脸色越来越阴沉,仿佛有层层阴云笼罩在他脸上似的,难看极了。
他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即便真的那么不巧,他们也不该选这个时机过来。
今天是礼部来下聘的日子,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老二他们肯定也知道,所以,就算贺氏现在真的快病死了,老二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哭喊,至少也要等下聘后再来“求”。
更何况,自己早已经休妻,从此夫妻是陌路人,贺氏死还是活,压根儿不需要跟他说。
老二夫妇俩怕是别有用心吧!
端木宪目光冰冷地朝端木朝射去,冷声道:“你们两个立刻走!”
端木朝的眼睛更红了,在地上膝行了两步,悲怆地看着端木宪,又道:“父亲,儿子不走!”
“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了,她就想见父亲一面而已,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您连母亲临时前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成全她吗?”
端木朝仰着头看着端木宪,一副孝顺儿子的样子。
端木宪毫不动容,更没有心软。
他眯了眯眼,声音更冷:“你们两个真的不走?”
“父亲,您不答应我们,我们就不走!”端木朝皱紧了眉头,义愤填膺地说道,“您怎么能为了小丫头的这点小事,就不顾母亲的生死呢!”
端木朝握着双拳,看来又伤心又气愤。
“是啊,父亲,母亲有万般不是,她现在眼看着就要……您就当可怜可怜她吧。”贺氏用帕子抹着眼泪,抽噎着说不下去。
听这对夫妻一唱一和,端木宪也能确定了。
老二的确是知道今天要下聘事,甚至他们俩多半是掐着时辰故意挑这个时间来的。
礼部下聘择的是吉时,若是有心,想要知道时辰并不难。
端木宪直直地凝视着端木朝,觉得身心疲惫,浑身透出一股沉郁的气息,语调平平地质问道:“老二,你到底想干什么?”
端木宪其实也是可以下令把端木朝和小贺氏拖走的,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太好,端木朝要是闹腾不休,恐怕会耽误吉时,再加上……
端木宪蹙眉朝周围看了一圈,这里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这些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不是说今天要来给端木四姑娘下聘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听这两人方才喊首辅父亲,他们是首辅大人的儿子儿媳吧?”一个青衣妇人指着端木朝夫妇俩问道,“那他们说的母亲岂不是首辅的夫人?”
“妹子,你不知道吗?”旁边另一个满脸皱纹地老妇热情地说道,“首辅大人早就休妻了!”
“真的吗?我是去年才搬到京城来,这首辅的夫人犯了什么错,才会被休了?照理说,这有儿有女,儿孙满堂的,不至于啊”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也来了,听说是首辅的夫人伙同娘家人在府中纵火呢!”
一说到娘家人,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悟了,这年头为了娘家和夫家闹翻的蠢妇不在少数。
“不过这首辅的夫人病得都快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歹夫妻一场,首辅怎么也该去看看人家才是。”
“说得是。”
这些百姓越说越热闹。
端木宪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这些百姓都是知道今天礼部要来给皇帝下聘,知道自家四孙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才特意来瞧热闹的。
现在让端木朝和小贺氏这么一闹,来得人就更多了,还把贺氏的事旧事重提,这要是撕破脸闹起来,场面只会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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