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等在马车里的小贺氏同样憋着一口气。
她一看到端木朝,那口憋了好一会儿的气就瞬间爆发了出来,
“老爷,你可来了!”
小贺氏撩开窗帘,立刻愤愤地对着端木朝告起状来:“你是不知道啊,季氏这个贱人对我这个婆母真是毫无恭敬可言。”
“端木纭更是无法无天,不仅把持着家里的中馈不放手,还让人把我这个婶母赶出了府。”
“端木绯这小丫头就知道仗势欺人,你会被赶出来,就是这小丫头的主意……”
小贺氏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直到“啪”的一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端木朝一掌重重地甩在了小贺氏的脸上,把她的脸颊都打歪了,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掌印。
小贺氏的左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又红又肿。
“……”小贺氏傻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端木朝,眼睛几乎瞪到了极致。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走过的几个路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驻足,朝小贺氏与端木朝这边望了过来。
端木朝犹不解气,抬手指着小贺氏的鼻子,怒火三丈地斥道:“你……蠢不可及!”
“你知不知道,我可被你害惨了!”
“我就不该带你来……来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端木朝越说越恨,声音也越来越高亢,脸色铁青。
端木朝也知道洗三宴发生的事,本来他也不打算带小贺氏,可是小贺氏好声好气地求他,又保证一定不会惹事,他才带她来了。
结果呢?!
端木朝悔得肠子都青了,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段日子,端木朝的仕途正在最紧张的关头。
最近因为朝堂上大批人提前“致仕”,以及一些官员被卷入到孙家的通敌案里,朝中出了不少的空缺,端木朝觉得这回自己升职有望,再加上端木家如今又正值蒸蒸日上的时候,衙门里的不少同僚都说他是最有希望的那个。
端木朝本来也有自信没有其他人可以与自己一争,却被这蠢妇搅了局。
今天在府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大庭广众之下,他却被当众赶了出去。这下可好,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他今日被赶出了端木府,同僚们恐怕会质疑他和父亲的关系。
在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来,他这次升职怕是无望了!
想着,端木朝的脸色更阴沉了,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恶狠狠地瞪着小贺氏,真是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给休了。
然而……
端木朝咬着后槽牙,休妻传出去只会更难听。
端木朝恨恨地警告道:“你要是再胡闹,就给我去庵堂里,青灯古佛!”
话落之后,端木朝也懒得再理会小贺氏,也没上马车,直接拂袖走了。
只留下马车里的小贺氏被那些路人指指点点。
小贺氏的脸上火辣辣得疼,愤然地放下了窗帘,可是马车的窗帘可以隔绝那些看好戏的视线,却隔绝不了外面的议论声。
“这女人是谁啊?被她男人打成这样?真是可怜!”
“哎哟,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瞧着她男人气成这样,肯定是她活该!”
“就是就是。他们这些高门府邸的人,最好面子了……”
“……”
小贺氏越听越火大,对着马夫斥道:“还不走!”
马夫唯唯应诺,赶紧挥起了马鞭,“啪”,拉车的两匹黑马嘶鸣了两声,拉着马车飞快地离开了权舆街。
那些路人见热闹散场,也都各自上路,端木府的大门口又恢复了原本的清净。
府内的宴席还是热热闹闹的,并没有因为端木朝夫妇俩的离开而有任何变化,众人在说了一会儿小贺氏的闲话后,就把她抛诸脑后,享受起今日的席宴。
端木府的人少,端木纭和季兰舟就让四夫人任氏和五夫人倪氏也帮着一起待客,妯娌俩喜出望外,抓着这个机会与今日的女眷们打好关系。
其他女眷也是机灵人,知道端木家有意抬举任氏和倪氏,也乐于给她们一点脸面,宾主皆欢。
端木家不止请了弹唱的女伎助兴,还请了聆音班过来唱戏。
女宾们用了午膳后,就移步鱼跃台听戏,也不用点戏,聆音班就直接开唱了,唱得还是一处新戏,把一众女宾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一个个兴致勃勃。
“这出戏叫什么名字?”
“《菩萨蛮》。这还是聆音班从未对外演出过的新戏呢,第一场就是在这里了。”
“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端木家的面子还真是大!”
“那可不是。连带我们也沾沾光。”
“等我回去,妯娌们怕是要羡慕死了……“
”……“
众人看看戏,说说话,吃吃茶,好不惬意。
当日的席宴直到未时过半才散去,等他们把宾客们一一送进,已经申初了。
这些人才刚各归各府,就听闻一道消息传来,宫中已经下旨撤了端木朝的职,小贺氏自然也不能幸免,被夺了诰命夫人。
以后,端木朝夫妇俩就只是没有官身的平头百姓了。
听闻的人都是又惊讶,又唏嘘,又感慨果然如此。
哎,这还在大过年呢,新帝甚至没经过吏部,直接就下旨把端木朝的职给革了,如此雷厉风行,显而易见,新帝这是给端木四姑娘撑腰呢。
这是端木家自己的事,其他府邸的人虽然觉得新帝此举冒昧,却也不会有人去管这个闲事,最多也就是私下里私议几句,大部分人对端木朝娶了小贺氏这么个不着调的妻子多少有那么点同情。
次日,游君集来见端木宪时,也难免感慨了一句:“老哥,皇上对小丫头那也真是没话说了!”
虽然外头也有人在说什么新帝为了讨好岑隐,真是煞费苦心之类的话,但是无论游君集,还是端木宪,都心知慕炎哪里是冲岑隐的面子,分明是给端木绯出气。
端木宪淡淡道:“这是应当的。”
慕炎这小子,小孙女没过门,就被他折腾得提前行起皇后的职责,他本就该替小孙女撑腰,否则小孙女不嫁也罢。
端木宪慢慢地喝着茶,心情有些复杂。
端木朝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端木宪也希望他好,偏偏他不争气,自己没本事也就罢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媳妇。
端木宪也赞同两个孙女的做法,她们不必容忍什么,就该让京里都看到小孙女不喜和二房往来才好,唯有这样,端木朝和小贺氏才没法仗着小孙女是未来的皇后就乱来。
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此时此刻,端木宪只觉得幸亏自己英明,早早分了家。
不然,现在端木朝和小贺氏仗着公爵府,只怕会更加得意忘形,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来。
端木宪浅啜了几口茶后,就放下了茶盅,叹了口气,又道:“免了官职也好。”
分家时,次子端木朝这一房也分了不少的铺子田庄,只要他从此安安分分,当个富贵闲人总是不成问题的。
“老哥,你想得通透就好。”游君集笑着道,亲自给端木宪添了茶。
端木宪依旧眉头微蹙,眸色幽深。
对他来说,端木家得了这沐恩公的爵位是来自皇帝的一种恩宠,是好事,却也不能因此大意。
端木家是外戚,更不能居功自傲,自家反而要比普通的朝臣行事更谨慎才行,至少不能拖小孙女的后腿。
想着,端木宪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慕炎喜欢小孙女那是喜欢得如珠似宝的,可日后呢,谁又能说得上来呢?!
自古以来,外戚和权臣都是威胁皇权的两大势力,一度飞黄腾达、后来不得善终的外戚在史书上更是比比皆是。
自己是首辅,小孙女是皇后,将来还会诞下未来的太子,只是想想,端木宪就觉得端木家未免有些荣宠过盛啊。
比如前朝太宗皇帝的宠妃李淑妃。
李淑妃是太宗皇帝的宠妃,皇帝一宠就宠了十几年,连带李家也沾了光。本来李家不过是豫州小族,早年落魄,在李淑妃得宠后,李家全族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淑妃的长兄李政君更是升任宰相,还得封承恩公。
一度李政君在朝堂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敢反抗。
但皇帝最终还是移了情,恋上了新人,朝臣们借机联名弹劾了李政君专权误国、败坏朝纲、结党营私、贪腐贿赂等等十数桩罪状,桩桩都是杀头大罪。
当初李淑妃得宠的时候,太宗皇帝看李淑妃与李家什么都是好的,恩宠有加;李淑妃失宠的时候,太宗皇帝也就变得严苛起来,连李家的半点过错都容不下,后来,李淑妃母子几个以及李政君兄弟几个最后都被赐死,李家嫡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端木家的门第与根基太浅了,一点风吹草动,也许在某个特定的时机就会压垮端木家,自家行事唯有努力再努力,谨慎再谨慎,才能在朝堂风雨中屹立不倒,才能成为小孙女的靠山,而不是连累了小孙女。
端木宪看着与他隔着一个茶几的游君集,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这不是想得通透,是无可奈何之举,总不能为了这个逆子把自己活活气死吧?”
端木朝既然当不好官,那干脆就别当官了,还是安安分分得好,只要别给家里惹祸就算是为家里出力了。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游君集感慨地拈须道,“木已成舟,多想无益。”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老哥,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你刚得了一幅前朝书圣的字吗?来来来,赶紧拿出来,让我也过过眼福。”
端木朝被撤职的事,无论对于端木家还是对于整个京城而言,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也没有影响到新年和新帝登基的热闹。
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该拜年的拜年,该串门的串门,该庆祝的庆祝……
与京城的热闹不同,京畿的千雅园里,自大年初一起就是冷冷清清的,既没有挂灯笼,也没有放爆竹烟花,一点都没有新年应有的喜气。
那些废帝的妃嫔们皆是闭门不出,个个愁眉苦脸,提心吊胆,连带千雅园的宫人也被这种情绪传染,整个行宫的上方像是覆盖着一层阴云似的。
新帝登基了,于百姓而言,是喜事,可是于这些妃嫔而言,是祸不是福。
她们都是废帝的后妃,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谁都心里没底,尤其是大年初二废帝被封为戾王、永居太庙请罪的消息传来后,她们就更不安了。
接下来,她们会怎么样呢?!
按常理,先帝的后妃至少也能有个太妃太嫔吧,只要没去陪葬,至少也能安享晚年,可是现在,慕建铭成了废帝,是大盛的罪人,也让这些妃嫔的身份变得尴尬起来,一个个都觉得前途一片迷茫,觉得她们的上方似乎悬着一把铡刀似的,谁也不知道慕炎何时会挥下这把铡刀。
不仅是那些嫔妃忧心忡忡,千雅园中的那些皇子、公主们也是亦然。
于是乎,其他几个皇子纷纷去找了大皇子,围着他讨主意。
“大皇兄,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赶紧跟我们透个底吧。”五皇子率先说道,难掩焦急忐忑之色。
其他人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慕祐显,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六皇子紧皱着眉头,接口问道:“大皇兄,炎堂哥到底对我们有什么打算?”
“大皇兄,你实话实说……炎堂哥他会不会是要圈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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