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郡王越想越觉得是如此,越想越慌。
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一边迎着两人往里边走,一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本王一早起来时人还有些不太舒坦,现在倒是好了一点,本来想出去骑马透透风。”
话语间,三人走过大门后的庭院,一路朝着郡王府的东北角而去。
慕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慢慢地摇着手里的折扇,转头对岑隐赞了一句:“这郡王府的格局、景致还不错。”
岑隐颔首道:“错落有致,藏露得当。”
一路看来,这郡王府布置得华贵雅致,四周的亭台楼阁、廊榭桥舫、山石花木等等看得人目不暇接,庭院里,满庭花开,争妍斗丽,建筑与周围的草木花卉彼此映衬,恰到好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炎赞王府的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说给谨郡王听的,可是谨郡王却是惊得差点没瘫软下去,琢磨起慕炎的言下之意。
“哪里哪里!摄政王和岑督主谬赞了。”谨郡王僵硬地赔笑道,右眼皮直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平长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那公主府也是精挑细选的,比郡王府占地更广,也更恢弘华丽,他这郡王府哪里入得了慕炎的眼。
除非……
谨郡王心里咯噔一下,想到某种可能性。
等等!
慕炎他该不会是想要抄了自家,然后把这府邸给充公了,作为他登基前的潜邸吧?
谨郡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他后悔了!
哎!谨郡王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何必要从众告假呢,反正他的差事不上不下的,何必要跟着那伙人一块儿闹呢!闹了本来也得不了什么好,现在反而还要给自己惹祸!
谨郡王心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覆水难收,现在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这两尊大佛给伺候好了。
前方传来的马蹄声与欢呼声把谨郡王从混乱的思绪中唤醒,他抬手指了指前方的跑马场道:“摄政王,岑督主,四公主、端木四姑娘还有小女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打马球。”
跑马场里,此刻很是热闹,一众人等已经玩开了。
场上,十来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以绑在额头的红、蓝抹额为区分,正策马在场中追逐着同一个皮鞠,皮鞠随着一杆杆鞠杖的挥出,在场中飞来又飞去……
场下的几间竹棚中,不时有观赛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打得漂亮!”
随着某人一声高呼,就见那皮鞠“嗖”地在半空中飞了出去,准确地飞入球门,又引来一阵如海浪般的叫好声。
谨郡王的目光往球场上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今日来府中的不仅是四公主涵星,大皇子慕祐显也来了。
谨郡王额头冷汗涔涔,大皇子可是当今的皇长子,当然现在是慕炎的胜算大多了,可是大皇子出现在自己府里,会不会让慕炎以为自己是支持大皇子的?
谨郡王心里觉得女儿也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只听她随口说四公主和端木绯等人要来府中打马球,可没说大皇子也会来啊!
慕炎可没在意谨郡王在想什么,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第一个竹棚中的端木绯,一双漂亮的凤眼登时就亮了。
“蓁蓁!”慕炎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立刻屁颠屁颠地朝端木绯走了过去。
端木绯对于自己打马球的本事很有自知之明,没跟涵星、端木纭下场,和章岚一起坐在竹棚里看看球赛,作作画,喝喝茶,吃吃点心。
章岚正在聚精会神地作画,画的正是前方的马球图,端木绯闲着无聊就坐在旁边看章岚作画,偶尔看看比赛,也颇为惬意。
慕炎一叫唤,端木绯立刻就循声看了过去,对着慕炎和岑隐笑了,那精致的眉眼弯成了愉悦的月牙。
端木绯正要对着慕炎和岑隐招手,又想到了什么,临时转头朝着场中望去,“姐姐!”她对着球场上的端木纭愉悦地挥了挥手,提醒她某人来了。
骑在霜纨背上的端木纭似乎从端木绯的这一声唤中感应到了什么,一回头,也看到了入口处的岑隐,那明艳的脸庞上绽放出比花还要娇艳的笑容,眸子璀璨。
端木纭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绣蜻蜓戏荷的骑装,英气勃勃,一头浓密的青丝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只斜插了一支翡翠梅花簪。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岑隐一眼就看出端木纭头上的这支翡翠发簪是自己那日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狭长的眸子里荡漾着柔和的光芒。
周围的其他人此刻当然也看到了岑隐,其中不乏认识岑隐的人,那些人登时像哑巴似的噤了声,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阿炎。”端木绯毫无所觉,乐呵呵地招呼慕炎在她身旁坐下,“你怎么来了?”
端木绯也是好几天没见慕炎了,不过从端木宪那里听说了不少,知道最近朝堂事多,就没叫慕炎一起过来玩。
岑隐微微挑眉,听出了端木绯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她根本就没约慕炎。
岑隐冷冷地看向了慕炎,眼神中带着几分质问。方才在东厂时,这臭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炎毫不心虚地笑了,耸耸肩,意思是,瞧,大哥,我对你多好。
“岑公子。”端木绯来回看看慕炎和岑隐,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但也没在意,也招呼岑隐过来坐下。
有客到此,谨郡王府的丫鬟们连忙给客人上了茶。
端木绯含笑道:“阿炎,岑公子,你们试试这普洱,五十年的普洱呢,这可是庭筠的私藏。”
普洱茶汤色清亮,香气清纯,带着淡淡的兰香。
岑隐端起茶盅,嗅了嗅茶香,赞了一句:“香于九畹之兰,好茶。”
岑隐还在嗅茶香,慕炎已经牛饮地喝了好几口。
端木绯斜了慕炎一眼,调侃地说道:“岑公子还是你懂茶,瞧他,牛嚼牡丹!”
慕炎耸耸肩,他会不会品茶不妨事,会“送茶”就行了。
他们三人处得随意自然,相比之下,快被人遗忘的谨郡王却是慌得感觉心口被挖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
他忍不住就去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方才慕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总觉得他说的话都含着有深意。
他现在赶紧去销假还来得及吗?
谨郡王纠结地想着,在心里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再次暗骂慕炎卑鄙,他自己搞不定就祭出岑隐出面!
哎,岑隐和慕炎之间莫非真的也好成了“亲兄弟”?他怎么随随便便就替慕炎出面呢?!
谨郡王的目光来回地在慕炎、岑隐和端木绯三人之间扫视着,心绪更乱了。
第775章 吓到
慕炎眼角的余光看到谨郡王一直杵在那里不走,随口打发了谨郡王道:“王爷,你自己忙去吧。”
慕炎只是顺口这么一说,可是这句话听在谨郡王耳里,却是意味深长,有种要清算旧账的感觉。
谨郡王一颗心恍如自悬崖高处坠落般急坠直下,更慌了。
果然!慕炎是盯上自己了,这句话肯定是在嘲讽自己装病的事吧。
谨郡王觉得头皮发麻,把拳头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连忙道:“摄政王,本王的病已经好了,刚才正要去衙门销假呢。”
慕炎不置可否,嫌谨郡王在这里碍眼,挥了挥手,又给了两个字:“去吧。”
这两个字让谨郡王如蒙大赦,赶紧走了。
走出跑马场后,谨郡王停下了脚步,又用袖口擦了擦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捡回了一条命。
方才,他都以“销假”对慕炎表了忠心,那么自家应该不会被抄家,不会被慕炎“杀鸡儆猴”了吧?
这时,后方的跑马场又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不知道是谁又进了一球。
年轻的公子姑娘们鼓掌,欢呼,庆贺,与战战兢兢的谨郡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谨郡王心里把自己那个不着调的长女叨念了一番,抬脚继续往前走去,可才走了两步,又一惊一乍地骤然停下了。
“怎么给忘了!”谨郡王轻声低呼了一句,脸色有些僵硬,转头朝跑马场那边望去。
岑隐还在府中呢,自己作为主人就这么跑了好像不太好,会不会让岑隐觉得受到了怠慢?
谨郡王不免有些纠结,在原地打了个转儿。
“王爷?”长随疑惑地唤了谨郡王一声,看着自家王爷一时走、一时停又一时打转的,心里有些担忧,总觉得王爷不太对劲。
谨郡王又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了决定。他还是赶紧先去销假!
走之前,他吩咐了长随一句:“你去跟大管家说,让他务必要好好招呼‘贵客’。”
长随唯唯应诺,一主一仆皆是飞奔而去,只是去的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跑马场中,马蹄声、击球声、欢呼声等等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端木绯根本就没在意谨郡王的去留,欢乐地给涵星鼓着掌:“涵星表姐,这一球漂亮!”
涵星美滋滋地骑在飞翩上,高举着手里的鞠杖与李廷攸、慕祐景互击了一下,神采飞扬。
比赛又继续进行中,红队与蓝队的比分咬得死紧,你领先一分,我就紧追一分,比分间拉开的差距最多也不过两球。
球场内,两队人马打得热闹,双方之间火花四射,相比之下,周围的那几个竹棚里则是静得有些出奇。
观众们的目光都不时地朝岑隐和慕炎的方向瞥着,一个个表情古怪,偶尔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声音低若蚊吟。
有人认识岑隐,就有人不认识岑隐,但是即便是不认识岑隐的人也会看脸色、看气氛,感觉到这个俊美的青年似乎有几分来历。
便有人悄悄地找他人打听着岑隐的来历,这一打听,也吓坏了。
几个竹棚内的气氛变得更怪异了。
谁也没想到慕炎和岑隐会突然过来,慕炎还好,在他的身世没揭开前,他与在场公子姑娘们年纪相仿,大都曾一块儿玩过,因此他们也不算太拘束,可岑隐就不一样了。
这京中谁不惧岑隐如虎呢?!
那些公子姑娘全都小心翼翼的,连喝茶时,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地往岑隐的方向瞟。
原本与端木绯在同一个竹棚中的好几个人都默默地挪了位子,移到别的竹棚去了。
没一会儿,这个竹棚中就只剩下了慕炎、端木绯、岑隐,以及还在几步外的一张大案前作画的章岚,章岚全神贯注地画着画,对于周围的异变毫无所觉,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正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
慕炎如何没看到他们的周围空了,凑过去对着岑隐挤眉弄眼,低声取笑道:“瞧瞧,你就跟洪水猛兽一样。”
岑隐既没看慕炎,也没理会慕炎,目光一直看着场中策马疾驰的端木纭。
端木纭的骑术相当精湛,便是与在场的几个男儿相比,也毫不逊色,身形与胯下的霜纨仿佛融合成一体般,英姿飒爽。
她与涵星经常一起打球,表姐妹俩配合得十分默契,其中一人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一声喊叫,另一个人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彼此传球,互相助攻……
少女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球场上宛如一颗最璀璨的明珠散发出璀璨而莹润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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