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乖起身,告辞了:“祖父,蓁蓁,那我先走了。”反正也拿了奖励,慕炎乐极了,眉眼间弯出愉悦的弧度。
趁端木宪没留意时,慕炎飞快地给端木绯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他下次再来看她。
端木绯抿着唇笑,笑得又甜又糯,心口涌动着一股喜悦之情。阿炎回来了,真好!
涵星却是一脸惋惜地看着慕炎,在心里劝自己:算了,反正错过这次,还有下次呢!她迟早会看到炎堂哥穿这件斗篷的……
端木宪令人把慕炎送走了,就好像送瘟神似的。
他又怕慕炎没真走,回头悄悄溜去湛清院,干脆留着端木绯下棋,琢磨着用了晚膳后再放她走。
被端木宪忌惮不已的慕炎出了端木府后,就乖乖地策马离开了,只不过他没回公主府,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独自去了岑府。
慕炎回京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护送简王太妃一行人进京时更是声势赫赫,早就有人注意到了,毕竟三皇子今天才刚被流放,当时盯着南城门那边的人不少,都看到了慕炎进城。
便有人干脆在后头跟着了,也看到了几个太医被召进了公主府,有心人就琢磨起慕炎此行去晋州是不是生病或受伤了,然而,不等他们去找太医探听消息,又见慕炎堂而皇之地去了趟端木府,再之后又去了岑府。
消息传开后,盯着岑府的人就更多了,一个个都想看看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更有好事者暗自想着,慕炎这次会不会又被岑隐给赶出来?!
慕炎自然是见到了岑隐,而且,还特意披着他刚刚新得的那件孔雀披风,连进屋都没解下。
“大哥,你看我这件披风怎么样?”
两人一见面,慕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还特意背过身,让岑隐细看披风上绣的那只开屏孔雀。
“……”岑隐无语地看着披风上的孔雀,觉得慕炎此刻的样子看着与这只开屏孔雀简直一般无二。
瞧慕炎那嘚瑟的样子,岑隐就算不问,也能猜到慕炎这件披风是从何而来。
第770章 线索
岑隐不问,慕炎却耐不住想炫耀,又道:“大哥,是不是很好看?这是蓁蓁特意给我绣的,说是给我的‘奖励’。”
慕炎特意在“奖励”两个字上加重音量,得意得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
小蝎过来给慕炎上茶,正好听到这句话,无语地嘴角抽了抽。
即便岑隐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慕炎却是兴致不减,继续滔滔不绝地唱着独角戏:
“是我对蓁蓁好,蓁蓁才会给我奖励。”
“你仔细看看这件披风,每一针、每一线都是蓁蓁的心意!”
“大哥,你也要跟我多学学才是,好好努力!”
岑隐本来不想理会慕炎,可是慕炎说着说着就绕到了自己身上,打断了他:“最近京里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岑隐“嫌弃”地扫了慕炎一眼,觉得他真是大惊小怪,不就一件披风吗,至于他这么招摇吗?自己也有!
想着端木纭给他绣的那件麒麟披风,岑隐眸光潋滟,神色间显得柔和了不少。
慕炎这才小心翼翼地解下披风,坐了下来,心里觉得岑隐是羡慕自己有披风。
“听说了。”慕炎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我上午进城时刚好看到慕祐景出城。”他伸手又仔细地把放在一旁披风抚平了,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一开始他们打算把慕祐景再留一留,让他再发挥些最后的作用,不过既然岑隐动了他,自然是有岑隐的道理,对于慕炎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炎没多问,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大哥,”慕炎很快话锋一转,与岑隐说起正事来,“我这趟去晋州,还有别的收获。”
岑隐挑了挑眉。
慕炎理了理思绪,就把在建宁寺拿下金家寨一伙,并从审讯中窥知的线索都一一说了,最后道:“朝中有人在扶持金家寨,金家寨所以才能在晋州扩张如此之快,而且,十有八九和上次从谢家抄出来的火铳有关联。”
岑隐眸底掠过一道冷芒,眉宇间多了一抹凌厉,淡淡道:“这件事得再好好查查。”
以晋州的地理位置,得晋州,进可攻,退可守,怕是有人不安份了。
事情交给岑隐查,慕炎当然放心。无论这个人藏得多深,只要对方还有所图谋,有所动作,就自然会露出马脚来。
屋子里静了片刻,只有西洋钟发出单调的嘀哒声。
慕炎率先打破了沉寂:“大哥,我把肖天带回来了,暂时安置在公主府里。”
京畿一带的事又怎么瞒得过岑隐的耳目,早在慕炎进京前,岑隐已经得了消息,只是“嗯”了一声。
其实,岑隐心里是多少有些惊讶的。
慕炎的身世必然地影响了他的性格,他平日里虽然看着轻狂,却从来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就算慕炎怀疑肖天是楚庭舒,岑隐也没想到慕炎会把肖天带回公主府,看来慕炎对这个少年的印象不错……
岑隐慢慢地喝着茶,思绪飞转,带着几分赞赏地说道:“肖天小小年纪,能以一己之力一手撑起泰初寨,并不容易。”
撇开肖天的身世不提,这个漂泊在外的少年能靠的也只有他自己,他也算是个人物了。
岑隐接着道:“若是能招安肖天,就等于是拿下了泰初寨,剩下的金家寨不足为惧,朝廷平定晋州之危应能事半功倍。”
退一万步说,无论他们能不能招安肖天,就现在来看,肖天还活着,对于晋州的大局,是个好消息。
只要肖天活着,金家寨就会心有忌惮,必须顾忌会不会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至少可以给晋州、给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一点,岑隐和慕炎都是心知肚明,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岑隐又啜了口热茶,记起了另一件事,道:“阿炎,关于肖天的身世,前两天又查到了一些新的情况。”
慕炎登时眼睛一亮,连茶也顾不上喝了,急切地追问道:“大哥,怎么样?”
不知为何,岑隐时常会觉得慕炎对于楚庭舒的这件事关注得有些超乎寻常。
“我把人叫来,你自己听听吧。”
岑隐抬手做了个手势,小蝎立刻就意会,退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小蝎就带着一个身形干瘦的褐衣老妇进来了,那老妇皮肤粗糙,花白的头发梳了一个圆髻,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深刻的皱纹,那游移不定的眼眸透着惶惶不安的情绪,两条腿一边走,一边抖得跟筛糠似的,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也不用小蝎吩咐,老妇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根本就不敢抬眼看岑隐和慕炎,只是颤颤巍巍地给两人磕头:“民……民妇见过两位……青天大老爷!”
她的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颤音。
“……”慕炎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青天大老爷,无语地挑了挑眉。
小蝎简明扼要地介绍道:“慕公子,这婆子就是当年把肖天卖到振远镖局的人牙子。”
人牙子闻言头伏得更低了,干瘦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本是晋州人,在晋州、陇州一带做人牙子,因为这两年晋州山匪为患,她举家逃难到了陇州舅家。一个月前,她被官府的人找到,他们找她打听一个十年前被卖到华汶镇振远镖局的小子。
她自是如实说了,可还是被千里迢迢地带来了京城。
过去这一个月,她每天都想东想西,寝食难安,生怕下一刻就是大刑伺候,没人理睬她的时候,她怕,现在有人来审她,她更怕,脸色越来越苍白,心里默默地念着阿弥陀佛。
她这辈子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菩萨应该会保佑她的吧?!人牙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慕炎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人牙子一眼,也不赘言,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还记得肖天?”
人牙子连忙点了点头:“记得记得!”
人牙子怎么会不记得,就算是她原来忘了,经过过去这一个月的反复回忆,那也是记得比自己的事还清楚。
小蝎瞅着这人牙子魂都快吓没了,生怕她浪费了自家督主的时间,就提醒了一句:“细说。”
人牙子听小蝎说细说,那就尽量往细里说:“肖天本来是陇州人,他娘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疯子,听说丈夫在战乱中没了,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他娘身子不好,眼瞅着快要病死了,就想把肖天卖了,当时就是托人来找的民妇。”
“民妇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私牙,做买卖公道得很,从来不干那等把人推火坑里的缺德事。”
说着,人牙子的老脸上露出几分自豪之色,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被旁边的小蝎冷睨了一眼,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人牙子深吸一口气,连忙把偏移的话题又转了回来:“民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天那个疯子娘时,她已经病入膏肓,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不过神志倒还算清楚。她说,她不要儿子的卖身钱,只求给他寻个好去处。”
说话间,人牙子神色中也有几分唏嘘,几分感慨。
她做了几十年的人牙子,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人、不少事,这但凡不是家中揭不开锅,实在走投无路,谁也不会想到卖儿卖女,肖天娘也不例外。
肖天家除了这对母子外,已经没有别人了,当时肖天才五岁而已,等肖天娘一去,肖天一个五岁的孩子十有八九只会活活饿死。肖天娘找个人牙子把儿子卖了至少能给孩子找一条活路,得一线生机。
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给人当奴才,也总比死了好。
人牙子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民妇应了,收下了肖天,后来一路从陇州到晋州,足足养了他一个多月,才在晋州把他卖给了振远镖局。那家镖局的镖头是远近闻名的好人,买下的小孩都收作徒弟在镖局里当镖师。镖局里虽然是在刀口上讨口饭吃,可也是正儿八经的营生是不是?”
“后来,民妇又返回陇州时,正好经过肖天老家,也是想积点德,就想回去告诉一声肖天娘她儿子的下落,不过没见到人,村子里的人说是民妇把她儿子接走后第二天,她就断气了,许是把儿子托付了出去,就没牵挂了。”
人牙子说话没什么条理,唠唠叨叨,细细碎碎,一不小心还会跑题,但是慕炎还是耐着性子全神贯注地听完了,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对方的每一个字。
慕炎修长的手指在手边的白瓷浮纹茶盅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紧接着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肖天的老家在哪里?”
“陇州楠康城附近的肖家村。”人牙子用最快的速度答道。
楠康城?!慕炎双眸微张,瞳孔中顿时迸射出希望的火花,与身旁的岑隐对视了一眼。
慕炎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
当年,年仅三岁的楚庭舒是在陇州临泽城附近走失的,而楠康城就在距离临泽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说不定楚庭舒就是被肖天的母亲捡了回去当作儿子抚养,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如果说,原来慕炎对于肖天的身份只有五成把握,经过方才人牙子的这番话,他对这件事的把握上升到了七成。
砰砰砰!
慕炎心跳砰砰加快,眉眼间露出几分罕见的紧张。
慕炎又握了握拳,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平静地又问那人牙子道:“你……对肖天娘知道多少?”
事情都过了十年了,人牙子对于肖天家的事其实也记得不多了,但也只能拼命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把知道的都说了:“肖天娘是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的疯婆子,大部分时间都疯疯癫癫的,常对着空气说话,就像是她男人还活着似的,偶尔又会清醒那么一会儿。”
“听说她以前不是疯的,还能干得很,一家三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哎,那几年不是蒲国来犯陇州吗?她也是命苦,她男人死在了战乱中,就剩他们孤儿寡母两个,肖天娘起初寻死觅活的,后来就疯了,独自带着肖天生活在破庙里,靠着捡破烂和村里人的施舍过日子。”
“民妇记得当时带民妇去见肖天娘的村人说过,肖天娘疯是疯,可对她儿子非常好,自己不舍得吃用,全都给了儿子。当年,民妇刚看到肖天时,他虽然称不上白白胖胖,但也健康活泼,小小年纪就会照顾他娘了。”
人牙子又咽了咽口水,说了这么多话,觉得口唇发干。
她并不知道慕炎他们打听肖天到底是为什么,可不妨碍她拐外抹角地帮自己说一些好话:“民妇那会儿一看到他就喜欢,所以给他挑人家时那也是千挑万选才挑了华汶镇的振远镖局。”
岑隐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饮着茶,似是专心品茗,又似也在倾听。
人牙子大着胆子看了慕炎和岑隐一眼,只觉得这两位年轻公子都好看得跟画上的人似的,她自觉走南闯北也算见过那么一些贵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贵气的公子,就好像他们是天,她是地……不对,她最多就是泥巴。
小蝎自然注意到了人牙子在偷瞄慕炎和岑隐,轻轻地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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