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节(1 / 1)

除了召许明祯回京以及派举子去南怀教书的事以外,慕炎还以摄政王的身份下令减税,以及去岁遭了雪灾的辽州地区以及遭洪灾的徽州地区则各免税三年等等。

一连串的政令引得朝堂上一片哗然。

立刻就有大臣反对,连连上折表示不妥,折子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文绉绉的废话,说大盛连年战乱,内忧外患,各地灾害连连,国库的银钱早就空了,这时免税,北境的仗怎么打,内乱怎么平……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慕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道折子送上去后,不少大臣都观望了两天,见岑隐没有表态,便大胆起来,于是,各种折子一窝蜂地递了上去,用辞一封比一封激烈,犹如那风雨之中的海面,一浪比一浪高。

第727章 重用

慕炎也懒得看,就根据折子点名,把七八个文臣全都一起叫到了武英殿。

殿内霎时如同炸开了锅。

这些文臣好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摄政王,朝堂并非您一人之朝堂,您一人擅作主张,又把这朝堂群臣置于何地!”

“自古明君盛世,无一不是君臣两相宜,是以才有秦国一统天下,有贞观之治……有先帝在世时的昌盛!”

“任何政令皆是有利有弊,您不能只看利处,而无视弊端。”

“如今国库空虚,各项支出都需步步为营。现在减税免税,若是其他几州又有灾害,又当如何?且北境战事至今未平息,若是北境生变,急需军饷又当然如何?北境、南境将士多年征战,军饷与抚恤金应优先考虑,方能安抚军心。”

“大盛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一步错,便是步步错,还请摄政王虚怀纳谏,知人善任。”

“……”

一干臣等你一言我以语地发出抗议,一个个说得面红耳赤,全都觉得慕炎行事太过独断独行,更有人引经据典,暗指慕炎毫无明君风范。

慕炎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上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以右手肘撑着扶手,浑身透着一股懒散悠闲的感觉,与这些人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炎懒得听他们争辩,打断了某个中年大臣慷慨激昂的陈词:“够了。”

“……”那中年大臣傻了。

慕炎的目光看向了下首的端木宪,道:“端木大人,敢问大盛这十年来,每年大额的支出为何?”

端木宪心里咯噔一下,算是明白了。

前些日子,慕炎就让户部整理一下大盛历年的国库收入与支出,原本以为是他初掌朝政,想要作为参考。

原来慕炎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啊。

他倒也不是个蠢的。端木宪在心里暗道。

无论如何,慕炎总是自己的未来孙女婿,自己暂时也算他半个长辈,总要护着几分的,不能看着他被“欺负”。

端木宪理了理思绪,先挑了某一年说:“隆治十二年,包括地丁、盐课、关税、屯赋银等等的岁入银为四千八百五十九万余两。岁出银包括兵饷一千七百零三万余两、王公百官俸银九十三万余两、文职养廉三百四十七万余两……”

其他文臣静静地听着,这些数额都是合理的支出,历年都差不多,兵饷上花费较多,也是因为当年北境战事未平。

端木宪说完了国家的各项支出后,就话锋一转:“扩建千雅园四百五十万两,皇陵两百万两,南巡三百万两……”

零零总总细数下来,皇帝一年至少要花一千万两有余,而隆治十二年也并非是一个偶然的例外。

皇帝刚刚上位后,也曾勤政,可是没几年就觉得自己建下这番盛世,也该享受一番。

端木宪在户部任职多年,最清楚不过,皇帝在这十几年几乎年年都有新花样,光皇家园林又新修了六座,每年的万寿宴、千秋宴等等也是花费不少。

即便在场这些文臣不擅算学的,也能算出来每年皇帝花销不菲,聪明人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神情古怪。

殿内只剩下了端木宪一人不紧不慢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气氛渐渐变得沉凝起来。

待端木宪有条不紊地从隆治十二年说到了隆治十五年,慕炎就抬手示意端木宪噤声。

他环视在场的众臣,朗声问道:“端木大人,皇陵停,园林停,南巡停,万寿宴、千秋宴等等也都停,一年能省下多少银子?”

端木宪自然是算好了,立刻就答道:“一年至少可以省下一千一百万两。”

慕炎再问:“辽州、徽州免税一年少多少岁入银?”

“五百万两。”端木宪又答道。

在场文臣听着,神色更微妙了。

慕炎再次环视在场的其他人,慢慢悠悠,目光中透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傲然,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殿堂上,一片默然,鸦雀无声。

那几个文臣三三两两地彼此对视着。

他们都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慕炎的言下之意,他的意思很明确了,显然就是在说是今上奢靡才会导致这些年国库空虚。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先帝和崇明帝时期,国库丰盈,当初今上逼宫即位时,从崇明帝这里接手的国库中足足有六千万两白银,也是今上登基后,财政才每况愈下……到了最近六七年,国库年年都入不敷出,像这几年,军饷和各地救灾银子都是一拖再拖,一欠再欠。

“……”

沉默在殿内蔓延着,气氛更僵硬了。

没有人附和,也没有人反对,众臣皆是面黑如锅底。

慕炎的这番话又何止是在讽刺今上,也同时是在讽刺他们!

他们刚刚暗指慕炎不肯接纳谏,没有明君风范,现在慕炎分明是在反讽他们不是贤臣,斥责他们对于今上的奢靡视若无睹,反而对那些于百姓有利的事唧唧歪歪。

端木宪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心里倒是颇为痛快。

往年,他年年跟皇帝哭穷,想让皇帝少花点,也没见这些人跳出来帮自己一把,一个个都生怕说多了会得罪皇帝。

静了片刻后,慕炎再次抛出惊人之语:“传令各州,寡妇为夫守孝由斩衰改齐衰杖期,朝廷不得再颁贞洁牌坊,并鼓励寡妇再嫁,以绵延子嗣。再嫁之寡妇可以得到朝廷的给的‘嫁妆’,至于‘嫁妆’的数额,就由户部来核定。”

本来那些朝臣已经消停了,这道政令让他们一下子又炸了毛。

斩衰是“五服”中最重的丧服,意味着妻为夫守孝三年,而齐衰杖期的丧期较短,仅为一年。男女尊卑有别,自古以来都是妻为夫服斩衰,夫为妻服齐衰杖期。

一个身形消瘦、发须花白的老臣率先跳了出来,厉声否决道:“摄政王,如此不妥!这两件事都需要从长计议,不可一时冲动。”

除了端木宪外,在场众臣都是眉宇紧锁,面沉如水,觉得慕炎简直不知所谓。

几个大臣互相交换着眼神,不能再慕炎这么任意妄为下去了。

他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儿现在还没有登基,就这么独断独行,无视群臣的意见,那以后岂不是朝堂再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了?

自古以来,君强臣弱,君弱则臣强。

朝堂上,他们现在要是不能压住慕炎,以后只会更难。

而且……

有几个老臣心里更忐忑了,看慕炎的行事作风如此刚愎自用,若是现在不受点挫折,将来他登位后,怕是要先找他们这些崇明帝时期的老臣秋后算账。

必须这一次就把慕炎给压服了!

那老臣慷慨激昂地接着说道:“寡妇为夫守孝与再嫁一事更须斟酌再议,女子出嫁,自当以夫为天,为夫服斩衰,而为亲生父降服齐衰。自古以来,妇之事夫,当从一而终也,贞洁为大。”

“下官附议。”另一个中年大臣紧接着接口道,“有道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这些文臣义愤填膺地批判了一番,越说越觉得他们在理,慕炎这黄口小儿实在是想一出是一出。

眼看着氛围铺垫得差不多了,廖御史心中得意,从队列中站出,恭恭敬敬地对着慕炎作揖行了礼,说出口的话犀利如剑:

“还请摄政王三思而后行!”

“这些年,前方将士死伤不计其数,现今不少寡妇都是战死将士的遗孀。试想将士上战场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朝廷却在鼓励他们的妻子不守贞洁,早日改嫁他人,这传扬开去,岂不是寒了前方将士的心吗?!”

廖御史这么一说,其他大臣都是深以为然地频频点头,觉得廖御史所言甚为有理。

他这一条简直就是正中要害,毕竟现在北境的战事未平,当权者都必须考虑前方的军心,这个关键时候,决不能有任何事动摇军心。

廖御史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唇角微微地翘了翘,然后又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其他臣子的目光都落在了慕炎身上,目光灼灼,等着他哑口无言,等着他退让。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用右拳托着脸颊的慕炎突然嗤笑了一声,坐了起来,他顺手从腰侧拔出一把火铳,“啪”的一声,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这一声其实不算特别响亮,却如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了众人的心口上,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差点没跳起来。

虽然慕炎没拿火铳口瞄准他们,但是他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威吓之意溢于言表。

端木宪嘴角抽了抽,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移开了目光,望着殿外的蓝天。

至于其他的几个朝臣已经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憋得脸色都青了起来。

这个慕炎真的是那个温和儒雅的崇明帝之子吗?!

简直就是野蛮、暴力、严酷无情、果于杀戮!

廖御史的脸色最为难看,暗道:这强盗土匪也不过如此吧!像这样动不动就拿出火铳来,还怎么谈!这个慕炎难道以后登基了,也要动不动拿出火铳威胁群臣,他总不至于是想要当暴君不成?!

慕炎似乎全然没察觉到殿内那种怪异的气氛,一直笑眯眯的,对比在场众人难看的脸色,颇有种笑面狐狸的感觉。

慕炎看着廖御史道:“廖御史,你说将士会因为寡妇再嫁而不满?”

没等廖御史回答,慕炎又道:“汝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既不是将士,又如何知道?廖御史,还有几位大人,可要一起去军中问问,看看这军中的将士会如何回答?”

慕炎眼神明亮,斜睨众人时眸角微微上挑,那俊美的眉目微笑时让人很容易对他心生好感,嚣张时也让人望之就恨得牙痒痒。

他就这么唇角含笑地坐在那里,无须更多的动作,就让人感觉到一股杀伐之气,仿佛一把绝世利剑,一言不合就会让人血溅当场似的。

不,不是仿佛。

慕炎可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个未及弱冠就指挥过千军万马拿下南怀的名将,是从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

“……”

“……”

“……”

殿内更静了,众臣的脸色也更古怪,更僵硬了。

他们都忘了,慕炎是从军中回来,慕炎是打过仗的,慕炎是有兵权的!!

他们就算是去问慕炎麾下的将士,那些将士难道还会违背慕炎的意思?

而且,军中武将素以军功论高低。

慕炎有不世军功,那些武将粗人自然就服他,便是去禁军三大营问一圈,那些将士恐怕也盲从慕炎的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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