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似乎看出了岑隐已有所动,脸上又变得笑吟吟的,侃侃而谈地接着道:
“大哥,你别不好意思,想要讨姑娘家欢心就是要脸皮够厚,诚意够足。”
“我可以给你出谋划策啊!”
“而且,我可以偷偷帮你问蓁蓁姐姐喜欢什么……”
封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还可以以此为借口晚上再偷偷溜去找端木绯。
“大哥,怎么样?只要你帮我去姐姐那里求求情就好。”
“你同意的话,就点点头,眨下眼睛也行。”
“我看到你眨眼睛了……”
听封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霸王硬上弓地当自己同意了,岑隐眼角抽了抽,忍无可忍道:“滚!”
“呱!”
躲在槐树上的小八哥似乎听懂了岑隐的这个字,振奋地叫了一声,又从树冠间飞出,颇有种一飞冲天的架势,仿佛在附和着,滚,快滚。
封炎朝小八哥斜睨了一眼,好似凌空一箭射了过去,小八哥在半空中僵住了,身子一歪,往下掉了一些,跟着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能飞,扑腾着翅膀歪七扭八地飞走了。
“……”亭子外伺候茶水的小蝎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抬手做了个收拾,不远处守着的一个小内侍就追着小八哥去了,生怕这鸟祖宗又把自己折腾出些毛病来。
岑隐让他走,封炎也就走了。
“大哥,我先走了,我说的你好好想想。”
话音没落,封炎就已经甩甩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蝎亲自替岑隐逐客。
只留岑隐独自在亭子里,继续下着他与封炎的这盘棋局。
黑子与白子交错着落下,就像是岑隐心中有两个自己如这黑白棋子一般在交战,一会儿黑子占了上风,一会儿又是白子奋起直追……
约莫连岑隐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希望哪一方赢。
反倒是离开的封炎对岑隐信心十足。
大哥不过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才会犹豫,才会挣扎,才会希望他心头的那个人能获得他以为更好的未来。
但是,封炎知道大哥总会想明白的。
大哥若是一个拘泥于繁文缛节的人,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封炎仰首呼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神情疏朗。
相比下,小蝎则是板着一张脸,脸上面无表情。
“封公子,滚吧。”小蝎伸手做请状,语气平板地说道。
于是乎,不少正关注着岑府的人就看到封炎被小蝎赶了出来。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没半天功夫就传遍了朝堂,朝堂上登时就更热闹了。
有的人担心朝局由此变动,有的人暗叹果然如此,有的人只当看热闹,也有的人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尤其是江德深、廖御史等三皇子党更是暗喜不已。
当日江德深就约了三皇子慕祐景在茗乡茶楼的雅座会面。
“殿下,您还有机会的,我看岑隐和封炎是面和心不和。他们表面上相安无事,其实是各怀心思……”江德深形容之间压抑不住的亢奋。
“果然是这样,岑隐专权独断,他怎么会傻得把权力白白地交出去!”慕祐景同样是喜形于色,感觉最近这段时日的沉郁终于一扫而空了,眼前又看到了希望的火苗。
什么崇明帝之子,现在是隆治十九年,这万里江山是属于父皇的,也自然该传承给隆治帝之子!
“只要这两人生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慕祐景眯眼道。
“很快的。”江德深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地捋着胡须道,“俗话说得好,远的香,近的臭。本来封炎在外,他们自然相安无事,现在封炎回来了,他们之间很快就会产生矛盾的,今天才只是一个开始。”
“现在外面关于封炎身世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京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岑隐肯定也知道,若是他与封炎真的亲密无间,他就不会任由传言如此扩散了。”
“外祖父,您这步棋真是一石二鸟。”慕祐景赞道,亲自给江德深添了茶,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做派。这步棋既给封炎添了堵,又起到了投石问路的效果,妙!
江德深坦然地受了慕祐景这杯茶,志得意满地说道:“殿下,这是您的机会。”
“外祖父放心,这一次本宫一定会抓住它。”慕祐景信誓旦旦地说道,眸子里闪着野心勃勃的光芒。
岑隐和封炎之间既然有了裂缝,那么只要他们略作挑拨,一定可以把这道裂缝撕扯得更大,岑隐和封炎迟早会分道扬镳。
接下来,他们必须步步为营,步步紧逼。
之后的几天,关于封炎身世的传言在有心人的散布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开了。
而且,在短短几天里,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上至勋贵朝臣,下至普通百姓都在讨论这个话题,质疑声愈演愈烈。
虽然皇帝亲口说封炎是崇明帝之子,但是口说无凭,有一些甚有名望的大儒协同一些学子联合上书,希望能够证明封炎的身份,表明若然无凭无据,士林绝不会就认可将封炎之名加入玉牃,以免混淆了皇室血脉。
他们明面上说的是混淆皇室血脉,言下之意论的是封炎即位的资格。
士林虽然不认同今上,但是,如果封炎不是崇明帝之子,就不是正统,也没有资格坐上那个至尊之位。
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却是如泥牛入海,没有回应,不仅是内阁和司礼监没动静,连封炎和安平也都没有任何表示。
如此也让士林更为激动,觉得封炎的身世也许真的有诈。
各种议论声传得满城风雨,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五月十五日终于到了。
一大早,一众文武百官、勋贵宗室声势赫赫地从皇城端门出发,来到了太庙。
当日,沿途自有禁军提前清道,可还是有不少大儒、举子、学子等等等自发跪在了街边,有的跪地高喊,有的高举血书,有的静坐抗议……希望封炎能自证身世。
这种氛围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连带今日随行的不少朝臣勋贵们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
第720章 归宗
虽然这些朝臣们不太敢违背岑隐的意思,但是为臣者自小受的是儒家熏陶,对于他们而言,大盛江山的血脉不能乱。
若是让封炎一个身上也许根本就没有慕氏血脉之人入玉牃,甚至于将来登上天子之位,那可谓颠倒乾坤,乱了法度。
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众人穿过太庙的三重围墙,来到了太庙的前殿。
殿宇上的黄色琉璃瓦还是那般明亮通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里地建筑、布局十分讲究,自然而然就形成一种庄严的气氛。
照理说,众臣应该都要在前殿前跪下,可是跪下的人却只有十之四五,还有一半人都站在那里,似有迟疑,神情怔怔地望着殿内的木制金漆神座,神座上放着历代皇帝和皇后的牌位,太祖、太宗、英宗……前年初也添上了崇明帝的牌位。
他们的目光都凝视着崇明帝的牌位,心里都有着相同的疑惑。
封炎他真的是崇明帝之子吗?!
主持今日仪式的光禄寺卿满头大汗,光禄寺卿也不过从三品,在场的人大部分的品级都比他高,他在这些人面前可没什么威仪。
再说了,往日里涉及到太庙的各种仪式,都是有皇帝参与的,皇帝在,又有谁敢在太庙做任何出格的事,光禄寺卿每年主持的各种仪式加起来没百也有五六十,可还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局面。
光禄寺卿只觉得背后的中衣都湿透了,不知道是否该去请示岑隐和封炎,又怕这两人觉得自己无用。
混在人群中的江德深与廖御史不动神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暗暗得意:成了!他们谋划了那么多日,步步铺垫,为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这时,着一品国公服的老者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在或跪或站的众臣之间显得鹤立鸡群,不少人的目光都转儿被他吸引了过去。
众人自然都认得宣国公,光禄寺卿暗暗地松了半口气,心道:莫非是宣国公打算劝劝他们?
楚老太爷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走到了最前面,站在封炎、岑隐和安平的身旁,即便他还没说任何一句话,他的神情与姿态已经无声地宣示了某件事——
他依旧站在封炎这边!
楚老太爷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份卷轴,一边道:“当年崇明帝仙去前留下了遗诏。”
恍如天际响起一道轰雷般,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朝臣们都惊得目瞪口呆,脑子一片空白,跟着便是哗然。
楚老太爷既然在这个时候说起遗诏,那么很显然,这道遗诏必然关乎封炎的身世。
在场的众臣神情各异,有的震惊,有的狐疑,有的喜出望外,有的难以置信……
当年今上逼宫之事发生得十分突然,说是迅如雷霆之势也不为过,谁也没想到崇明帝竟然还有机会留下遗诏。
难免也有人心生质疑,暗暗地怀疑宣国公手里的这封遗诏会是真的吗?
楚老太爷自然知道大部分人在想些什么,气定神闲地继续道:“崇明帝的遗诏一式两份,一份在安平长公主殿下那里,另一份就是本公手上这一份,为的就是担心有朝一日有人会质疑封炎的身份。”
楚老太爷的心中其实没有表面那么平静,这封遗诏他小心翼翼地藏了快十九年。
也为此,在逼宫事变后,楚家接受了当今的招揽,留在了这朝堂上。
他说话的同时,安平也从宽袖中拿出了另一份遗诏。
又有两个內侍机灵地搬来了一张红木大案,这两份遗诏就被人小心翼翼地展开,并排平铺在了这张大案上。
两份遗诏写的是同样的内容,但是在两份遗诏的中间盖有崇明帝的玉玺和私印,两个鲜红的朱砂印记在这两道遗诏各留下一半,当两者合并在一起时,才能看到完整的印记。
端木宪第一个上前,紧接着,其他的朝臣、勋贵以及宗室王爷们也都纷纷地朝着那张红木大案围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江德深奋力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今日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朝中重臣,其中至少有五六成的人经历过崇明帝的时期,见过他的御笔,也见过玉玺和他的私印。
那入目的笔迹已经让不少人一惊,笔力雄强遒劲,结构端庄凝练,气势庄严浑厚,行笔到最后也掩不住其中的焦急,笔迹略略地潦草起来,显然是匆匆地手书而成。
这确实是崇明帝的笔迹。
至于崇明帝和玉玺和私印,想要比对也不难,光是这太庙中就存有当初崇明帝来此祭祀祖先时留下的祭文。
太常寺卿立刻命人去取。
江德深已经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耳边嗡嗡作响,目光发直地瞪着大案上的那两道遗诏,脑力混乱得无法思考。
他也识得崇明帝的笔迹,几乎有八九成的把握,这确实是崇明帝亲笔所书。
那么封炎的身份也就毋庸置疑,板上钉钉了。
也不等祭文取来,在场的臣子们就一个接着一个主动地跪了下去,跪在了前殿前方。
崇明帝已经不是伪帝了,所以他留下的遗诏那就是不可违抗的天子御笔。
没一会儿,所有的臣子都矮了一截,跪在了地上,也包括心不甘情不愿的江德深和廖御史等三皇子党。
楚老太爷扫视着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再次拿起了他保留了多年的那旨遗诏,开始宣读。
所有人俯首聆听。
遗诏写得匆忙,因此崇明帝也没有赘言,只简单地说他在位三年,终日孜孜,效仿先祖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无愧于心,即便到了地下,也能坦然面对列祖列宗。他自知十死无生,把皇儿托付于皇妹安平养在膝下,宣国公为证,并留下两份遗诏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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