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完全没意识到李太夫人在为自己发愁,开心地和端木纭说道:“涵星表姐老是说要早点出嫁,可以不用被拘在宫里,这下她可要如愿了!等到她成亲后,搬进公主府,我们就能随时一起玩了。”
看着小外孙女这副天真烂漫又活泼的样子,李太夫人更愁了。
现在两人年少,慕炎对小外孙女自是一心一意,可将来后宫三千佳丽,慕炎要有什么花心思,小外孙女岂不是要伤心坏了?
小外孙女虽然是快及笄的年纪了,可是自小被她姐姐娇惯着,根本就还没长大,以后在深宫的日子要怎么过?
古语有云:一入后宫深似海。
这句话背后藏着多少鲜血与尸骨!小丫头在后宫能过得开心吗?!
李太夫人越想越远,心里升起一种冲动,想阻止这门婚事。
她迟疑了一下,试探道:“绯姐儿,等你攸表哥成亲后,下一个也该轮到你了。”
啊?!端木绯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她甩了甩右手,笑呵呵地说道:“不急不急。阿炎还在南境呢!”
确实不急,她还没审过阿炎呢。端木纭深以为然地频频点头。丑话必须都说在前头才行。她的妹妹可不是嫁出去受委屈的!
以己度人,端木纭约莫也能猜到李太夫人在担忧些什么,她再次给李太夫人递茶,借机对着李太夫人递了个眼神,让她放心,自己一定会好好替妹妹把关的。
李太夫人却是更不放心了。
看着这对姐妹,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愁白了不少。她在离开京城前,是不是该去试探一下端木宪的意思呢?!
她正想着,外面的堂屋传来了丫鬟行礼的声音:“三少爷。”
紧接着,门帘一翻,着一袭宝蓝色织金锦袍的李廷攸信步进来了,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看着一派彬彬有礼,气度不凡。
端木绯一看到李廷攸,就想到他马上要成亲了,捂嘴窃笑。
她那种诡异的眼神看得李廷攸有些不自在,还以为自己有哪里不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好像没什么不对啊。李廷攸莫名其妙地瞥了端木绯一眼,上前先给李太夫人行礼:“祖母。”
“攸哥儿,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李太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廷攸。
这几日,李廷攸一直很忙,晚上常常直接歇在户部衙门不回来。
李廷攸含笑道:“祖母,我回来换身衣裳。听说两位表妹来了,就过来打声招呼。”其实李廷攸是知道今日赵太医会来给李太夫人请平安脉,所以特意回来问问。方才听丫鬟说了诊脉的结果,他也就放心了。
李太夫人笑着让他坐下了,又让丫鬟给他上茶,招呼道:“攸哥儿,你也试试这些点心,这是刚才绯姐儿带来的,味道很不错。”
丫鬟就把三种点心也各送了一碟到李廷攸身旁的小方几上。
李廷攸随意地拈了块点心吃了,只觉得那甜腻的口感溢满了口腔,眉头微微动了动,还是若无其事地把它吃完了。
端木绯从他脸上瞧出了些端倪来,又想起了李太夫人那句“死要面子活受罪”,再次窃笑起来,肩膀微微抖动着。
李廷攸的眉头抽了抽,实在不知道他这个小狐狸表妹到底是怎么了。
李太夫人又道:“攸哥儿,既然你回来了,干脆陪我们用了午膳再走。”
李廷攸本就有这打算,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李太夫人故意对着两个外孙女抱怨道:“纭姐儿,绯姐儿,你们是不知道啊,他都两个晚上没回来了,今天还是托了你们的福,才能让他陪我吃顿饭。”
端木绯接口道:“祖父这几天也是夜不归宿,说是户部那边忙。本来昨天他难得回来得早,结果饭还没吃就被人叫进宫去了,一直弄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李廷攸正端着茶盅饮茶,以茶水冲去口中的余味。闻言,他的动作顿了顿。
昨天发生在养心殿的事已经在朝堂上传开了,李廷攸当然也知道,包括承恩公府被查抄的事。
刚刚他回来的时候,恰好路过承恩公府,那边已经贴上封条了。
承恩公府就这么倒下了!
李廷攸心里颇有几分慨叹,正色道:“祖母,我接下来估计还要忙上好几天。”
这里都是自家人,李廷攸也不隐瞒什么,“昨夜东厂从承恩公府抄出了不少贪腐的银子,足足有两千万两。”
听到这么笔巨款,李太夫人也是一惊。据她所知,这几年大盛每年的赋税应该也不过两三千万两。
李廷攸还在继续说着:“岑隐已经下令,把承恩公府查抄出来的两千万两银子全都归入国库。”
那笔两千万两的银子今天已经经过户部入了国库,因此身在户部任职的李廷攸第一时间得了消息,接下来就该户部来统筹如何花这笔银子了。
说话间,李廷攸脸上露出一丝敬意。
李廷攸平日里与岑隐其实没有太大的交集,以前对于岑隐的所知也是来源于一些道听途说,这一次却是颇有感触。
光凭这一点,李廷攸就佩服岑隐的魄力。换作别人,早暗中贪了;换作皇帝,只怕要拿这笔银子去修园子了。可是岑隐却能当机立断地做下这个于国于民有利的抉择。
李太夫人也震惊岑隐能有此决断力,但再一想,又觉得本当如此。是了,以自家大孙女的心性,岑隐就该如此。
李太夫人转头朝端木纭看去,端木纭正在吃一块玉米蜂糕,见李太夫人朝自己看来,以为她也想吃,就顺手把那碟玉米蜂糕送到了她手边。
这丫头让自己怎么说她好呢!李太夫人忍不住又开始头疼了,不知道第几次地在心里宽慰自己。
对于李廷攸所言,端木纭和端木绯都觉得理所当然,姐妹俩的面庞上皆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闲适样,端木绯随口道:“有东厂盯着,这件案子怕是很快就有结果了。”
如端木绯所言,有东厂盯着,承恩公府的这桩案子的确审得飞快。
都察院那边查完了谢家那些贪腐受贿的黑账后,就上请安排了三司会审,由都察院负责主审,刑部和大理寺为辅,开堂审理此案。
这桩案子在京中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开堂当日,都察院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
尽管承恩公嘴硬,始终拒不认罪,但是谁都看得出,罪证确凿。
此案可轻可重,承恩公府的密室中确实查出了火器与火药,但毕竟还没真的谋反,若主审官借题发挥,也能定为谋反罪,那按律就是得诛九族了。
三司都心知肚明,这桩案子到底怎么判就看岑隐想怎么样了。
于是,左都御史黎大人直接上折给了岑隐,陈述了案子的来龙去脉,其中包括了承恩公的种种罪状以及相应的证据。
折子送上后,都察院这边总算是如释重负,觉得压在心口的大山终于放下了一半,安心地回去等岑隐的决议。
次日一早,就有了结果,判承恩公府罚没所有家产,夺承恩公谢皖之爵位,三日后斩首示众,谢家嫡系男丁流放三千日里,家眷为奴发卖;至于谢家旁系及九族的其他人,有罪按罪定,无罪则不必追究。
当天下午,再次由三司会审承恩公府众人,黎大人直接宣告了判决,或者说,是一字不漏地转述了岑隐的判决。
“本公不服!你们没资格判夺本公爵位!”
跪在地上的谢皖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形容狰狞。
他想要跳起来,但是立刻就被大堂上的衙差用风火棍压了回去,谢皖狼狈地被打得五体投地。
公堂外,可说是人山人海,来听审的人比上次还多,都是特意来看审判的结果。
此刻那些围观者都是议论纷纷地讨论着审判的结果,一个发须花白的老者拈须道:“判得好!”
“是啊,昨天我也来了,这个承恩公真是坏事做尽,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就该斩首示众!”另一个国字脸青年愤愤地握拳附和道。
“这几位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判得公道!”
“……”
外面的围观者一个比一个激动,声音洪亮,对这次的判决赞不绝口。
这些声音多多少少也传到了高坐在高堂上的黎大人、刑部尚书秦文朔和大理寺卿耳中,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看着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唏嘘不已。
这哪里是他们的判决,根本就是岑隐的意思,说实话,当他们初听到这个判决结果时,都惊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本来还以为谢皖和岑隐对着干了这么久,岑隐必会有仇报仇,让谢家九族尽屠,没想到岑隐根本就不屑跟谢皖计较,这个判决完全是站在上位者的立场,理智得全然不带一点个人好恶。
心里最复杂的大概是秦文朔,他身为刑部尚书,平日里与岑隐的往来多少要比其他两位多一些,自认对岑隐比旁人多几分了解。经过这桩案子,他才意识到他对岑隐的了解还不过是冰山一角。岑隐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绝非仅仅因为他狠辣的手段。
谢皖自然不知道三位主审官在想什么,即便是被打趴在地上,他还在不死心地抬起头叫嚣着:“你们都是岑隐那个阉人的走狗,本公不服,本公要见皇上,要见皇后娘娘!”
谢皖喊得几乎破音,双眸几乎瞠到极致,神色间更是难掩惶恐之色。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前方的黎大人嘴角抽了抽。这个谢皖真是蠢不可及,这个审判结果对谢家而言已经再公道不过了。
谢皖再这么闹下去,莫非要激怒岑隐,让岑隐判谢家一个诛九族才甘心不成!
跪在谢皖身旁的谢大夫人脸色惨白,神色惶惶,身子如筛糠般簌簌发抖,没想到自家不止被夺爵,她还要被发卖。
以后,她就不再是国公夫人了,她甚至还要像奴婢一样被发卖!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她要疯了。
她也跟着喊了起来,语调凄厉:“没错,我们要见皇上,要见皇后娘娘!”
皇上和皇后一定不会眼看着他们谢家落到这个下场的!
皇后一定会出面保谢家的!谢大夫人神情癫狂,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
跪在谢皖夫妇身后的谢家其他几房人皆是面露绝望之色,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们都要被流放被卖了!
有的直接瘫软在地,有的彼此抱头痛哭,有的失魂落魄,有的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情绪失控。
“明明是你们长房受贿,凭什么让我们也跟着受罪!”谢二夫人抬手指着谢皖夫妇痛斥。
谢大夫人气坏了,转身与谢二夫人对质:“你还好意思说!三皇子妃的嫁妆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长房给的!你们收银子的时候,怎么说不说‘受罪’了!现在还想撇清关系!”
谢二老爷也是不甘心,厉声反驳:“那你们藏了几千万怎么不说!三皇子妃的嫁妆才多少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
眼看着长房和二房在公堂上撕破了脸,其他几房人更觉得憋屈,他们才是被长房连累的好不好!
谢三老爷脸色涨得通红,突然暴起,冲上前一拳打在谢二老爷的下巴,右脚对着谢皖的臀部就猛踹了一脚,“银子不都在你们长房和二房手里,关我们什么事!凭什么我们要跟你们一起流放!”
“就是就是!”谢四老爷也加入了战局。,
几房人马在公堂上直接就扭打在一起,打得彼此鼻青脸肿,口角流血,堂上乱成了一锅粥,简直就像是那市井流氓撒泼捣乱似的,看得公堂外的那些百姓全都目瞪口呆。
“啪!”
这时,黎大人高举手里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冷声道:“公堂之上,不许喧哗。来人,把人犯即刻收押!”
衙差们立刻就领命上前,气势汹汹。
“放开本公!”
“大胆,放开我!”
无论谢皖夫妇俩和谢家其他人怎么叫嚣,怎么反抗,他们还是被衙差们强势地拖了下去,判决已下,原承恩公谢皖等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谢家也完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之后,黎大人宣布退堂,整个过程甚至不足一炷香功夫。审判结束了,都察院附近围观的人也都渐渐地散去了。
京中各府都派了人来都察院这边听判决的结果,其中也包括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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