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整个国公府都笼罩在一种阴沉压抑的气氛中,谢向菱更是气得一整天都没吃饭,被万贵冉的乌鸦嘴说中,她昨晚就开始发烧,低烧发了一整天都没退下去。
到了下一日天明,雨总算是停了,一早,承恩公夫人直接坐马车离府,打算进宫向皇后告状。
结果——
她才刚下马车,就在宫门前让人拦住了。
宫门两边的禁军手里的长枪在她前方交叉,拦住了她的去路。
身着一品大妆的承恩公夫人脸都黑了,差点维持不住她的风度仪态。
她身旁的老嬷嬷上前半步,对着宫门口拦路的禁军斥道:“你们干什么?我们国公夫人要进宫见皇后娘娘!你们还不让开!”
普通的命妇要进宫都要提前往宫中递牌子,然后才能进宫,可是承恩公夫人是皇后的长嫂,得了皇后的恩典,平日里只要她想进宫,随时都能进宫。
“国公夫人请回吧。”其中一个方脸的禁军侍卫不冷不热地说道,仿佛他面对的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承恩公夫人脸都青了,这一次,她再也顾不上国公夫人的姿态了,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就不怕我告诉皇后娘娘吗?!”
两个拦路的禁军侍卫连眉头也没抬一下。
那方脸的禁军侍卫冷淡地说道:“这里是宫门,国公夫人要是继续在此逗留,就别怪吾等‘不客气’了!!”
他在“不客气”这三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自打皇帝登基后,这十八年来,承恩公夫人一向都是说进宫就进宫,还从不曾受过这般的阻拦与驱逐。
承恩公夫人身子僵直如石雕,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自打谢向菱前日在露华阁被人推下水后,她心口的那股邪火都烧了两天了,越烧越旺,只等着进宫见了皇后,该告状的告状,该算账的算账,却没想到还没进宫,就被人这么当头倒了一桶冷水。
“你……你们想怎么样!”承恩公夫人外强中干地怒道,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两个禁军侍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手里的长枪往下又倾斜了一些,那银色的枪头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
空气隐约有火花闪现。
“夫人……”老嬷嬷咽了咽口水,低声喊了一声,想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劝承恩公夫人先回府找国公爷从长计议。
话还未说完,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与车轱辘声,离这边越来越近。
承恩公夫人和老嬷嬷都循声望去,就见一辆朱轮车朝宫门方向驶来,停在了两丈开外。
紧接着,朱轮车里一前一后地走下了两个少女,一个娇,一个俏,言笑晏晏地说着话。
“这不是……”
老嬷嬷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个少女,有些忐忑地去看承恩公夫人的脸色。
“四公主殿下,四姑娘。”
一个青衣內侍甩着拂尘连忙朝这涵星和端木绯迎了上去,又是躬身又是行礼,殷勤周到。
不仅是承恩公夫人看到了涵星和端木绯,涵星和端木绯也看到了宫门口的承恩公夫人。
涵星已经在端木府住了半个多月了,她心里担心端木贵妃,所以今天才和端木绯一起回宫看看。
这算不算冤家路窄?涵星对着端木绯抛了一个眼色。
端木绯默然地挑眉:连冤家都称不上吧?
也是。涵星点了点头,是她太高看谢家了。
青衣內侍笑容满面地走在前头,点头哈腰地给二人领路。
挡道的禁军侍卫自动让开了一个,另一个则继续用长枪挡着承恩公夫人。
涵星牵着端木绯的手不疾不徐地在承恩公夫人身旁走过,只是随意地斜了她一眼,没有驻足。
承恩公夫人狠狠地瞪着二人,灼热的目光几乎快要把她们的衣裳烧穿。
一看对方那张仿佛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的脸,涵星就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了。
“绯表妹,瞧她这副样子,这又是来告状的吧?”涵星皱了皱小脸,不客气地说道,“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涵星也不管后方的承恩公夫人会不会听到,娇里娇气地哼了一声。
第619章 姐夫
承恩公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是皇后的长嫂,怎么说也是四公主的舅母,四公主居然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她!
涵星根本就没回头,俏皮地对着端木绯挤眉弄眼,“绯表妹,你说……她是不是为了露华阁的事来的?”说着,她忍俊不禁地笑了。
“十有吧。”端木绯也笑了,眉眼弯弯,不紧不慢地往宫里走去。
前天,她们俩担心承恩公府会去找肖天的麻烦,特意去追肖天,却还是追丢了,之后,涵星就跑去找了李廷攸,让李廷攸帮着看看。
昨天一早,李廷攸特意来了端木家,把谢家几个护卫寻衅不成反而被东厂狠狠教训了一顿,后又被扔到承恩公府大门口的事,都跟表姐妹俩说了。
“岑督主办事就是利索,厉害!”涵星此刻想来,还觉得扼腕不已,只可惜自己当时没在场,没能亲眼看到。
“那是!”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沾沾自喜地想着:岑隐可是封炎的大哥,还是她未来的姐夫,能不厉害吗?!
涵星越想那天露华阁的事,越觉得好玩,已经把承恩公夫人彻底抛诸脑后。
“绯表妹,那位肖公子也挺有趣的……有机会找他一起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马球。”
端木绯歪了歪小脸,与涵星随口闲聊:“他既然都能驯服野马,骑术肯定不错。”
“哈,他那么随手一抓一扯就把谢向菱给丢下湖去了,身手肯定也不错,就算不会打马球,学起来也不难。”涵星乐呵呵地接口道,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端木绯。
不像小表妹,手脚和脑子之间仿佛缺了根弦连着似的,这辈子蹴鞠、马球什么的,肯定是无望了。
涵星越说越起劲,“炎表哥走了,以后打马球就要缺人呢。”
话出口后,涵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封炎前天才刚启程,这两天她和端木纭还有湛清院的丫鬟们都小心地不在端木绯跟前提封炎,就是怕她多想,毕竟封炎去的可是南境战场。
端木绯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显表哥不是快回来了吗?”正好补上这个缺。
想到大皇兄就快回来了,涵星的脸上露出了璀璨的笑容,脚下的步履更轻快了。
涵星没提前告诉端木贵妃她今天回宫的事,因此当钟粹宫的奴婢看到她和端木绯出现时,皆是大吃一惊,有人惊喜地上前相迎,有人冲去禀告端木贵妃,有人连忙去准备涵星最喜欢的吃食……
沉寂了大半月的钟粹宫一下子彷如注入了一股活力,从一潭死水变成了流动的活水,生机勃勃。
“涵星,绯姐儿,你们来得正好,快,快过来!”
端木贵妃笑吟吟地对着两个小姑娘招了招手。
东偏殿内,此刻略显凌乱,除了四五个嬷嬷內侍宫女外,罗汉床、案头和美人榻上还摆放了不少衣物,湖蓝,宝蓝,青碧,紫色,靛青……一看颜色,就知道这些都是男子的衣物。
端木贵妃一会儿看看这件,一会儿看看那件,艳丽的面庞上掩不住慈爱之色。
“涵星,这些是给你大皇兄制的新衣,他好几年没回来,身量肯定长高了不少……这些都是针工局刚刚送来的衣裳,你们俩替本宫掌掌眼。”
两个小姑娘兴冲冲地走到了罗汉床边,帮着一起看衣裳。
涵星最喜欢钻研首饰打扮了,扫了几眼后,立刻就道:“大皇兄在南境肯定晒黑了不少,藏青、绀青这些颜色太暗沉了。”
她甩甩手,让宫女把几个相对暗深的颜色先往旁边挪。
“母妃,儿臣看这天蓝色和石青色还不错……”
涵星点着两件衣袍给端木贵妃看,端木贵妃却是有些恍神,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般。
是啊,皇儿在南境肯定晒黑了,瘦了……他本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这几年在南境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而他又一向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母妃?”涵星把小脸凑过去又唤了一声,端木贵妃才回过神来,看向涵星指的那两件衣裳,微微蹙眉。
“这件衣摆上的绣花平平无奇,不好。”
“这一身嘛,这个腰带还有镶边与衣袍的颜色不搭。”
“……”
涵星在一旁给她主意:“母妃,这件衣裳的料子用来给这件天蓝色做镶边不错。”
“这里嘛……加绣两只蜻蜓怎么样?”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一旁的端木绯、管事嬷嬷和大宫女偶尔凑趣地说了两句,气氛越来越轻松愉悦。
一炷香后,母女俩总算是说尽兴了,这才打发了针工局的内侍宫女。
几个內侍宫女唯唯应诺,把需要修改的衣物也都收了下去,等他们退下后,东偏殿内只剩下了端木贵妃、涵星、端木绯以及服侍茶水的宫女。
端木贵妃的眸子似是发着光,喜不自胜地说道:“涵星,你大皇兄应该最多再半个月就能到京了……”
距离长子离京,已经有两年半了,这两年半,对端木贵妃而言,实在是太漫长,也太煎熬了。
端木贵妃的眼神微微恍惚,忍不住就拉着涵星的手追忆起往昔来:
“本宫还记得你大皇兄出生时还不到六斤重,比你出生时还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猴子似的,不过没几天,他的脸就变得白净净的,睡着时喜欢吐泡泡……”
“小孩子长得真快,他就自己会爬了,会坐了,会跌跌撞撞地走了……”
“本宫怀上你的时候,你大皇兄天天都要跟着肚子里的你说话,说你一定是个妹妹。”
“结果还真是!”
说到往昔的回忆,端木贵妃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气氛说不出的温馨,然而,被端木贵妃握着小手的涵星神情却有几分一言难尽。
“……”
自打知道大皇子要回京后,端木贵妃就开始处于这种亢奋的状态,涵星没去端木府小住前,端木贵妃几乎是每天都要拉着她唠嗑,听得她耳朵都快长茧了,句句都能背了。
一旁的大宫女玲珑注意到了四公主那微妙的表情,把脸略略地侧了侧,偷偷地笑着。
端木贵妃毫无所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大皇子四岁识字,说到他六岁习武,说到他八岁从钟粹宫搬出去……
端木贵妃抬头遥望着窗外的碧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涵星伸长脖子凑到端木绯那边,小声地与她咬耳朵:“……你的大皇兄啊,看着温和,性子倔得很,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一百匹马也拉不回。”
她说话的同时,端木贵妃也一般无二地说着,母女俩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连抑扬顿挫都一字不差。
端木绯听得弯起的唇角都放不下来,与涵星默默地窃笑着,傻乐着。
说着说着,端木贵妃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幽深的目光朝涵星看了过来。
涵星还以为自己被母妃抓了个正着,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