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的其他几人皆是神情复杂,唯有章岚神情淡然。
“不必。”章岚淡淡道,浅笑盈盈,“我也不认得谢六姑娘,岂能献媚于人?”
她知道丹桂和伍从苏是一片好意,对着两人微微一笑,神情举止还是那般端庄清雅,宛若出水芙蓉。
丹桂和伍从苏交换了一个眼神,丹桂干脆就把话说白了:“阿岚,我就怕‘日后’,谢向菱会记恨报复,让你的日子不好过。”
丹桂在“日后”这两个字上加重音量。
章岚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一边放下茶盅,一边说道:“章氏祖训,嫡女不为妾。”
九个字简明扼要,又尽显风骨,一字一句间,带着世家女的从容大方,仿若那风雪中的寒梅,决不折腰。
蓝庭筠和丹桂神情怔怔地看着章岚,觉得眼前的这个同窗好友既然熟悉,而又透着几分陌生。
蓝庭筠很快回过神来,笑笑道:“阿岚,你心里有数就好。”
端木绯也同样看着章岚,唇角微微翘了起来,愉快地想道:她的小表妹真是可爱!
小表妹那可他们楚家的外孙女!
不知何时,那阴沉的天空又亮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柔柔地洒了进来,把亭子里照亮了一小半,阳光恰好直刺进丹桂的眼睛里。
丹桂不适地眯了眯眼,回过神来,略一偏头,就正好看到了端木绯注视着章岚的眼神,心底再次升腾起那种古怪的感觉。
又来了!又来了!
又是那种“姐姐看着妹妹”的慈爱眼神。
丹桂悄悄地在石桌下扯了扯蓝庭筠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看看端木绯和章岚。
蓝庭筠一脸莫名地看着丹桂,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丹桂心里有些气馁,今天要是涵星和舞阳在这里,肯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想到舞阳,丹桂心念一动,脱口道:“我好久没见舞阳姐姐了呢。”
自从舞阳搬出宫独自住进公主府后,丹桂想什么时候去找她,就可以去大公主府找她,偶尔还能在大公主府里住上两三天,自在快活得很。
谁想,皇帝忽然就给舞阳和君然下旨赐婚,婚礼更是突然。
舞阳一成亲,就要为先简王君霁守孝,足不出户,而她们也不方便上门做客。
丹桂嘟了嘟嘴,她都好些日子没见舞阳了,心里想念得很。
“是啊。”蓝庭筠也感慨地附和了一句。这桩婚事来得太急,这要是谁在一个月前告诉自己舞阳会和君然成亲,自己怕是要笑掉大牙。
这时,旁边侍候茶水的两个丫鬟给她们撤了旧茶,换上了新的花茶。
花茶的香味随着热气袅袅地升腾而起,在亭子里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端木绯垂眸盯着茶水中绽放的菊花,也在想舞阳。
要是舞阳没有出嫁,估计皇后还不至于被承恩公府撺掇得昏招频出。
她记得几年前也有一次,也是承恩公府,挑了几个美貌的姑娘给皇后,撺掇皇后用这些姑娘来争宠,皇后还真得心动了。
后来让舞阳知道,不但直接把人给赶走,还特意候着承恩公夫人进宫的日子,随便找了个理由,狠狠地掌了嘴,承恩公府这才消停。
也因此,承恩公夫人直到现在,看到舞阳都有些发憷。
偏偏现在简王府正在守孝,闭门谢客。
简王府人丁单薄,君然也不在京中,恐怕如今对于府外的消息都比旁人要慢一拍,就算是听闻到了一二,舞阳现在有孝在身,按规矩也不能进宫。
端木绯一边想着,一边端起了那杯滚烫的花茶,小心地浅啜了一口。
菊花茶的香味闻着清新怡人,尝到嘴里味甘微苦,唇齿留香。
------题外话------
谢六来了,当然不能让她白来,是不是呢。
第593章 拒绝
端木绯抿了两口花茶后,叹道:“可惜了,这花茶的滋味还稍差了一分。”
有吗?伍从苏也浅啜了一口菊花茶,挑了挑眉,觉得这花茶再好不过了。
丹桂对于自己的表妹再了解不过了,伍从苏只是一个细微的挑眉动作,丹桂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以口型无声地给了她四个字:牛嚼牡丹。
她这个表妹啊,性子与口味都十足像舅父,东西在她嘴里只分好吃与不好吃,根本就品尝不出那种细致的差别。
“不错。”章岚歪了歪小脸,回味着嘴里的花茶香,心有戚戚焉地附和端木绯道,“这花茶烘培的时间略长了一分,以致花萼的颜色偏暗了一分,涩味也多了一分。”
不错。端木绯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分析道:“十有八九是亳菊烘过了头,干脆又往花茶里加了些胎菊,以胎菊的香味遮掩缺失。”
章岚听着眸子一亮,连忙又端起了手边的那杯菊花茶,先看了看那明澈的茶汤,然后又凑到鼻端闻了闻茶香,再浅啜了一口,细细地品味了片刻,用力地点了点头:“端木四姑娘,你说的对。”
她看着端木绯的瞳孔中熠熠生辉,赞叹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只是短短三息,章岚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恢复成了端庄的样子。
丹桂与蓝庭筠是章岚的同窗,对于她有时候说到兴处时偶尔会露出的那几分活泼,早就习以为常,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端木绯自然也看出来了,不露声色地接着与小表妹聊着花茶:“我刚巧也做了些菊花茶,等章五姑娘去我家时,务必要品评一下。”
她再次抛下诱饵,想诱惑章岚今天就跟她去家里玩。
只差一点,章岚就要脱口应了,就在这时,东南方又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敲钟声。
“铛!”
那响亮的敲钟声震得周围的空气都震了一震,引得亭子里乃至湖畔的那些姑娘们全都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蓝庭筠起身道:“考试结束了。”
端木绯心里暗道可惜了,唇角还是弯弯。
丹桂和章岚也一前一后地站了起来,丹桂对着伍从苏笑道:“苏苏,我们要去给先生帮忙了,你干脆和绯妹妹在这园子里玩会儿吧。蕙兰苑原是皇家别苑,这里的景致还是不错的。”
随着敲钟声响起,那些来参加考试的闺秀们陆陆续续地从三个考场里出来了,至于原本在湖畔歇息的女学学生们则都回去了。
接下来,她们会帮着先生整理卷子,把名字用纸贴掉,审核卷子,把字迹不端以及浑水摸鱼者先剔除。
端木绯和伍从苏就继续留在亭子里,喝喝花茶,看看湖中的鱼儿,惬意自得。
不过,这清静也没维持太久,很快从考场出来的那些考生们就注意到了亭子里的端木绯,不时就有姑娘三三两两地过来打招呼。
对于京中的不少闺秀,伍从苏是张生面孔,难免也要介绍寒暄几句。
这才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伍从苏至少应付寒暄了十来个人,心里暗暗惊讶。
她当然也从丹桂那里听说过端木绯是岑督主义妹的事,不过丹桂只是顺口一提,她重点是说的是端木绯琴棋书画都是绝伦,而且还能掐会算,她们若是要出城踏青,蹴鞠、打马球什么的,那是必然是要提前去问问她那天会不会下雨的。
伍从苏一不小心就有些魂飞天外,回过神来时,前面来打招呼的两个姑娘已经走了,亭子里又来了三个陌生的姑娘,笑眯眯地与端木绯说着新戏。
“端木四姑娘,九思班最近出了一出新戏,戏本子也出了,有趣得很,姑娘可去看过了吗?”
“姑娘可以一定要去看看,九思班不仅是出了新戏,还来一个新的刀马旦,扮相好,身手更是妙,扮起花木兰、穆桂英和窦仙童那是各有各的绝。”
“最近因着新戏和新来的刀马旦,九思班几乎是场场爆满……”
端木绯被挑起了几分兴致,便顺口问了一句:“新戏说得是什么?”
三个姑娘心下一喜,飞快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她们打探来的消息没错,端木四姑娘果然是喜欢听戏。
亭子里一说起戏来,就停步下来,丫鬟不时往石桌上补充茶水与点心。
端木绯听得多,说得少,一不小心,就吃了不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三次敲钟声“铛”地又从东南方传来。
亭子里的其中一个翠衣姑娘神色激动地说道:“应该是要公布初试名单了。”
“端木四姑娘,”另一个月白衣裙的姑娘笑容满面地对端木绯发出邀请,“你可要与我们一去看看结果?”
端木绯本来懒得动,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见伍从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小脸上兴致勃勃。
端木绯就改了口,笑吟吟地说道:“苏苏,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伍从苏脆声应了,神情愉悦而期待。
翠衣姑娘第一个走出亭子,殷勤地抬手做请状,“端木四姑娘,我刚刚问过了,初试名单会贴在水阁门口的布告栏上。”
水阁就在湖对面,绕过半个湖,也就是一盏茶功夫的路程。
其实即便没人指路,也不至于找错地方,毕竟周围那些考生们全都有志一同地朝水阁的方向去了,犹如百鸟归巢般。
当她们抵达水阁正门口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二十来个姑娘家,一片人头攒动、衣香鬓影的景象,有人欢喜有人愁,众人交头接耳地彼此低语着。
她们的目光大都集中在前方的布告栏以及站在人群最前方着海棠红遍地金宝相花纹褙子的谢向菱身上。
谢向菱的身旁,如众星拱月般围了十来个姑娘,那些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着她:
“谢六姑娘真是才学非凡,轻而易举就过了初试……哪像我,只能明年再来考了。”
“王姑娘,你哪能与谢六姑娘相提并论,谢六姑娘可是初试的头名!”
“这次的考题可真是不容易,尤其是棋谱的那一题,我都没答上。谢六姑娘既然得了头名,想来是这些题都答上了吧。”
“……”
谢向菱优雅地静立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下巴微昂,修长如天鹅的脖颈到下巴的弧度带着一丝倨傲。
这时,她听到身旁有一个青衣姑娘低低地唤了一声:“端木四姑娘……”
谢向菱立刻就回头顺着那青衣姑娘的目光看去,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今日,她刚进女学时就看到了端木绯,本来她以为端木绯也是女学的学生,直到她远远地看到端木绯去了浣碧阁,才知道她也是来参加入学考试的。
女学已经开了快两年了,自己是刚回京,端木绯和自己不同,她可是一直在京城的。
也就是说,她考了两年都没考上!
端木绯果然是徒有虚名,也不过是冲着贵妃娘娘的面子,才有这么多人奉承她罢了!
谢向菱斜眼朝端木绯瞥了一眼,眸底深黑如夜,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方才她在布告栏上也找到了端木绯的名字,端木绯的名字约莫在名单的中间,显然成绩平平。
不过如此,端木绯根本就不值得自己放在心上。
谢向菱的下巴昂得更高了,不疾不徐地从布告栏旁走过,走进了水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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