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蓁蓁的酒量确实是差了点,他记得那晚在中秋宴,她应该最多才喝了四杯,就有些微醺了。
端木绯小口小口地浅酌着,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一杯,满足地笑了,眉眼弯弯,瞳孔晶亮。
见她喝得愉快,封炎一不小心就跟着她的节奏也抿了一口又一口,也喝完了一杯。
端木绯以为他喜欢,就笑眯眯地又给他斟了一杯,心想:难得封炎来,她这个主人就当陪客人多喝一杯。
于是,她给自己也又斟了一杯。
“真好喝。”端木绯发出满足的慨叹,又给自己倒了第三杯。
封炎看着她湿漉漉得好似小鹿般的眸子,感觉到不对劲了,一把抓住了她执酒杯的右腕。
端木绯傻乎乎地停下了,眨了眨眼。
“你想喝?”端木绯笑眯眯地问道,把手里的酒杯递向他。
封炎也跟着端木绯眨了眨眼,从她与平常有些不同的反应,他几乎可以断定她醉了。
两杯。
这才区区两杯的“莲花白”,蓁蓁居然就有几分醉意了。
封炎心里实在是不知道该惊,还是该笑。
端木绯见他一动不动,就又道:“你不喝?那我喝。”
那可不行。封炎连忙道:“我喝。”
他松开了端木绯的右腕,下一瞬,就见端木绯把手里的酒杯凑到了他唇边。
她果然是醉了。封炎心道。这可不是平日里的蓁蓁会做的事。
端木绯又把酒杯把封炎的嘴唇凑了凑,带着几分催促的味道,封炎生怕她拿去自己喝,乖乖地微微仰首,就着她的手,把那杯“莲花白”一口饮尽。
端木绯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笑了,揉了揉封炎的头顶,仿佛在说,乖。
然后,她又自己去斟酒了。
封炎神情复杂地看着端木绯,虽然她微醺的样子很可爱,可是,他真的没有蓄意灌醉她的意思啊!
“铛!铛!”
这时,远处传来响亮的更鼓声,二更天了。
封炎眼看着她又要把酒杯斟满了,连忙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柔声道:“蓁蓁,两更天了,该歇息了。”
端木绯斟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朝窗外看去,更夫的打更声又传了过来。
端木绯乖巧地应了一声:“嗯,两更天了,是该就寝了。”
封炎真怕她坚持喝下去,闹大了会惊动端木纭,暗暗地松了口气。
见地上滚了一地的葡萄,他随口提议道:“我抱你过去?”
端木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就乖乖地把两只手抬了起来,示意他抱。
封炎傻眼了,怔了怔,忍俊不禁地轻笑了出声。
蓁蓁微醺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随手一抄,轻轻松松地把端木绯横抱了起来,在那些滚了一地的葡萄之间走过,把端木绯抱到了榻上,又俯身给她脱了鞋,再盖上薄被,掖了掖被角。
端木绯平日里习惯了被丫鬟伺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乖乖地躺下,乖乖地闭眼。
封炎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宁静的睡颜,心情平静。
只要蓁蓁一切安好,他就会有无限的勇气!
端木府的夜晚是那么宁静祥和,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人悄悄来过,又悄悄地走了,还顺走了一只白瓷酒杯。
这朝堂上却还是不太平。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百官依然每日争论不休,主和派们在那里上蹿下跳,到处串连,折子一道道地送往司礼监,连带端木府也被波及,端木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只要端木宪在家,就时不时地有人跑来找他,表示端木宪既然是首辅,就该作为百官之表率,带头支持皇后垂帘听政,肃清朝纲,尤其决不能挑动战事和北燕开战。
第579章 如愿
无论端木宪走到哪里,家里、宫里亦或是户部衙门,都不得安生。
以刑部尚书张子枢为首的主和派又一次铩羽而归后,众人聚集在林府的大厅中,一个个情绪还是十分激动。
“张尚书,我看端木首辅这分明是有私心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员正气凛然地说道。
另一个头发花白的官员义愤填膺地附和道:“哼,他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哪里是为国,是为了大皇子才对!”
上首的张子枢端着茶盅,垂眸饮茶,嘴角勾出一道了然的弧度。
端木宪这老狐狸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让四皇子监朝的,毕竟端木家的外孙大皇子慕祐显还远在南境呢!
哼,端木宪的那点小心思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那中年官员又道:“张尚书,我们都‘退’了一步了,不让四皇子监朝,只让皇后娘娘垂帘,可是端木首辅还是死咬着不松口,这……这可怎么办?”
“端木首辅怕不仅仅是为了大皇子……”张子枢慢慢地放下茶盅,沉声道。
不仅仅是为了大皇子,还能为了谁?!
另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在场的六人心中——
岑隐。
岑隐主动提出司礼监监朝,若端木宪支持皇后垂帘听政,那就等于是从岑隐手上夺权,也就必然会得罪岑隐。
只是想到岑隐这个名字,厅堂里的气氛一冷,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微妙。
那个头发花白的官员大义凛然地又道:“哼,堂堂首辅竟然对一个阉臣如此谄媚,趋炎附势!真是枉为读书人,枉为首辅啊!”
其他的官员也是连连点头,出声附和着,慷慨激昂,一副众志成城的样子。
“张尚书,大盛决不能与北燕开战啊,端木首辅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子枢,希望能由他来主持大局。
张子枢捋了捋胡须,眸子里精光闪烁,开口道:“诸位,只凭吾等,力量终究太过单薄,岑隐一向强势,想要逼他退让,还是要把文武百官集结在一起,先让端木首辅与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
端木宪是首辅,若是与百官分心,那他这首辅也就做不长了!
“之后,再让端木首辅率百官出面与岑隐对抗……”
话才说了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张子枢微微皱眉,正想遣长随出去看看,就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喊着:
“老太爷……老太爷,东厂的人来了!”
一听到“东厂”,厅堂里瞬间静了下来,气氛凝滞。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惶恐多,还是惊疑多。
外面的喧哗声更响亮了,跟着就见曹千户带着十来个东厂番子气势汹汹地来了,周围的下人们都被东厂番子粗鲁地扫到了一边。
张子枢等人咽了咽口水,神情微妙,一霎不霎地看着曹千户等人越走越近。
曹千户大步跨入正厅,脸庞上面无表情,阴冷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也不打招呼,就直接冷声下令道:“给咱家拿下这些人!”
一句话让厅堂里骤然进入寒冬。
“是,曹千户。”
几个东厂番子抱拳应了,大步流星地朝在场的一众官员逼近,气势凌人。
那些官员们都彻底呆住了,又惊又怕。
“你……”张子枢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指着曹千户怒道,“你想干什么?!你们竟然敢擅闯尚书府!”
那山羊胡的中年官员也是出声道:“你们凭什么拿人?我们可是朝廷命官!”他昂首挺胸,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
众官员都是心神不宁,惊疑不定,谁也没想到岑隐如此大胆!
东厂行事虽然一贯蛮横无道,但是这一次不同,张子枢等人都想着岑隐这次既没有皇帝的口谕也没有圣旨就私自监朝,行事总要有所顾忌,却没想到东厂居然说闯就闯尚书府,很显然,东厂这是在时时监视着他们吧!
东厂的刑讯手段向来严苛狠辣,被带进去东厂的人十有八九就再也没出来过,被带进东厂那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厅堂内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挣扎,有人吓得腿软,有人怒斥。
“咱家劝各位还是乖乖跟咱家走一趟的好!”曹千户背手而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各位身娇肉贵的,免得伤了各位,咱家不好跟督主交代!”
他双目中寒芒如电,一种阴森的感觉扑面而来。
众官员都不敢动了,毫不怀疑曹千户的这句威胁,东厂这都已经冲到尚书府来拿人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众人全部噤声,厅堂中陷入一片死寂。
只余下那凌乱的脚步声与浓重的喘息声,在场的六个官员全数被东厂带离了林府,一直带去了东厂。
岑隐悠闲地坐在一把高背大椅上,姿态优雅地饮着茶,这间厅堂布置清雅,角落里点着袅袅熏香,若非是知道这里是东厂,简直让人怀疑这是哪个文人雅士的住所。
张子枢等人却无心欣赏这间屋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的岑隐以及坐在一旁的君然,心里皆是想着:简亲王怎么会在这里?!
无论如何,君然的在场还是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既然岑隐没让人把他们带去诰狱,那就意味着他们此刻还是座上宾,而不是阶下囚。
果然。
几个官员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岑隐再大胆,没有皇帝撑腰,也不敢胡来。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众官员在看到岑隐时,心里还是有些憷,有些没底。
曹千户根本不在意张子枢等人怎么想,走在最前面,恭敬地对着岑隐作揖,复命:“督主,人都带来了。”
岑隐应了一声,目光从茶盅里抬起,脸上一如平日里般带着几分邪魅,几分淡漠,仿佛天下众生都不能映入他的眼眸。
“是谁想与北燕‘乞和’?”岑隐轻柔地问道。
他看来不喜不怒,神色平静,然而,在场众人却没人敢松懈,反而一颗心又往上提了提。
其他官员皆是不语,目光都默默地瞥着张子枢,等着他来开口。
君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众官员,手里的折扇随意地扇动着。
厅堂里静了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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