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节(1 / 1)

“岑……督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慕祐景眉头紧皱,不悦地反问道,声音因为激动略显尖锐。

岑隐的喉底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目光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般,又道:“敢问三皇子殿下这是在帮着大盛和北燕谈条件,还是在帮着北燕与大盛谈条件?”

慕祐景怒声道:“本宫为了两国议和日行千里,奔波两地,尽心尽力,岑督主为何话中绵里藏针!”

岑隐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到了皇帝身上,正色道:“大盛要和北燕议和,大盛已经提出了优渥的议和条件,可北燕却直接斩了来使,这就是拒绝了议和之意。”

“如果北燕还想议和,也该北燕派出来使来京城,提出他们的议和条件,怎么能由三皇子殿下来转达?实在是不合情理。”

“岑督主说得是。”端木宪抢在慕祐景之前连忙附和道。

“臣附议。”

其他数个臣子也是迫不及待地连声附议,一片众志成城。

岑隐顿了一下后,徐徐地又道:“皇上,这要是大盛答应了这些条件,那算是答应了北燕,还是答应了三皇子殿下呢?”

岑隐的语气中意味深长,话落后,御书房里静了一静。

不仅是皇帝,其他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深思。

有道是,口说无凭。

三皇子说得这些毕竟是他一人之言,无凭无据。

没有北燕派来的使臣也没有北燕人的书信,甚至说不上这到底是北燕的议和条件,还是北燕想借此除了大盛的大将。

更甚者,如果说这些条件根本不是北燕人的意思,那就有可能是三皇子故意想排除异己。

皇帝的眸子里一点点地变得越来越阴冷幽黯,酝酿起一场风暴。

慕祐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忙道:“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他心知迟了,父皇一向多疑,父皇已经对自己起疑心了。

皇帝一眨不眨盯着跪在地上的慕祐景,目光锐利如剑,心底那名为疑心的野火正在熊熊燃烧着。

自从慕祐昌和魏永信勾结的事发后,皇帝就开始意识到,他的几个儿子们都渐渐长大了,天家无父子,他们正盼着他死呢!

皇帝不禁联想起在先帝时,在崇明帝时,自己对着那至尊之位也从未放弃过……

是啊,天子之位又岂是任何人能不眼热的!

他这些儿子啊,都长大了,一个个如虎狼般,靠不住了!

在皇帝如枭般的目光中,慕祐景更慌乱了,还想再为自己申辩:“父皇听儿臣……”

“够了!”皇帝冷声地打断了慕祐景,不想听了。

岑隐的唇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勾了勾,又道:“皇上,臣以为无论是和是战,还是要仔细商议,也免得落入了北燕的陷阱,令仇者快。”

皇帝心里烦乱,近两个月发生的事在眼前凌乱地闪现,一会儿想到耿海留下的那两道密旨,一会儿想到太后,一会儿想到君霁,一会儿想着北燕……

皇帝一时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颔首应了。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神色疲惫地挥了挥手,把众人都给打发了。

“是,皇上,”

众臣皆是俯首领命,忍不住都悄悄地又打量一番皇帝的脸色,跟着就纷纷退下了。

御书房里,很快就静了下来,只留下岑隐和御书房里服侍的内侍还在里面。

君然故意落在了后面,在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他脚下的步伐微缓,回头看向了角落里的岑隐,拱拱手算是致谢。

走在最前面的端木宪已经走下了台阶,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望去。

端木宪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心里感慨不已:幸好还有岑隐在。

端木宪忍不住联想起,之前皇帝抱病以及南巡时,朝政由司礼监掌管的日子,自己一下子就省心了不少。

哎,皇帝这一上朝,就瞎捣乱……还不如一直病着呢!

端木宪没再久留,大步流星地朝宫门外走去。

本来长孙明天成亲,他想请几天假的,这下也请不成了。

还有这天气,眼看着就要下雨的样子,明天那可是端木家的大日子,不会又下雨吧?

不行,他得回去再找四丫头问问,让她再看看天相。

端木宪一回到端木府,这才刚下马,就有一个小丫鬟迎了上来,屈膝禀道:“老太爷,四姑娘让奴婢给您传话,说今晚子夜才会下雨,明天天气好得很,您别……担心。”

小丫鬟差点就把端木绯的原话“您别瞎操心”说出了口,但总算还是及时扭了过来。

端木宪怔了怔,随即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起来,连之前在宫中的那点子郁结似乎也都一扫而空。

小丫鬟见老太爷心情不错,就笑嘻嘻地又说了一句:“老太爷,方才和静县主的嫁妆已经送到了,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呢,都抬去了菡萏院了。”

“李太夫人、四夫人、五夫人还有大姑娘她们都过去看嫁妆了。”

小丫鬟说得眉飞色舞,神采焕发。

按照大盛朝的规矩,这新媳妇的嫁妆送进夫家后,是要摆在院子里供婆家的人观看的。今天是季兰舟送嫁妆的日子,连李太夫人被请来帮忙。

端木宪一听,就朝着内院去了,打算和李太夫人打声招呼。

明日就是婚礼,府中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和大红绫缎,喜气洋洋。

此刻三皇子回京以及林尚书被北燕人斩杀的事还没传开,周围府中的下人们皆是面上带笑,一个个步履带风。

端木宪唇角含笑,也被这种喜气的气氛所感染,面上染上了一层红光。

不管将来大盛会如何,对于此刻的端木家而言,先操持好长孙的婚事才最为要紧。

菡萏院里,很是热闹,一片语笑喧阗声。

不仅是李太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几人,还有府中一众小辈,乃至那些后院的丫鬟婆子也都跑来看未来大少夫人的嫁妆。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把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是寸步难行,那些嫁妆箱子全数被打开了盖子,一片珠光宝气,璀璨夺目,几乎快要闪瞎众人的眼睛了,心里只感慨素闻这季家富庶,足足四百万的嫁妆那自然是不同凡响,等以后二少夫人过门时,恐怕是要被和静县主这副嫁妆远远地比下去……

又有一个管事嬷嬷正在对着李太夫人她们禀着一些明日娶亲的事宜。

比如礼堂的礼案、喜联、喜幛,比如钱粮盆、射轿帘用的弓箭,比如撒床的五谷干果、新铜钱,比如喜轿与轿夫……

见老太爷来了,那管事嬷嬷哦还算机灵,赶忙就避到了一边去。

端木宪主动上前给李太夫人见礼,又说了一通“麻烦亲家”云云的好话,心里当然知道李太夫人没事揽这些麻烦事上身,当然都是为了端木纭和端木绯。

寒暄了一番后,端木宪见这里井然有序,出不了岔子,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家事要管,国事他也放不下,他不想与北燕乞和,所以,就必须要为开战做好力所能及的准备。

要是像君然所说,等过了八月最热的时候,北燕人继续挥兵南下,再准备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总算第二天下午,为了迎亲,端木宪还是请了半天假。

端木家是打着冲喜的名义娶儿媳,这个时候又是太后国丧刚过,加之北境形势不好,季兰舟主动提出婚礼不必大办。

但是端木家也不会委屈了季兰舟,婚礼办得隆重,而不奢华,反而透着一种世家的风范。

请来道贺的宾客也一个个都是出身名门世家,比如几位内阁尚书,比如那些宗室勋贵,比如李家这样的姻亲故交……

鞭炮烟花热闹到了子夜,之后就静了下来,进入夜的沉寂。

直到次日一早,旭日又冉冉升起,端木府中的大红灯笼和一道道红绫都还高高地挂着,一派喜庆的样子。

双朝贺红也是新人认亲的日子。

一早,端木府的真趣堂就坐满了人,都是端木家的亲眷,也包括那些出嫁的姑奶奶以及姑爷和子女等等。

众人说说笑笑,彼此寒暄,彼此叙旧,好不热闹。

须臾,外面有丫鬟喊了一声:“新人来了!”

厅堂里静了一静,众人的目光就都朝厅外的那一对璧人望了过去。

端木珩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绣仙鹤的直裰,头发如平日里般束发为髻,腰系绣着荷花鲤鱼的锦带,丰神俊朗,端正雅逸,比之平日里单调的青袍蓝袍,多了几分喜气。

季兰舟与他穿着一色的大红褙子,以金线绣着精致繁复的鸾凤,在旭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一头青丝不再做姑娘家时的打扮,挽了一个随云髻,头戴嵌红宝石的五凤朝阳攒珠金凤,把她那张清丽秀雅的面孔衬得光彩照人。

她是新娘子,自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

这对新人可说是郎才女貌,看着十分般配。

二人并肩而来时,端木珩不时地看看季兰舟,配合着她行走的速度,步履间难免就露出一分局促,两分羞涩,三分光彩。

端木绯笑吟吟地看着这对新人,唇角弯弯。

她忍不住朝端木宪望了一眼,其实祖父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众人的目光多是在新娘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季兰舟头上那至少嵌了数百粒红宝石的五凤朝阳攒珠金凤。

经过季兰舟给朝廷献上一半家产的事后,这京城甚至于天下人谁不知道季兰舟陪嫁丰厚,端木宪素来精明,为何给长孙挑了这么一门亲事,其心意也昭然若揭了。

众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目光中带着或审视或趣致或意味不明的味道,端木绮嘲讽地勾了勾唇,对于这位新大嫂颇为不屑。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端木珩和季兰舟走到了真趣堂中,在全福人的指引下,先给端木宪磕头敬茶,收了封红;然后是给端木朝敬茶。

气氛有些诡异,因为无论是端木宪还是端木朝身旁都是空荡荡,家中大小贺氏都不在,虽然都是“事出有因”,却也难免让人不禁深思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论其他人心里怎么揣测,总要顾忌端木宪堂堂首辅的颜面,一个个脸上都笑吟吟的。

两个新人在全福人的引荐下,一一先给长辈们都行了礼,敬了茶,之后就轮到了小辈之间的见礼,那就简单多了,不必磕头,只需彼此见个半礼就是了。

先是端木纭,接着就是排行第二的端木绮。

“二妹妹。”季兰舟对着端木绮屈膝福了福,吩咐丫鬟递了一对金镶玉镯子作为给端木绮的作为见面礼。

然而,端木绮的丫鬟却没有接那对镯子。

不仅如此,端木绮甚至没有起身与季兰舟见礼,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圈椅上。

气氛登时一僵,其他人面面相觑。

很显然,端木绮怕是对这个大嫂有些不满,可是季兰舟嫁给了端木珩,婚事已成,她就是端木珩的嫡妻,端木家的大少夫人了。

端木绮如此当众不给季兰舟面子,那丢的可是端木家的脸面!

端木绮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心里怒潮翻涌,直视季兰舟,娇声斥道:“大嫂,你当人媳妇的,怎么可以不讲孝道?!婆母在老家那等穷乡僻壤之地受苦,你却在京城享尽荣华富贵,是何道理!”

端木绮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兰舟,目光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质问。

端木绮早就听说过季兰舟的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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