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舞阳低低地叹了口气,神情更复杂了,瞳孔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她的父皇,她自然是了解的。
她只是父皇用来安抚君然的“工具”而已。
舞阳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底似是覆上了一层寒冰。
厅堂里又静了一瞬。
舞阳忽然站起身来,神情也从之前的迷茫变成了冷静,语气坚定地说道:“阿纭,绯妹妹,本宫要去一趟简王府。”
她要见一见君然。
端木纭和端木绯也没多问,也跟着起身,三个姑娘分别坐了两辆马车出门,舞阳去往简王府,端木纭和端木绯则回了端木府。
她们都知道舞阳一向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并不担心她。
而且,以舞阳和君家的情份,事情也不可能闹到不开交的地步。
接下来的几天,京中各府都陆续去了简王府吊唁。
停灵七天后,简王正式下葬。
同日,君然继任简王爵位,礼部和内廷司也开始操办起了大公主舞阳和君然的婚事。
因为要赶在百日热孝内完婚,一应流程都从简,最终定下了八月初二大婚。
而朝堂上,依然在为大盛与北燕该战还是和,吵得不可开交。
七月二十八,承袭了简王爵位的君然第一次以简王的身份上了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毅然向皇帝请战:
“皇上,臣愿往北境与北燕一战!”
一句话就清晰地表达这位刚袭爵的简王在两国战事上的主张。
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赞赏,有人震惊,有人觉得君然不自量力,连他的父王,连素有战无不胜的美誉的君霁都战亡了,君然一个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勇气觉得他可以战胜北燕。
皇帝原本还算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面沉如水。
一瞬间,金銮殿上就像是乌云笼罩般,空气凝重。
君然无视皇帝的脸色,自顾自地往下说:“皇上,如今北燕军尚在休整,一来是为了整兵,二来则是因为其不堪暑热,所以,我们绝对不能给他们休整的时间。”
“不然,等到暑热一过,北燕大军就会继续南下,破关直入中原,届时便是山河破碎,百姓流离……”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主和派的礼部尚书打断了:“简王,你这分明就是在报私仇。”
礼部尚书说着对着金銮宝座上的皇帝作揖道:“皇上,这次战败,简王应负全责,皇上您仁慈让君然袭爵,然而,君然不想着报国,为了一己之私,又想挑起两国战事,实在是居心叵测。”
君然神情不变,那俊逸的脸庞上,狭长的眸子精光四射。
“林尚书,”君然淡淡地反问,“若然北燕于九月挥兵南下后,你可愿去北境身先士卒?”
“你……”礼部尚书被君然一句话噎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
端木宪心里暗笑,也站了出来,正想说什么,却见皇帝霍地起身。
皇帝什么也没说,又一次拂袖走了。
金銮殿上的众臣皆是面面相看,心下多是有数了,看着君然的眼神也就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想再打了。
当天下午,皇帝命端木宪协同三皇子慕祐景一起前往北境,与北燕议和。
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想再打了。
这个猜测在次日的早朝上就得到了验证。
待百官朝拜后,皇帝不等满朝文武就北境的问题发表意见,就当堂下旨,命次日一早端木宪协同三皇子慕祐景一起前往北境,与北燕议和。
满朝哗然。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下这么一道旨意,竟然让主战的端木宪前去北境议和,让人实在觉得捉摸不透。
端木宪在朝臣们怪异的目光中,接了圣旨。
早朝后,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为了与北燕议和,皇帝提出了非常“优渥”的求和条件,答应割让北境蒙州给北燕,并且送上金银、绸缎和牛羊。
这样的求和条件让端木宪觉得十分屈辱,他实在不想代表大盛去求和。
然而,皇命不可违!
端木宪只觉得肩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似的,整个人都伛偻了不少。
端木宪唉声叹气地在书房里关了半天,正心烦意乱着,丫鬟忽然进来禀道:“老太爷,四姑爷来了。”
四姑爷?!
正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的端木宪停住了脚步,挑了挑眉,一时没反映过来丫鬟说的四姑爷是谁。
端木宪瞪了那丫鬟一眼,心道:什么四姑爷?!这丫鬟真是不会说话,四丫头还没过门呢!
不过,封炎这小子来了府里,不去见四丫头,却来见自己……难道是有什么企图?!
丫鬟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老太爷心情不好,不想见四姑爷呢。
丫鬟正迟疑着是不是该退下,就听端木宪淡淡地开口道:“让他进来。”
第549章 称病(十八)
于是,一盏茶后,封炎就被丫鬟迎了进来。
因为国丧,他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绣鲤鱼直裰,少了几分平日的恣意张扬,多了一分文雅。
“祖父。”封炎笑呵呵地对着端木宪作揖行礼,一副恭顺的样子。
即便封炎表现得再乖巧,在端木宪眼里,这都是一头狼,一头会悄悄溜进自家后院,觊觎自家四丫头的登徒子!
此刻坐在书案后的端木宪神色淡淡地抬了抬眉,道:“坐下说话吧。”
“多谢祖父。”封炎笑容更深,还十分识趣地拿出一把折扇,“祖父,前两天我偶然得了一折扇,提字乃是前朝书画大师颜孟真所书。”
端木宪眼睛一亮,按捺着心口的激动,又不想让这臭小子太得意了,做出一派淡然,随口应了一声,接过那折扇,看似“随意”地放在了身前的书案上。
丫鬟给二人上了茶,见端木宪挥了挥手,便快步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了这一老一少。
封炎慢悠悠地端起茶盅抿了口茶,端木宪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封炎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跑来找自己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送这把扇子吧。
封炎也没卖关子的意思,放下茶盅后,就直接道出了来意:“祖父,您若是不想去北境,不如称病。”
端木宪闻言,手里的茶盅差点没滑下去,斜了封炎一眼。
这臭小子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什么都敢说啊!
他就这么肯定自己不想去北境?!
端木宪把茶盅往嘴边凑了凑,终究还是没沾唇,就放下了,目光再看向封炎时,眸色幽深了几分。
“这是你的想法?”端木宪问道,眼神中除了审视外,又多了思忖与衡量,锐利得几乎要把封炎射穿似的。
封炎这辈子可没少被人这么看,皇帝都不能让他动摇分毫,又何况是端木宪呢。
封炎不但反问:“祖父,你可赞同君然的看法?”
“……”端木宪哑然无声,略略垂眸,揉了揉眉心。
对于北燕人,最为了解的当然是镇守北境多年的简王父子……不对,还有镇北王府。
端木宪怔了怔,觉得这人老了,就开始忍不住回忆起过往来。
这镇北王府都覆灭了,再提又有何用!
想到当年镇北王府一灭,北境就乱了那么多年,再想到简王战死,端木宪的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似的,简王仙去,凭借未及弱冠的君然可以挡得住北燕铁蹄吗?!
没了简王府,这大盛还有哪个武将足以抵挡北燕人?!
似乎看出了端木宪的想法,封炎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道:“北燕这次所图甚大,绝不会同意议和,祖父,你这一去,势必会被北燕当作杀鸡敬猴。”
而他,不想看着端木宪白丢了性命,不想看着蓁蓁再次为了失去亲人而难过。
想起很多年前楚君羡夫妇过世后阿辞那心碎的样子,封炎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揪住似的。
封炎没有再说话,接下来就是端木宪自己的选择了。
如果去了北境议和有功,皇帝当然会把这功劳记在端木宪的头上;如果他称病不去北境,皇帝多少会怀疑他的忠心,怀疑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万事难两全,端看两害取其轻。
封炎走后,端木宪又独自关在外书房里很久很久,甚至连端木珩和端木绯也没见。
第二天一早,他准时从端木府出发,先去宫门口与三皇子慕祐景会和,然后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下离开。
然而,他们的车队还未驶出长安大街,就听到一声凄厉的马匹嘶鸣声,一匹高大的棕马形容癫狂地高高抬起,马躯近乎垂直。
有人惊慌地叫了起来:“端木大人!端木大人……”
有随行的禁军要上前帮忙,然而晚了一步。
端木宪的身子已经被马甩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咔哒”声。
“端木大人摔马了!”
“端木大人的胳膊摔折了,快去传太医……”
“端木大人,你没事吧……”
“……”
长安大街上乱成了一团。
端木宪的右臂骨折了,很显然,他伤成这样肯定是去不成北境了。
来送行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神情各异,心里自然而然地浮现一个念头:那么接下来皇帝会派谁代替端木宪去北境呢?!
“意外”就发生在宫外的长安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养心殿里的皇帝不消片刻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皇帝霍地从榻上站起身来,面沉如水,第一个想法就是,这真的只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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