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差点没笑出声来,封炎摸了摸鼻子,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小手,一步三回头地打帘进了內室。
端木绯看着那微微摇晃的门帘,弯了弯唇,唇角露出一对浅浅的笑涡,唤了声:“绿萝。”
绿萝进来了,她还以为姑娘是让她上茶或者替换冰盆,没想到得到的指令却是一连串的吃食:凉拌鸡丝面、绿豆糕、玫瑰蒸藕糕、金丝蜜枣和蜜桃银耳盅。
虽然她有些怀疑姑娘能不能吃完这些,但还是二话不说地应了,一边退下,一边心道:姑娘吃了午膳也才一个时辰吧,要是把这些都吃了,估计都要积食了。
绿萝前脚刚退出去,后脚封炎又从内室中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端木绯坐在窗边对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嘴唇红润饱满,面颊染着粉霞,笑得眉眼弯弯,可爱得不得了。
封炎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浑身暖烘烘的。
“阿炎,下个面很快的……”端木绯安抚了一句,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帘外传来了端木纭的声音。
“蓁蓁。”
端木纭的步履听着有些急促。
封炎的俊脸差点没垮下来,也来不及叹气,在窗槛上一撑,飞身而出,几乎下一瞬,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封炎只能选择身子一矮,靠坐在窗外的草地上。
当端木纭进来时,一眼就看到端木绯望着窗外,似乎在赏花,眼眸晶亮,唇角微翘,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她顺着端木绯的视线看了看窗外的庭院,只见那雪白如玉的玉簪花开得正好。
干脆让人去弄一盆玉簪花让妹妹放在书房里摆放也不错。
端木纭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蓁蓁,厨房方才做了豌豆糕送来给我试味道,我尝着香甜可口,豌豆糕清凉下火,夏天吃最好了。”
端木纭亲自把豌豆糕端了过来。
端木绯有些心虚,生怕端木纭会看到窗外的封炎,连忙起身相迎,从那碟豌豆糕里捏了一块,就往嘴里送。
她咬了一口,眸子一亮,赞道:“姐姐,这豌豆糕爽口绵甜,清香四溢,真好吃。”
端木纭笑着道:“蓁蓁,喜欢就多吃一点。”
端木绯正打算拉着端木纭到靠墙的这边坐下,门帘又一次被人打起,一股浓郁的麻油香味扑鼻而来。
绿萝端着一托盘的吃食回来了,端木纭的鼻头动了动,笑道:“蓁蓁,你让人做了麻油凉拌鸡丝面吗?勾得我也有些饿了。”
端木绯连忙道:“绿萝,你把面分成两碗,我和姐姐一起吃。”
绿萝笑盈盈地应了,四姑娘要是全吃了,她还怕她积食呢。她端着托盘去了西稍间。
趁着端木纭的注意力被转移,端木绯连忙退了两步,对着窗外挥了挥手,示意封炎赶紧走。
封炎心里默默叹气,知道自己这顿饭是吃不成了,他顺手“夺”走了端木绯手里的那块豌豆糕,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等端木纭放好了那碟豌豆糕,转头想招呼端木绯过来坐时,就看到她又傻乎乎地看着川外的玉簪花,瞳孔似乎更明亮了。
这玉簪花有那么好看吗?!
角落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小狐狸给了端木纭一个“深沉”的眼神,又一次闭眼,深藏功与名。
待窗外摇曳的树枝停了下来,端木绯也回过神来,想着自己那块咬过的豌豆糕被封炎抢走了,她忽然觉得耳朵烧了起来。
“蓁蓁,你觉得很热吗?”
“要不要添一个冰盆?你放心,家里的冰够用的。”
“紫藤,去给四姑娘倒一杯冰镇果子露来。”
湛清院,一如平常,是围着端木绯转的,只除了那只小八哥发现坏人走了,就匆匆地跑来告状,“坏坏”叫个不停。
端木绯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懂,笑吟吟地望着窗外的烈日。
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
明明已是夏末,可是天气却一天比一天炎热。
一天比一天沉闷,压抑。
两天后,君然终于回到京城,以一口薄棺千里迢迢地带回了简王的尸骸。
他回京后,就命几个亲兵赶紧把棺椁送回王府,自己则先进宫复命,身上风尘仆仆,憔悴不堪。
像他这副狼狈的仪容,本来不适宜面圣,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自简王战死的军报传来后,皇帝最想见的人也许就是君然了。
內侍去通报后,君然很快就被领进了御书房中。
他双膝跪在了御书房的金砖地面上,对着皇帝行了礼:“参见皇上。”
第545章 夺情(十四)
御书房里,空气压抑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坐在御案后的皇帝以俯视的目光打量着君然,他鸦青色的衣袍上沾染了尘埃,颊边还有几簇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皮肤被晒黑了不少,整个人看来瘦了一大圈,连眼窝都微微地陷了进去。
皇帝仔细地审视着君然,尤其是他的脸、他的眸,想看看他心里有没有怨怼。
沉寂蔓延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沉声开口道:“君然,你父王战死的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君然维持着抱拳的姿势,声音中难掩嘶哑与艰涩,“皇上,臣闻讯后,没有即刻回京而是潜伏在了北境,伺机把父王的尸身带了回来。”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只要是汉人,都会想魂归故里,都不希望客死异乡。
御书房内再次沉寂下来。
皇帝慢慢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叹息道:“你父王是我大盛的一员猛将,护边有功,这次不幸战死,朕也是痛心疾首,每每思及,彻夜难眠。”
“君然,朕知道你有丧父之痛,不过,这简王府还需要你来支撑门楣,朕恩准你尽快袭爵。”
“你先回府料理你父王的后事吧。”
皇帝不轻不重的声音回响在御书房中,君然一动不动,直到皇帝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重重地给皇帝磕了头:“谢皇上恩典。”
之后,他就躬身退了下去。
湘妃竹帘被小內侍打起,又落下,即便內侍再小心,湘妃帘还是为此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皇帝眯了眯眼,看着那道湘妃帘,眸色越来越深邃。
周围静得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袁直,”皇帝忽然对身旁的大太监袁直道,“你怎么看?”
似乎怕袁直没听明白,皇帝把话挑明:“你说,君然会不会怨恨朕?”
皇帝霍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嵌着透明琉璃的窗户前,负手而立,仰首望着窗外的碧空。
碧空如洗,瞳深如墨。
皇帝眯了眯眼,身上释放出一股危险阴鸷的气息。
如果君然靠不住了,自己不如早点把人收拾了,以免留下祸患!
袁直如影随形的跟在皇帝的身侧,他贴身服侍皇帝多年,如何看不出皇帝的心思,不动声色地甩了下手里的拂尘。
“皇上,为将者,驰骋沙场是本分;马革裹尸那就是宿命。”
“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简王府一向以武立身,百年来,战死沙场者数不胜数,君世子又怎么会怪皇上呢?”
袁直柔声劝慰皇帝道,听着有理有据。
皇帝想想也觉得有理,是啊,君家是武将门第,自大盛朝建立后,君家男儿就为国征战,战死沙场那也是常事。
若是君家为此就心生怨怼,怕早就像耿海、魏永信这般行那谋逆之事了!!
尤其,现在简王死了,君家的嫡系也只剩君然了。
君然也是一员大将,现在,北境之危还迫在眉睫,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皇帝沉思着,慢慢地转起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看来自己也该小施恩惠,安抚一下才好。
皇帝心里下了决定,就转身吩咐道:“笔墨伺候!”
袁直暗暗地松了口气,笑呵呵地应了。他又甩了下拂尘,亲自去给皇帝伺候笔墨。
屋内,墨香袅袅。
屋外,暖风徐徐。
君然离开皇宫后,就策马直接回了简王府。
迎了棺椁进府的简王府,已经摆开了灵堂,君然看着这个近乎陌生的府邸,感觉又像是有一记重锤敲击在他心口上。
那一个个高悬的白灯笼与一段段白绫洁白无瑕,白得近乎刺眼。
“世子爷,世子爷!”
“快去禀告王妃,世子爷回来了!”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简王府因为君然的归来而注入了一股活力。
只要君然还活着,简王府就有希望。
那些惶惶不安的下人们眼底也又有了神采。
这段时日,京中多的是人家盯着简王府,君然回京的事飞快地在京中各府之间传开了,也在京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这京中一向不乏消息灵通的人家,某些府邸已经得了消息,知道皇帝有意让简王世子立刻承爵,还要夺情,这也就意味着皇帝还要用简王府。
于是,那些善于闻风而定的府邸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祭拜简王,慰问简王妃、世子等人。
当天下午,端木宪就带着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亲自上门吊唁。
祖孙三人都给简王的牌位上了香。
灵堂中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正中是漆黑的棺椁,两边点着两排白烛,还有纸扎的垂帘和纸人。
简王妃、君凌汐和君然三人皆是披麻戴孝,神情悲怆。
端木宪对着母子三人拱了拱手,叹气道:“王妃,世子,还有君姑娘,节哀顺变。”
简王妃只是以帕子擦拭泪水,给来宾答礼的事就交由了君然。
“晚辈替先父多谢端木大人。”君然对着端木宪也拱了拱手,一方面是感谢端木宪来吊唁,另一方面也是听闻端木宪在朝上对父王多有美言。
君然自回府后,也没好好休息过,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但是腰板还是如常般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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