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舟为了南境的战事捐了四百万两虽然是自家妹妹怂恿的,但是四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若非季兰舟有壮士断腕之志,恐怕也做不到。
季兰舟的外表看似柔弱,生性却极为坚毅果决。
如果说上次季兰舟捐出四百万两是为了让她自己脱离王家那个泥潭,那么今日她来到这里就是出于本心,是为了北境,是为了大盛。
端木绯看着自家大哥,心里一阵纠结:她作为主人,当然不能让季兰舟就这么站着,可是她要是请季兰舟坐下了,势必也要请大哥也一起坐下。
哎,大哥都已经打了招呼了,怎么还不走呢!
心里哀叹归哀叹,端木绯还是让理智优先,得体地说道:“大哥哥,季姑娘,我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碧蝉连忙去为大少爷搬椅子。
端木绯迫不及待地坐了下去,她有几分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左手就撞到了书案上的那几本账册上,账册撞上了青花瓷茶盅。
“咯噔”一声,茶托与茶盏一起从书案上滑出……
“姑娘!”
绿萝惊呼了一声,下一瞬,就见两只手同时伸了出去,一只手抓住了茶托,另一只手抓住了茶盏。
两只手迥然不同。
前者属于男子,修长且骨节分明,指腹间还有执笔留下的薄茧;
后者属于女子,纤细且柔弱无骨,白皙的手指莹白如无暇美玉。
这一瞬,时间似乎停止般,周围寂静无声。
两只手的主人互看了一眼,相视一笑,原本的拘谨似乎在这短短的几息间消失殆尽。
跟着端木珩和季兰舟就默契地把手里的茶托和茶盏都放下了,让其各归各位,仿佛方才的骚动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见状,绿萝和搬着椅子过来的碧蝉都松了一口气。
碧蝉把椅子放在了端木珩的身后,拍拍胸口道:“大少爷,季姑娘,还好你们俩反应快!”
否则,凭自家姑娘手脚不协调的样儿,结局可想而知,虽然这茶盅里的茶此刻也不太烫了,但要是洒在身上也够狼狈的。
端木绯自是不知道丫鬟在腹诽什么,只觉得碧蝉所说不错。大哥和季姑娘反应真快!
端木绯眨眨眼,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季姑娘,你擅长玩投壶吗?”
端木绯的这句问话没头没脑,季兰舟怔了怔,还是答道:“尚可。”
所谓“尚可”肯定是玩得不错,端木绯笑嘻嘻地说道:“季姑娘,我姐姐和涵星表姐也玩得好,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玩。”
端木珩听她满口不离“玩”,心中无奈,又觉得好笑,唇角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以端木绯的角度没看到,但是季兰舟却是恰好看到了端木珩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心情十分轻快:这两兄妹果然和和美美。
这样真好啊。
季兰舟也忍不住跟着微微翘起了唇角,她没有再坐下,福了福身,告辞了:“端木四姑娘,你且忙,我就不叨扰了,有机会再叙。”
接着,她又对着端木珩也福了福,“端木公子,我就告辞了。”
端木绯也没留季兰舟,让碧蝉替她把人送了出去。
兄妹俩目送季兰舟出了小花厅后,就坐了下来。
端木绯心里是唉声叹气,这不该走的人走了,该走的人偏偏就不肯走。
她只能甜甜地笑,一会儿吩咐绿萝给端木珩倒茶,一会儿又给端木珩递点心,乖巧得不得了。
端木珩看着她装乖的样子,心里是忍俊不禁,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问道:“四妹妹,你筹到多少银子了?”
说起这个话题,端木绯的拘束一扫而空,笑得美滋滋的,唤了声“锦瑟”,锦瑟就把筹银的账册呈到了书案上。
端木绯打开最后一页,扫了一眼,心里飞快地计算着:等她再把一部分首饰当了以后,应该可以——
“应该可以凑到十万两。”
她沾沾自喜地看着端木珩炫耀道。
端木绯的算学当然错不了,在把涵星给的一些首饰变卖了以后,再加她们存下的一些现银,整整凑了十万两白银,她从京城采购了一批去年的陈粮,陈粮比新粮便宜,每一两银子可以多买一石,又派亲信去陇州采购粮食,然后顺路直接把粮草送往北境。
还得预先留一笔银子用以运输以及请镖局的人押送……
这其中牵涉的费用与细节不少,端木绯每天都拿着算盘与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专心地在小书房里算了好几天,忙得连小八哥一直没回家都忘了。
直到某一天傍晚,她听端木宪无意间提起:
“四丫头,我昨天看到岑督主身边有一只黑鸟,长得还真像我们家的小八。没想到岑督主还有兴致养八哥。”
难道是被自家四丫头影响了?
端木宪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好笑地勾了勾唇,抬手去端手边的粉彩茶盅。
“……”端木绯手中才刚端起不到半寸的茶盅滑了一下,发出“咯噔”的声响。
端木宪见四孙女的神色有些不对,茶盅停顿在了半空中,挑了挑眉梢。
端木绯咽了咽口水,用一种很复杂的口吻说道:“祖父,那只鸟大概好像应该就是我们家的小八。”
啊?!
“……”这一次,端木宪手里的茶盅差点没滑落,眼角抽了抽,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只八哥胆子可真大!
岑督主莫非是爱屋及乌?
想起昨天看到那只八哥嚣张地停在岑隐的肩头跳来又跳去,就差跳到岑隐的头上去了,端木宪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简直就快无法直视岑隐了。
端木宪连忙把茶盅端到唇边,饮了两口茶给自己压压惊。
他什么也不知道!
端木宪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去想那只蠢鸟,话锋一转道:“四丫头,听说你从京城买的二十车粮已经启程运往北境了?”
端木绯说起这事就侃侃而谈,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尤其提到了陇州的米价,“……我查过了,陇州的米价比京城还要便宜三分之一,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先赶去陇州筹米,等李管事到了那边再行接洽。”
“季姑娘这次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若非是她,我还没转过弯来,只想着江南米价便宜却忘了还有陇州。陇州的米价虽然比江南贵了那么点,但是扣掉一些运输的费用,反而还能便宜不少。”
端木绯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
端木宪对自家小孙女当然放心,也就是随口问一句,想着小孙女万一有哪里需要帮忙,他可以帮一手,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讯息,忍不住问了一句:“四丫头,是和静县主提议让你去陇州买粮?”
“是啊。”端木绯颔首道,见端木宪似乎感兴趣,就把那天季兰舟来访并捐了一万两白银的事说了,其中难免也提起了端木珩。
她说者无心,可是端木宪听者有意,神色变得愈发复杂了,嘴里喃喃道:“和静县主倒是个不错的……”
第510章 招惹
端木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端木宪脸上露出一抹沉吟之色,又问了一句:“四丫头,你也觉得和静县主不错?”
端木绯眨眨眼,总觉得祖父今天有点奇怪,不是他自己说季兰舟不错的吗?!
难道他是忙糊涂了?!
想着祖父这段时日确实是忙得夜不归宿,端木绯有些同情地看着端木宪,体贴地给他斟茶倒水,又让丫鬟去给他准备燕窝人参的补品,直把端木宪感动得一塌糊涂。
自家四丫头实在是太孝顺了!
外书房中,祖孙俩和乐融融,祖慈孙孝。
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才没过两天,六月初五,朝堂上风云骤起。
这一日的早朝上,在内侍一句“有事启奏,无事散场”后,京卫大营统领魏永信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上折弹劾内阁首辅端木宪,义正言辞地斥端木宪让孙女以支援北境为名,收拢钱财,结党营私,不惜败坏朝廷名誉,以助长其个人声名。
霎时满朝一片哗然。
众臣脸色各异,面面相觑,一道道目光就刷刷地射向了站在下首的端木宪。
皇帝坐在高高的金銮座上,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端木宪。”
皇帝语调平平地叫了一声,站在左侧队列最前方的端木宪就站了出来,作揖应声:“臣在。”
皇帝淡淡地问道:“端木宪,你可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金銮殿上陷入一片沉寂,空气压抑而凝重。
众臣皆是心知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到底端看皇帝心里对首辅到底是何想法。
皇帝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端木宪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正色道:“皇上,臣那孙女您也是知道的,自小生养在北境,直到父母双亡,才来京城投靠了臣。”
“自北燕再次来犯,臣的孙女就一直心系北境安危,是以在闺阁中动员劝说京中闺秀,意图为北境尽一份心力。”
“哎,如此为国为民,小姑娘家家的一片心意,怎么到了魏统领的口中就成了居心叵测了呢!!”
端木宪唉声叹气,还故意转头看了魏永信一眼。
又是满朝寂静,鸦雀无声。
魏永信的眼角抽了抽,他素来知道这位首辅一向是长袖善舞,嘴皮子油滑得很,就跟他那两个孙女一样!
魏永信立刻就又道:“皇上,端木家筹银之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端木首辅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轻,托辞狡辩,借着孙女的名头谋求私利!”
“皇上,倘若为北境筹银募粮就是结党营私,那岂非让天下人不敢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端木宪慷慨激昂地反对道,毫不示弱。
中原千百年的历史上,也不乏世家商户在江山飘摇之时振臂一呼,联合诸家族慷慨解囊,皇帝这一次要是罚了端木宪,以后谁还敢为国出力?!
这个道理在场群臣也是心知肚明。
吏部尚书游君集一向与端木宪交好,很快就站了出来,作揖附和道:“皇上,端木首辅说得有理。若是魏统领对端木姑娘筹银筹粮之举有所质疑,尽可以查看账册。如此不闻不问,劈头盖脸就送上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未免有借题发挥之嫌。”
魏永信身旁的一个中年武将冷声道:“账册?!谁不知道端木首辅最擅‘做账’了!”
中年武将这句话透着一丝轻蔑,一方面在讽刺端木宪是账房先生,另一方面也是一句大实话,端木宪任户部尚书多年,又精通算学,论起做账,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眼看着魏永信在那里胡搅蛮差,不少大臣暗暗地交换着眼神。
此刻金銮殿上不少官员的女儿孙女也曾遵从家里的意思去过端木家捐银,这要是让魏永信的计谋得逞,那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与端木宪结党营私、同流合污的同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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