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夫人疑惑地看着端木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然而,端木宪已经被自己惊住了。
他怎么会提岑隐呢?!
也许因为岑隐是四丫头的义兄?
端木宪清了清嗓子,捋着下颔的胡须道:“亲家别在意,许是我搞错了。”
李太夫人一言难尽地看着端木宪,才刚起的那么点好感又消失殆尽了,心里暗暗摇头:这个老儿当首辅成,当人祖父实在是不尽责,不靠谱!
算了算了,这老儿是指望不上了,她还是自己打听打听吧。
端木宪想着端木纭的婚事,一时就把之前要说的事忘记了,两位老人家一起去了花厅,花厅里的几个小辈连忙起身相迎。
“祖父(外祖父)。”
“外祖母。”
管事嬷嬷见人齐了,就跑来请示端木纭,没一会儿,几个丫鬟鱼贯而入,端着盆盘碟碗上桌,五花八门的菜肴把桌面堆得满满当当。
待端木宪率先提筷后,其他人也都放开肚皮地吃了起来。
反正都是自家人,来做客的几人也就不假斯文了,尤其是封炎。
自打上月南巡回京后,他与端木绯见面就不如之前那么方便了,也不能和她一起用膳了,难得可以蹭上端木家的饭,他当然要捧场!
万一,蓁蓁和姐姐误以为家里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怎么办?!
李廷攸本来还想“矜持”一点的,可是眼看着端木宪不时瞟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平平是少年人,你怎么吃那么少啊?
他只好豁出去了……
让你装!端木绯看着李家表兄那纠结的脸庞,觉得很是下饭,也多吃了一小碗米饭。
花厅里,众人心思各异,总体上,还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用了这顿午膳。
李太夫人知道端木宪公务繁忙,喝了一杯消食茶后,就和辛氏一起告辞了。
端木绯闲得很,立刻提议道:“外祖母,二舅母,我送你们回去吧。”
涵星比端木绯还闲,心里想着今天她可是有母妃作保,不用去上书房上课。她笑吟吟地接口道:“外祖母,本宫和绯表妹一起送您。”
她想也没想就学着端木绯叫了外祖母,但说出口后,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或者,她该跟着攸表哥叫祖母?
涵星的脸颊红润如早春的粉桃,明丽动人。
端木绯去了,封炎当然跟上了。
几个少年少女又簇拥着李太夫人和辛氏一起去往仪门,一路上,两个小姑娘好似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涵星表姐,等送了外祖母和二舅母,我们一起去九思班打听打听最新的戏目吧。”
“好好好,这半年多没听京戏,本宫还真是有些想着了。”
“你再陪我去书海斋看看,半年没去,老板肯定又进了不少新书新谱……”
表姐妹俩说着悄悄话,虽然是悄悄话,但是其实周围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李太夫人忍俊不禁地勾唇,觉得跟这群孩子在一起,仿佛连她都年轻了好几岁。
此时不过才未时过半,太阳正是最灼热的时候,天气已有了几分盛夏快要来临的预兆。
京城的街道上还算空旷,两匹骏马护送着两辆马车一直从权舆街来到祥云巷。
李太夫人和辛氏也没让李廷攸陪着,打发他跟端木绯他们玩去了。
李太夫人出来半天已经略有疲态,几个年轻人却是精神奕奕,又调转方向往九思班那边去了。
这才穿过了两条街,马车里的端木绯和涵星就听到外面有些喧哗,端木绯就好奇地挑开窗帘去看,发现他们到了鸣贤街。
她们听到的喧哗声似乎是从前方十来丈外的国子监那边传来的,国子监的大门口熙熙攘攘地围了十几人,吵吵嚷嚷。
“也不知道国子监出了什么事……”涵星伸长脖子看了看,皱眉嘀咕了一句。
端木绯也皱了皱眉头,接口道:“大哥哥还在国子监上课呢,涵星表姐,我们过去看看吧。”端木绯就怕国子监有人闹事,牵连了端木珩。
马车外的封炎和李廷攸都听到了表姐妹俩的声音,封炎连忙道:“蓁蓁,你别急,我去看看……”
封炎骑着奔霄快一步往前去了,还没到国子监的大门口,就看到一个着天青直裰的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藤编的书箱,儒雅斯文。
“咴咴!”
奔霄也认识端木珩,欢快地叫了两声,端木珩闻声朝封炎望去,自然也看到了后方的马车和李廷攸,向他们走了过来。
端木绯从马车的窗子口探出小脸来,对着端木珩招了招手。
车夫很快就把马车停在了街边。
“大哥哥,”端木绯对着端木珩乖巧地笑着,歪着螓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珩还真的知道,立刻就答了:“是王家的太夫人和王二公子来找季姑娘。”说着,端木珩回头朝那喧哗的人群望了一眼。
端木绯顺着兄长的目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围在国子监门口的那些监生们的目光都看着旁边的惠兰苑,交头接耳。
惠兰苑的门口站着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公子,身形消瘦,风一吹,那略显宽大的湖蓝衣袍随风鼓起,猎猎作响,透着一股子形销骨立的感觉。
端木绯和涵星都认识这个少年公子,正是王二公子王廷惟了。
那么——
端木珩口中的季姑娘也不需要再多问,当然就是季兰舟了。
“……”端木绯与涵星下意识地面面相觑。
端木绯眨着大眼,好奇地问道:“大哥哥,王太夫人怎么会跑来惠兰苑找季姑娘?”
唔,她和涵星才离开京城半年,怎么就好像与京城脱节了?
涵星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端木珩,目光灼灼。
国子监与惠兰苑也不过一墙之隔,端木珩在国子监里还是听说了一二的。
尤其季兰舟慷慨解囊,捐了整整四百万两家财,为国为民,在士林、将士以及百姓中的声名极佳。
端木珩理了理思绪,就是把事情概括着告诉了她们。
今年过了年后,女学在正月下旬再次招生,季兰舟也参加了入学考试,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女学。
也因此,引来国子监不少监生的对她的格外关注。
今天王太夫人带人去惠兰苑闹事,有监生得知,就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王太夫人声称季兰舟与王家二公子王廷惟有婚约,这婚约是父辈定下的,虽然现在他们王家落魄了,季兰舟不想认这门亲事,但是王廷惟对她痴心一片,王太夫人心疼孙子,只能舔着脸来求外孙女履行当年的婚约。
国子监的监生们听闻此事后,各抒己见,骚动了起来……
第503章 龙阳
端木珩三言两语就讲完了来龙去脉,说得十分简练,有些细节还是靠端木绯和涵星自己联想。
“这王家人看来是不要脸面了。”
涵星听得瞠目结舌,感慨之余,看着端木珩的目光又透着一抹嫌弃。
她忽然想起当初李廷攸说起三皇姐和曹秦风的事时,也是这般含糊其辞,简明扼要,怎么这些“表哥”都这么不擅言辞,怎么不会说故事呢!
涵星“嫌弃”的目光从端木珩,看向封炎,再看向李廷攸,李廷攸觉得无辜极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啊!
涵星皱了皱小脸,拉拉端木绯的袖子,与她交换了一个唯有她们俩才明白的眼神。
端木绯深以为然,大哥每次训起自己来滔滔不绝,关键时刻就不给力。
她还要细问,就听国子监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喧哗声,三四个监生一边说话,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王家当初占了季家家财,固然有错,可是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码事归一码事,既然当初有婚约在先,又怎么能因为对方落魄而随意毁婚!”
“不错,人无信则不立。”
两个监生频频点头,而另一个蓝衣监生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赵兄,钱兄,你们所言差矣。依我看,从王家这些日子闹出来的丑事来看,就足以见得其门风败坏,谁知道这婚约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为了攀附季姑娘,才无中生有!”
“孙兄说得也不无道理。”一个灰衣监生从后面追了上来,“如今这京中谁人不知王家无状无耻,为了贪季家剩下的家财,什么事干不出来!”
几人说着说着就走远了。
端木珩眸光微闪,那双乌黑沉静的眸子里似清澈又似幽深,带着一抹深思。
他薄唇紧抿,耳边不禁响起那日端木绯与季兰舟的那番对话,一个如姣花照水姑娘浮现在他眼前。
她娇弱如柳,又坚韧似柳,能走到今日,这其中艰辛唯有她一人自知,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王家,如今王家一无所有,今日这般咄咄逼人,看来是非要从她身上再狠狠啃下一口血肉才甘心了!
他正思忖着,后方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蕙兰苑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国子监门口的那些监生们当然也看到了,皆是噤声,也朝惠兰苑看了过去。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第一个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铁锈色褙子,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个圆髻,腰板还是挺得笔直,神情中透着一丝高高在上,仿佛她还是那个宣武侯府的老祖宗。
王大夫人余氏只落后了半步,紧跟在王太夫人身后也从惠兰苑里出来了,再后面是穿着一件柳色暗纹褙子的戚氏。
戚氏看着与半年前一般无二,自打与章家义绝后,她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从章家的俗事中脱身后,看来似乎年轻了好几岁,精神奕奕。
着一袭淡紫色襦裙的季兰舟最后一个跨过高高的门槛,浑身素净,只在弯月髻上戴着紫玉珠花,清丽如莲,婉约似水。
相比年过三十的其她三人,她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无视她的存在,周围的那些监生或是审视或是同情或是嘲讽或是不以为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守在大门口的王廷惟连忙迎了上去,给三人见礼:“祖母,母亲……戚先生,表妹。”
戚氏神色淡淡,眸子里覆着一层寒冰。
对于王家人的行径,她一直颇为不屑,当初,季兰舟脱离王家的事传到她耳中时,她也为这丫头感到高兴,怜惜她总算摆脱了王家这吸血的血蛭,结果……
戚氏的眸色更幽深,也更清冷了。
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本来季兰舟无父无母,在某些人家眼里,已经不是良妇的首选,现在王家这么一闹,女学和国子监的人都看见了,听见了,季兰舟可谓是名声尽毁。
王太夫人跨过门槛后就停下了脚步,站在门槛前的石阶上,看着戚氏道:“戚先生,你是兰舟的先生,兰舟还要烦扰你多照顾。”她一派慈祥地看了看戚氏身旁的季兰舟,“今天老身就先走了,改日再和老身这孙儿一起来看兰舟。”
季兰舟抿了抿樱唇,长翘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垂下淡淡的阴影,愈显娇弱。
王太夫人笑得更温和了,言语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威胁。即便是今天季兰舟不认这门婚事,她还会再来,她倒要看看她这个外祖母一次次地来“求”她,她如何在女学立足!
余氏含笑接口道:“是啊。就烦扰先生了。”她的眸子里异常明亮,心里觉得还是婆母的手段高明!
季兰舟别想逃出他们王家的手掌心,等到次子把季兰舟娶过门,季家的爵位和家财还不是都握在他们王家的手心!
戚氏也站在门槛前的石阶上,看着这难掩丑态的一家人,心里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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