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节(1 / 1)

就是啊,船舱里暖烘烘的,端木绯才不想出去吹寒风呢。

虽然其他人已经出去了七七八八,连涵星、君凌汐都坐不住,跑出去凑热闹了,但端木绯还是不动如山地坐着,任谁唤,她的身子就是黏在椅子上不走了。

船舱里只剩下了端木绯和那个弹琵琶的乐伎。

乐伎又弹完一曲《夕阳箫鼓》,船舱里就静了下来,外面的姑娘们正在玩投壶,有说有笑,一片语笑喧阗声不时传来,与船舱里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端木绯浅啜了一口茶,又对那乐伎道:“你会弹《霸王卸甲》吗?”

《霸王卸甲》是琵琶名曲之一,乐伎当然是会的,乖顺地应了一声,她就又熟练地拨动了琵琶弦……

不需思考,纤纤十指就自然地舞动着。

对于这些乐伎而言,弹奏乐器是她们的生技,也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乐伎一边弹奏着琵琶,一边悄悄地打量着端木绯,端木绯正满足地吃着一块梅花糕,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儿。

说句话实话,乐伎实在有些摸不准这位京城来的贵女了。

今日这赏湖宴,自然是以几位公主为尊,公主们与文家姑娘出去投壶了,其他姑娘家自然也就跟上了,便是玩不好投壶,也凑个热闹,与几位公主打好关系,总是有益无害。

可是,这位端木四姑娘偏生与别人的画风不太一样……

想着对方刚才竟然胆敢对堂堂三公主那般说话,乐伎心口一紧,暗自咽了咽口水。

“蹬蹬蹬……”

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传来,涵星眉飞色舞地快步走了进来,神采飞扬,“绯表妹,就差小西还没投了,本宫估摸着本宫十有八九能赢!”

“要是本宫赢了那对珠花,本宫和你一人一个好不好?”

涵星咕噜咕噜地喝了点茶水,没等端木绯回话,她又兴冲冲地走了。

琵琶声渐渐走向高潮,乐伎的心情更复杂了。照常理,不该臣女讨好公主吗?到这位端木四姑娘身上,她看着怎么就倒过来了呢?!

算了……这些个贵人的癖好自己这等人又怎么会懂!

乐伎把注意力里专注到琵琶上,螓首半垂,指下的流泻而出的乐声愈来愈激烈……

乐伎太过专注,以致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这船舱里又多了一人,直到那人满含笑意的声音自左前方响起:“蓁蓁!”

乐伎一惊,指下漏了半拍。

这画舫上,怎么会有男人?!

端木绯也没注意有人来了,她正在吃着樱花糕,被封炎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噎住。封炎很是机灵,连忙给她递茶。

端木绯连着喝了几口温茶,咽下了樱花糕,整个人总算是舒畅了。

她抬头斜了一步外的封炎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毫不掩饰其中的嗔怪。

都是他的错!封炎举双手认错,凤眼眨巴眨巴。他在船舱外没看到端木绯,知道她怕冷没出来玩,就悄悄从画舫的船尾过来了。

本来就是他的错!端木绯理直气壮地瞪着他,把手里的茶盅递还给他。

封炎小意殷勤地给她添茶。

即便是端木绯没说话,这两人之间的熟稔也自几个眼神与动作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见这二人相识,乐伎在惊讶之余,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继续弹着琵琶,飞快地带过了方才的那个失误。

乐伎想当自己不存在,但是封炎看着她却觉得碍眼得很,抬手一指,送她两个字:“出去。”

乐伎巴不得如此,抱着琵琶起身,身子还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圆凳,发出咯噔的声响,她不敢回头看封炎,飞快地跑了。

看着乐伎好似老鼠见了猫儿似的样子,端木绯忍俊不禁地抿嘴笑了,完全忘了曾经的自己看到封炎时也是差不多的德行。

封炎完全不知道端木绯在乐些什么,只是看着她笑,也就跟着笑了。

自从跟着皇帝出巡,他都好些天没见到她了。

端木绯想的却是其它,艳羡地看着封炎道:“我听涵星说,你这几天跟着皇上走了不少地方……”真好啊,她也想出去走走。

封炎心里当然是宁可和端木绯出去玩,跟皇帝出去玩有什么意思,还不就是歌舞升平,粉饰太平。

不过端木绯既然提起,封炎当然是捡些她感兴趣的东西说:

“松风书院静中有趣,幽而有芳,比之沧海林还是逊了一筹,里面的疏影池素有小西湖的美誉,倒也值得一览。”

“虎丘不愧为‘江左丘壑之表’,虎丘塔斜而不倒,古朴雄奇,还有剑池、试剑石、千人石……也值得一观。”

“昨天下午还顺道去了寒山寺,其实寒山寺无趣得紧,其声名显赫,也不过是为了那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不过,平日里钟楼是不许外人进的,昨天因为御驾亲临,主持才让上了钟楼。”

“蓁蓁,你想敲钟的话,我带你去敲好不好?”

封炎讨好地看着端木绯,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可以给她摘下来,更别说不过是敲下钟了。

端木绯表情古怪地看着封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她去寒山寺就是为了敲钟一样,她可是这一路特意抄写了一卷《心经》,打算拿去那里供奉的。

不过……

“嗯。”她点了点头。

难得来了姑苏,难得有机会去寒山寺,这样的机会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她当然要敲一下钟才行。

不仅如此,她还要给姐姐捎一盏佛灯,再画一幅《敲钟图》带回京去祖父和姐姐看。

想着,端木绯两眼放光,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船去寒山寺玩了。

前方的乐伎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船舱外,默默地掩上了门。

外面还是那般热闹,清脆的嬉笑声与响亮的投壶声此起彼伏。

坐在船头甲板上的文咏蝶立刻就注意到乐伎从里面出来,对着丫鬟做了个手势,丫鬟立刻就领命过去,把乐伎领到了文咏蝶的身侧。

“红绡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丫鬟替自家姑娘问道。

红绡目不斜视地屈膝行礼,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答道:“刚才来了一位公子,似乎与端木四姑娘相识,就把奴家给打发了。”

这句话不仅是文咏蝶听到了,她身旁的舒云和两位江南闺秀也听到了,皆是震惊地瞪大了眼。

什么?!

文咏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端木四姑娘光天化日的,竟然与男子私会,这……这……这真是不知廉耻!

对于在场几个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姑娘家而言,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文咏蝶心不在焉地揉了揉手上的帕子,眸光闪烁。

这个端木绯未免也太荒唐了,可见她平日里仗着贵妃与四公主给她撑腰,行事有多娇纵。

是该给她一个教训,但凡这姑娘还有那么点羞耻心,以后见了自己也会绕道走……也正好给三公主出口气。

文咏蝶做出担忧的样子,皱了皱眉,对舒云道:“舒云表妹,这四公主殿下的表妹也太不像话了,竟然偷偷把男子带上画舫……都怪我处事不周,应该派人仔细检查画舫的。”

舒云神色淡淡,“表姐莫要自责,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听似在安慰文咏蝶,话中却是透着嘲讽之意,嘲讽的当然是端木绯。

两个江南闺秀面面相觑,心里也觉得这位端木四姑娘行事真是太出格了!

“舒云表妹,我过去看看,也免得这人冲撞到了别的姑娘!”文咏蝶起身道。

舒云也站起身来,她巴不得给端木绯一点教训,接口道:“表姐,本宫随你过去看看。”

她们几人就风风火火地朝船舱的方向走了过去,舒云是公主,文咏蝶是宴会的主人,她们表姐妹俩的动向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一些姑娘的注意力。

不等丫鬟推门,文咏蝶就急切地自己推开了船舱的房门,

“吱呀”一声,引得好几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总觉得文咏蝶的神情有些不对。

然而,船舱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文咏蝶又皱了皱眉,正想问红绡,就听耳边响起了涵星的声音:“文姑娘,你们这么热闹是在看什么?”

涵星也凑了过来,伸长脖子往船舱里看,自然也是什么都没看到,心道:奇怪,绯表妹怎么不在里面?

难道她是去船尾吹风了?

如同涵星猜测的那样,端木绯确实是去了船尾,只是不是一个人,她身旁还跟着封炎。

端木绯已经全副武装地裹上了厚厚的斗篷,手里抱着一个暖烘烘的白瓷手炉,觉得迎面而来的秋风也没那么寒冷了。

端木绯看着湖水,看着沿岸的风景,心情愉悦,就如同跟在船后的鱼儿般。

那些鱼倒是不怕生,不时“扑腾”地在水下扑腾着,激起片片水花,青黑色的鱼身在湖水中若隐若现,那水声就彷如一曲天然的乐章般。

端木绯嘴角翘起,兴致勃勃地赏着鱼。

封炎看她眸子晶亮,凑过去没话找话:“听说太湖青鱼在太湖中专吃大田螺,所以鱼质鲜美紧实,清隽细嫩。”

他知道蓁蓁最喜欢吃鱼了,就像宣国公府的雪玉一样。

“……”端木绯转头看向他,有些一言难尽。她怎么觉得跟他说话一不小心,就会把话题跑偏了呢。她明明是来赏景赏鱼的!

不过,现在确实是吃青鱼的季节啊。

端木绯看着湖水中活泼、肥美的鱼儿,忽然觉得有些饿,咽了咽口水说:“我记得我看过一本姑苏菜的菜谱上说,太湖青鱼头和尾以清氽最鲜,中段可以红烧、做熏鱼、鱼丸子、鱼片粥……”

她说着就更饿了。

封炎细细地记下了,想着待会抓两条青鱼回去让厨子给蓁蓁做鱼吃。

他真是太体贴了!封炎沾沾自喜地想着。

“蓁蓁,你等我一下,我去对面借根鱼竿……”

封炎说着就轻盈地爬上画舫的扶栏。

“等等!”端木绯本想伸手拉住他,可是手指快要碰到他袖子的那一瞬就停住了,生怕她这一扯会破坏他的平衡。

封炎稳稳地蹲在了扶栏上,明明漆着朱漆的扶栏光滑如镜般,可是封炎却像是守宫般轻松地蹲在上面,如履平地。

端木绯一直知道封炎的身手很好,但是还是有一种冲动,很想看看他的鞋底是不是抹了浆糊,怎么可以站得那么稳!

端木绯压下心中的那种冲动,指着前方的风陵舫道:“阿炎,你看,风陵舫有些不对……”

封炎顺着端木绯的手指看了过去,风陵舫只比他们所在的画舫落后了半个身位,在湖面上徐徐前行着。

封炎没看出什么不对,端木绯解释道:“阿炎,你仔细看,风陵舫的吃水线是不是上升了?……而且,从风陵舫的倾斜角度来看,它应该进水了!”

端木绯的语气十分肯定,神情凝重。

行船时,最怕的遇到的事除了风浪,就是进水了,她在书上看过过,船体一旦破损进水,水位越高,水压也就越大,进水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慢慢地,船体会丧失浮性和稳性,甚至于——

“我怕它会翻沉。”端木绯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推测道。

封炎眯了眯眼,对于风陵舫原本的吃水线,他是什么印象了,却能看出船体确实有些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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