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凌汐也是深以为然。除了马球、蹴鞠、踢毽子、木射等等外,绯绯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真是无人可及,对了,还有算学易经也是。绯绯说下雨就下雨,说打雷就打雷……简直比龙王还灵验!
包括文咏蝶在内的几个江南闺秀闻言,神色中皆是掩不住的惊讶,眼眸微微瞠大。
她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那曲《潇湘夜雨》是否付盈萱剽窃所得,付盈萱的琴技却是毋庸置疑,那么多文人墨士在雅乐会上亲耳所闻,绝对作不了假。
这样琴艺高超的付盈萱到了京城后居然输给了这么一个小姑娘,两年前,这个小姑娘才多大?
该不会因为这位端木四姑娘是公主的表妹,又是首辅府的姑娘,所以付盈萱故意让着她的吧?!
不仅是文咏蝶,在场其他的江南闺秀心中都浮现了同样的想法,众人都觉得自己真相了。
于是,她们看着端木绯的目光就变得微妙复杂起来,带着些许讥诮,些许恍然,些许唏嘘,些许对付盈萱的感同身受。
文咏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问道:“端木四姑娘,你觉得这首曲子如何?”
文咏蝶指的当然是这曲《潇湘夜雨》,但是对于端木绯而言,这一曲应该是《花开花落》,歌伎弹奏的并不完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这一曲本是琴曲,由琵琶弹来,刚柔兼济,如碎玉抛珠,却少了几分浑厚。”端木绯随口点评了两句。
“是吗?”舒云恰如其分地接口道,“本宫听着倒是挺好的。听闻端木四姑娘擅长改曲,既然姑娘说这曲不适合琵琶,可要试着改改这曲,再让乐伎弹弹也好看看孰优孰劣?”
舒云嘴角微翘,云淡风轻的笑容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舒云表妹,你这个主意好。”文咏蝶微微一笑,抚掌附和道。
跟着,文咏蝶连续击掌两次,那琵琶声就倏然而止,与此同时,那几个翩翩起舞的舞伎也都停了下来,一个个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气喘吁吁。
弹琵琶的乐伎和几个舞伎也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手足无措地停在那里不敢乱动,不知道是不是该默默退下。
船舱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那些江南闺秀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端木绯,想看她会如何应对。
大家都不是傻子,都能感受到舒云和文咏蝶有意为难端木绯。
端木绯怎么说也是首辅府的姑娘,可是三公主却让她给一个乐伎改适合对方弹的曲子,其中的轻蔑之意昭然若揭。
那么,端木绯又会如何应对呢?!
她敢拒绝三公主吗?
不少人皆是唇角微勾,神色中染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等着看笑话。
在四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端木绯笑而不语地又抿了口茶,动作不紧不慢,那种骨子里的优雅在她的一举一动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她微微笑着,唇角弯如新月,笑得十分可爱。
可是,看在君凌汐眼里,端木绯的笑却跟小狐狸似的。
大哥说了,绯绯可是会咬人挠人的小狐狸。君凌汐默默心道。
船舱里的沉寂持续蔓延着,其他人交头接耳地彼此看了看,窃窃私语,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舒云见端木绯在大庭广众之下胆敢无视自己,眸色更沉,心绪剧烈地起伏了好几下:这个端木绯,仗着有岑隐撑腰就无法无天了!
“端木四姑娘,你方才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
“怎么现在就不哑巴了?!”
“你要是觉得做不到,直说就是了。本宫不会为难你的!”
舒云的声音愈来愈冷,仿佛要掉出冰渣子来,咄咄逼人。
涵星皱了皱眉,三皇姐到底吃错了什么,简直跟吃了火药似的。
涵星正要开口,端木绯放下了手里的茶盅,终于启唇道:“我方才看着这几个舞伎舞艺卓绝,宛如凌波仙子,千娇百媚,三公主殿下和文姑娘身姿窈窕,定然擅舞,不如也舞上一曲试试如何?”
满堂哗然。
周围的那些江南闺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震惊,眼眸瞪得浑圆,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更好像在说,这位端木四姑娘疯了吗?!
大哥说了,绯绯就是一颗黑芝麻馅的团子。君凌汐默默心道,与涵星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端木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舒云气得拍案而起,声音尖锐,她秀美的脸庞上五官近乎扭曲,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着,此时此刻,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也不想再忍耐。
端木绯不过是区区的臣女,不但拒绝她堂堂公主的要求,还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羞辱她,把她与这些低贱的舞伎相提并论。
真是岂有此理!
眼看着舒云的眼睛里几乎在喷火,涵星娇美的小脸上笑眯眯的。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三皇姐今日这般上蹿下跳的,分明就是自取其辱。
“三皇姐连人话都听不明白了吗?”涵星笑得更灿烂了,明亮的目光穿过舒云望向了后方那个不知所措的乐伎,神情骄纵地说道,“喂,你还弹不弹了?”
抱着琵琶地乐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文咏蝶。
“……”文咏蝶眸光微闪,算是彻底明白了。
四公主连三公主这个皇姐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付盈萱呢!
难怪付盈萱会“输”,以四公主这般“强势”地给端木绯撑腰,谁敢“赢”呢?!那场斗琴恐怕已经不仅仅是付盈萱在谦让,十有八九是端木绯仗势欺人了!
哎,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姑母这两年不得圣宠,从妃降为嫔,而四公主的生母却是贵妃,所以她才有底气如此跋扈,目中无人!
舒云更难堪了,心中又羞又怒,拳头狠狠地攥在了一起,只觉得端木绯和涵星连着在她脸上甩了两个巴掌,脸上火辣辣得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涵星无视她这个皇姐,端木绯也没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看着舒云和涵星闹得不快,二公主倾月有些为难。
这个时候,她无论帮谁也势必会得罪另一个,说什么也讨不了好……可真要闹大了,皇后没准要迁怒她几句。
这一刻,倾月十分想念远在京城的舞阳,这要是舞阳在,哪里有她的事!
短短几息功夫,周围的气氛更凝重了,舒云与涵星目光碰撞之处隐约有火花。
五公主朝露坐在一旁慢慢饮茶,顺带看好戏。反正她最小,就是两个皇姐厮打在一起,也扯不上她。
乐伎见文咏蝶没有任何表示,越发无措。对于她这种卑微的贱籍,在场的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只能看着文咏蝶……
“啪!”
涵星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方几上,声音愈发娇蛮,道:“本宫堂堂一个公主让你弹个小曲,都使唤不动你吗?!”
涵星这句话分明就是话里藏话,而她也没有掩饰这点的意思,目光似笑非笑地在舒云的身上扫过,挑衅地昂了昂下巴。
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事。
她是公主,所以她使唤一个乐伎弹琵琶,理所当然,可三皇姐凭什么颐指气使地使唤绯表妹给一个乐伎改曲子?
哼,她们就是争到父皇、母后跟前,自己也是有理的!
舒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面沉如水。
两个公主斗上了,其他闺秀自然也不敢插嘴,一个个皆是噤声。
君凌汐看着这一幕,眸生异彩。唔,涵星不止马球、蹴鞠玩得好,嘴巴也够利够刁……她喜欢!
涵星威武!端木绯也在一旁默默地为涵星鼓掌,一副天真无邪、以表姐为尊的样子,看得一旁的丹桂有些无语,很想说,以端木绯方才那番“豪言壮语”,现在再装乖也晚了!
丹桂与君凌汐默默地对视了一眼,有时候常常觉得端木绯长着一张白兔脸,性子却跟狐狼似的有些生猛。
既然没人吭声,乐伎也只能再次拨动琵琶弦,继续弹奏起那一曲《潇湘夜雨》。
琵琶声依旧那般清澈响亮,大弦嘈嘈如急雨,舞伎们也随之再次起舞,虽然琵琶声与舞蹈还是那般无可挑剔,可是听的人心已经变了。
无论是几位公主,还是在场的那些京中贵女以及江南闺秀,后来都有几分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地打量着端木绯、三公主与四公主。
气氛冷了下来。
至于端木绯,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那种古怪的气氛,她只顾着看舞。
能来江南看画舫上乐伎舞伎的表演,弄不好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也不能浪费了。
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与涵星、君凌汐、丹桂几人交头接耳。
很快,一曲《潇湘夜雨》结束了。
涵星一点也不客气,反客为主地又吩咐乐伎继续表演拿手的曲目。
于是,没一会儿,又是一阵细腻柔和的琵琶声响起,这一曲极为舒缓幽雅,慢而不断,令人听着心也随之静了下来。
画舫在交错的琵琶声与水波声中徐徐前进,后方的湖岸则越来越远……
船舱里的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众人或是听曲看舞,或是喝茶,或是窃窃私语,或是赏着窗外的湖景。
这时才巳时过半,璀璨的阳光柔和地洒了下来,湖面上波光粼粼,如锦缎似翡翠。
从画舫上望出去,可见周围不少其他画舫和轻舟来来往往地行驶在湖面上,不过,这些画舫的规模可不能与她们所乘坐的这艘相提并论。
“哗哗哗……”
水波荡漾不已,远处也隐约传来了丝竹声,循声望去,可以看到一艘巨大的画舫朝这边驶来。
这是一艘两层的画舫,比他们所在的画舫大了近一半,偌大的船体有八九丈长,船头蹲着两头雕刻精美的木狮,威风凛凛。
船体通身都漆着鲜艳的朱漆,点缀着以金漆描绘的花纹,这个精心雕琢的画舫看来就像一件巨大的工艺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吸引着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这是……风陵舫?!”
画舫中的一个姑娘看着不远处那艘巨大的画舫,不禁脱口而出。
这一声喊叫吸引了不少姑娘家的注意力,姑苏城里就没有人不知道风陵舫的,这可是姑苏城里最大的一艘画舫了。
端木绯也朝那艘画舫看了过去,唇角微翘。
今日文家姑娘作东,请了伴驾南巡的公主以及一些贵女,文家公子们也没闲着,作东宴请了几位皇子、世子以及一些世家公子们。
随着风陵舫的靠近,那边传来的丝竹声也变得更清晰了,琴声悠扬浑厚,韵味高远。
文咏蝶也朝风陵舫的方向望了一眼,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对着身旁的舒云说道:“舒云表妹,我们去外面的甲板上赏湖景吧。”
舒云也不想和涵星、端木绯待在一起,立刻就应了,表姐妹俩并肩走出了船舱。
周围不少江南闺秀见状,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出了门后,文咏蝶凑在舒云的耳边,小声地与她说悄悄话:“舒云表妹,这位四姑娘怎么这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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