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还想借着涵星,再和端木绯多套套交情,但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又多是姑娘家,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随意地找了个托辞就和几个公子去池塘的另一边投壶去了。
君凌汐和章岚也看到了端木绯画了一半的画,两个小姑娘皆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绯,那殷切的小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不画了。
章岚接替涵星给端木绯伺候起笔墨来,端木绯只好乖乖地接着往下画,三两笔就画了一尾火鲤……
王三姑娘没有离开,优雅含笑道:“四公主殿下,丹桂县主,君姑娘,端木姑娘,今日难得赏花会,又是牡丹花开的季节,我从侯府带了些牡丹酒来,与各位品品。”
她说着抬手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几个露华阁的侍女捧着一个个放着白瓷酒壶和透明琉璃酒杯的托盘来了。
那些侍女们训练有素地给在场的公子姑娘们一一斟酒。
“哗啦啦……”
一股深红透亮的酒液自壶口倾泻而出,倒入那透明的水红色琉璃杯中,还能清晰地看到一片片牡丹在色泽鲜亮的酒液中沉沉浮浮,只是这么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香醇的酒香自一盏盏琉璃杯中飘散而出,其中夹杂着牡丹特有的香气,与周围的花香交融在一起,那种扑鼻而来的香味沁人心脾。
王三姑娘见众人惊叹不已的目光,自得地微微挺胸,笑着也拿起了一盏斟满了牡丹酒的琉璃杯,轻轻地摇晃着酒杯,那深红的酒液在阳光下闪着红宝石般的光芒。
“这牡丹酒是天山雪域上的冰川水和来自洛阳的红牡丹,醇厚绵柔,甘冽清爽,而且酒性轻,姑娘们也可以品几杯试试,不会醉人的,最适合赏花吟诗时饮。各位请尽情品佳酿,赏花王,莫要拘束了。”王三姑娘含笑道,就如这满园的牡丹花王般,高雅大方。
“好香醇的酒。”一个少年笑吟吟地赞了一句,声音明朗轻快,“珩表弟,这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端木绯刚抿了一口君凌汐递到她嘴边的牡丹酒,听到这个声音,酒水差点从口中喷出来,这说话的人她认识,对方话中的“珩表弟”,她也认识。
端木绯咽下口中甘香的酒液,然后闻声看了过去,就见李廷攸和端木珩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表兄弟俩与一众国子监的学生都说说笑笑地朝这边走来。
端木绯和涵星面面相觑,她们俩都没想到端木珩居然也来了,两人习惯地对着端木珩露出了那种讨巧卖乖的笑,那模样仿佛在说,我们很乖的。
国子监一共来了十七八个监生,这些监生中有的人衣着华贵,如端木珩般是出身显贵的世家公子,也有的人衣着饰物平平,形容局促,看来应该是寒门子弟。
露华阁的侍女们赶忙给这些监生也分别安排了座位,引去池塘另一边和那些公子们同座。
周围的其他宾客们都迫不及待地品起酒来,一个个对这牡丹酒赞不绝口,夸这酒甘香醇美,有的公子哥趁着酒兴一下子就诗兴大发,吟诗泼墨。
与此同时,端木绯、涵星等姑娘们皆是起身,与端木珩、李廷攸二人纷纷见礼。
端木珩皱眉看着端木绯手里的那杯牡丹酒,半是提醒半是训诫地说道:“四妹妹,你大病初愈,当小酌即止。”
“是,大哥哥。”端木绯乖乖地应了,把手里的琉璃杯放在了长桌上,一副“听话的好妹妹”的样子,心里却是想着:不喝也罢,反正比起无宸公子酿的桃花酒差远了。
端木珩满意地笑了。
李廷攸在端木纭的身旁坐下,也饶有兴致地执起起了一盏牡丹酒,右手轻轻地晃了晃琉璃杯,轻嗅着那酒香与花香交融的香气,那高雅的举止说不出的好看,彷如一个书香世家走走出的翩翩公子。
她这个表哥又在装模作样了。端木绯的眼角抽了一下,心里默默地想着:她这个李家表哥啊,她最了解了,这上好的龙井和路边的三两粗茶对他而言,根本就没什么差别,烤焦的烤肉拿刀削一削照吃不误……他的舌头啊,就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牛嚼牡丹。
李廷攸只要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自家这个黑芝麻馅的团子表妹又在腹诽自己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端木绯不服气地瞪圆了眼,她本来就很乖好不好!
李廷攸又把玩了两下那琉璃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抿了一口牡丹酒,让那香醇甘美的酒液慢慢地滚过舌尖,再滑下咽喉,一股暖暖的感觉浮动在喉与腹之间,齿颊留香,沁香怡人。
他正要赞一句好酒,就听涵星低声咕哝道:“这酒也不过如此……还没有绯表妹酿地好喝呢。”
端木纭深以为然地直点头,觉得妹妹酿的梅花酒比这个不知道好喝多少。
李廷攸的神情有些僵硬,力图镇定地继续饮着牡丹酒,端木绯在一旁把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笑得肩膀抖动不已。
涵星没注意到李廷攸的异常,饮了两口牡丹酒后,就意兴阑珊地放下了酒杯,挑眉朝李廷攸看去,问道:“李廷攸,你的马球打得不错,你会不会蹴鞠?”
李廷攸挑了挑剑眉,自信地说道:“我们闽州男儿就没有不会蹴鞠的。”
涵星眸子一亮,璀然而笑,笑得如春花绽放,明丽照人。
“太好了。”她抚掌道,声音清脆不失婉转,“本宫和锦绣县主说好了,要组队蹴鞠比赛,五男五女各组一队……”
涵星的话还没说完,君凌汐的螓首已经凑到了两人之间,兴趣盎然地说道:“涵星,人齐了吗?也算我一个吧!”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涵星。
涵星笑眯眯地应下了:“那还用说吗?”君凌汐的身手那可是姑娘之中少见的,涵星怎么会错过她这员大将。
涵星的目光自动地略过端木绯,看向了端木纭,殷切地问道:“纭表姐,你会不会蹴鞠?”
跟端木绯不同,端木纭无论是马球、投壶、射箭等等都玩得极好,要是她也会蹴鞠的话,那自己可就是如虎添翼了。涵星盯着端木纭,乌黑的杏眸一眨不眨。
在涵星和君凌汐期待的目光中,端木纭点了点头:“我的马球和蹴鞠都是爹爹在世时教我的……”
忆起过去在北境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端木纭眉眼含笑,染上几分怀念,看着端木绯的眼神就有一分遗憾,“可惜爹爹没来得及教蓁蓁。”
“姐姐,你来教我就好。”端木绯撒娇地拉了拉端木纭的手,逗得她嫣然一笑。
涵星、李廷攸、君凌汐等人都是静了一静,神情一言难尽。
在端木纭眼里,她的妹妹可说是文武双,尽善尽美,无一处不好。事关妹妹,端木纭已经可以用“盲目”两个字来形容。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得任谁出马来教,都不可能把端木绯这个“榆木疙瘩”变成一个蹴鞠高手的。
李廷攸又呷了口牡丹酒,清清嗓子对涵星道:“殿下,您还邀请了谁组队?蹴鞠重在配合,比赛前,我们得聚在一起练习一下该怎么配合,还有分配好每个人的位置和职责。”
涵星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数着手指把她心目中的队伍名单一一报了出来:“还有大皇姐,慕瑾凡,忠勇将军府的……”
端木绯听着心念一动,“涵星表姐,那你知不知道锦绣县主邀请了谁?”她笑吟吟地把一双大眼眯成了狡黠的狐狸眼,笔杆在下巴上挠了两下,机灵又活泼。
涵星怔了怔,眨了眨眼,隐约猜到了端木绯的意图,摸着下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该去查查。”
李廷攸在一旁默默地饮酒,只要小狐狸表妹针对的不是自己就好……唔,他只要负责看看戏就好。
“李廷……攸表哥,本宫记得你和慕瑾凡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很熟吧?”涵星晶亮的目光忽然就对上了李廷攸的双眸。
李廷攸心里咯噔一下,还没说话,他身旁“坑表哥不偿命”的端木绯已经替他点头道:“是啊,他们经常一起去喝酒遛马。”
涵星的眼睛更亮了,亲热地娇声道:“攸表哥,要不你和慕瑾凡一起去查查吧?”
涵星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这京城中消息最灵通、最擅长搜查取证的除了东厂和锦衣卫,应该就是五城兵马司了吧。
“对了,要是有好的人选,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涵星挥了挥右拳,神采飞扬。
这对表姐妹一唱一和,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人时,让人几乎无法拒绝她们。
于是,李廷攸莫名地就又揽上了一件差事,感觉嘴里的酒都不香了,暗道:以后自己看到她们俩就要绕道走。
第419章 救场
李廷攸喝了这杯牡丹酒,就一溜烟地跑了,去了池塘对面跟其他公子玩投壶去了。
李廷攸这副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端木纭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看着妹妹笑容璀璨的样子,心里觉得是该让妹妹出来玩玩,这段时日真是把妹妹给闷坏了。
丹桂和蓝庭筠坐不住,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就跑去跟人玩木射了。
端木绯又执笔继续画了起来,这一次,她一鼓作气地画了三四尾形态不一的火鲤,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啪!”
后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掌掴声。
这声音在婉约的琵琶声中不算特别响亮,却也惊动了园中的不少公子姑娘,一个个循声望了过去,也包括正在池塘边看端木绯作画的端木纭和涵星。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两个姑娘彼此对峙着,怒目而视,一个十二三岁,另一个看来大上一两岁。
前者穿了一件粉色莲花纹刻丝袄子搭配一条月华裙,一头青丝梳成了双平髻,鬓发间戴了一对赤金拔丝珐琅蝴蝶,此刻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左脸上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掌印。
年纪大点的姑娘穿着一袭月白衣裙,右手微微抬起,哽咽道:“如表妹,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怎么说也是的表姐啊!”
那月白衣裙的姑娘看着弱不禁风,一双柔弱的眼眸泪眼朦胧,仿佛下一刻泪水就会溢出眼眶。
她正是宣武侯府的表姑娘季兰舟。
“季兰舟!”王家五姑娘王婉如气得小脸涨得通红,一手捂着左脸,一手指着季兰舟,逼近了两步,“竟敢打我?!”她被怒火烧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的俏皮可人全然不再。
“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拖油瓶,吃我们王家的、穿我们王家的,还敢打我?!这是想翻天了吗?!”王婉如火冒三丈地跺了跺脚,气急败坏。
季兰舟似乎被她吓到了,连退了好几步,眸子里泪光点点,胸膛微微起伏着,那纤细的身影似乎比那一旁随风飘扬的柳树还要柔弱无依。
“如表妹,我知道我和母亲是寄人篱下,平日里我什么都可以让着,但是……刚刚怎么能说我娘是……是……”季兰舟的声音哽咽了,身子更是摇摇欲坠,看着楚楚可怜。
“我怎么不能说了?!娘就是勾三搭四,不知廉耻!”王婉如越说越气,觉得四周其他人的目光火辣辣的,如千万道利箭般刺在她脸上。
“如表妹,我娘可是嫡亲的姑母,我是的表姐,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怎么能这般口出恶言……”季兰舟眼睫微颤,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一行清泪淌落颊畔。
王婉如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更怒,眼里似在喷火。
她快步上前,推搡了季兰舟一把,刁蛮地说道:“们姓季,我们姓王,谁跟是一家人!”
王婉如的声音是那么尖锐,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园子,令得更多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季兰舟被王婉如猛地这一推搡,脚下一阵踉跄,狼狈地又退了两步,眼看着右脚绊到左脚,往后摔了下去……
“小心。”端木珩正在后方几丈外赏牡丹,见状,连忙出手在季兰舟的右臂上扶了一把。
等季兰舟站稳了,他就立刻退开了,一本正经地对着季兰舟作揖道:“姑娘,得罪了。”
见状,王婉如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季兰舟,我没说错吧,……”
“五妹妹,少说两句。”王三姑娘看到这边的动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出声打断了王婉如,然后又看向了几步外的季兰舟,温婉地劝道,“兰舟,也知道五妹妹她年纪小,性子急,别跟她计较。”
“若表姐。”季兰舟低低地唤了一声,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用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泪花,楚楚可怜地微微垂首,不再说什么。
王婉如犹不解气,还在继续骂骂咧咧道:“三姐姐,她打我!这个小贱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周围的其他公子姑娘也听到了,微微皱眉,心里暗道:一口一个“小贱人”,这哪像一个侯府姑娘家,比市井泼妇还不如。
“啪!”
涵星被王婉如略显尖锐的声音吵得头都大了,重重地拍案,娇声道:“还有完没完了!”涵星微微蹙眉,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虞之色。
真是的,万一把绯表妹好好的一幅《火鲤图》给毁了,她们王家赔得起吗?!
周围的其他人登时都静了下来,连不远处在玩投壶、木射以及赏花的公子姑娘们都是下意识地噤声,四周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了暖暖的微风轻拂着柳枝的声响。
王三姑娘王婉婷的脸色不太好看,对着涵星福了福,“四公主殿下,都是舍妹不懂事,还请殿下勿见怪。”
王婉婷朝面色发白的王婉如看去,轻斥道:“还不给殿下赔不是!”
她这句话是让王婉如给涵星赔不是,却不是给季兰舟。
哪怕王婉如再不甘,也不敢得罪涵星,微咬下唇,委屈地上前了半步,对着涵星屈膝道了歉:“是臣女无礼,还请殿下勿怪。”
涵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没事就退下吧。”
这时,端木绯正好画好了火鲤,长舒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羊毫笔放在了一边的笔架上,看也没看王家几人。
王婉如又咬了咬下唇,还想说什么,她身旁的王婉婷似乎察觉到了,拉住了她的手腕,警告地微微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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