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把四周的内侍和锦衣卫都看呆了,全都僵直如石雕,不知道是该感慨督主真是宠爱四姑娘,还是赞叹督主身手不凡。
端木绯看着这只彩蝶在团扇上的牡丹花上轻轻扑扇着翅膀,像是在采撷花蜜般,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对着端木纭卖弄道:“姐姐,快看!”
端木纭也走了过来,接过了妹妹递来的团扇,似乎感染了她的喜悦,眉开眼笑。
彩蝶又想要飞走,可是端木纭可不是端木绯,她的动作极快,拿着团扇的手腕一捏一转,把那彩蝶挡在了团扇与折扇之间……
端木绯“啪啪啪”地连连为姐姐鼓掌,喜不自胜,高兴得仿佛都快要飘了起来。
岑隐看着神采飞扬的端木纭,唇角翘得更高了,金色的阳光下,他平日里魅惑清冽的气息中似乎多了一丝温和的气息。
女子一向比男子要更为敏锐,对自己的心上人更是如此。
亭子里的耿听莲眼神怔怔地盯着岑隐那微微翘起的唇角,目光近乎凝滞。
她的视线缓缓地下移,落在了岑隐腰侧那个鸭黄色绣竹叶荷包上,荷包上系的络子样式是那么眼熟……
耿听莲握了握拳,浑身僵直,深吸一口气,又看向了端木纭腰侧的宫绦。
这个宫绦无论颜色还是配饰都与岑隐的荷包迥然不同,可是,耿听莲能看出来,荷包上的络子和宫绦的编法很相似,也很独特,十有八九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男子自然不会编络子、宫绦这种东西,那么到底是出自谁的手也很明确了。
岑隐竟然这么慎重地把端木纭编的东西贴身戴在身上,他是不是对她……
想到这种可能性,耿听莲瞳孔猛缩,捧着茶盅的手指下意识地更为用力,那纤细素白的手指血色全无,脑海里更是一片混乱,根本就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心神恍惚。
“啪!”
她手里的茶盅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无数碎瓷片与茶水四溅开来,地上一片狼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耿听莲,亭子里静了一瞬,气氛有些微妙。
皇帝被耿听莲惊了一下,手一抖,好不容易快写好的一幅字,就毁了,最后一个字的第二笔就歪了。
皇帝朝耿听莲的方向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随手把手里的狼毫笔丢下了。这下,皇帝的兴致全部被破坏了,也没兴致再重写了。
亭子里一地的碎瓷片与流淌的茶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皇帝皱了皱眉,干脆出了亭子,其他人也尾随在后,一行人继续朝山顶的方向走去,这一次,他们没再停留,一路来到了山顶。
山顶如慕祐景所言,有一座道观。
这道观依山而建,掩映于苍松翠竹之中,山泉于怪石嶙峋间潺潺流过,叮咚作响,风光秀丽。
从道观外面那斑驳的墙壁,能看出它已经有些历史了。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朝阳观”三个金漆大字。
朝阳观不算大,刚才上山的路上,他们也没看到太多的游客,但是此刻到了山顶,却意外地发现这家道观的香火很旺。
站在大门外,就可以看到道观上方香火缭绕,那种熟悉的香烟味扑鼻而来,香客们在道观里里外外走动着,一个个脸上都十分虔诚,目露异彩。
许是因为京中来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女神仙的缘故,这段日子,京城附近的那些道观香火越来越旺。
皇帝看着眼前这副热闹的场面,皱了皱眉。
那什么孙真人和天命凤女的事后,皇帝就对道教有些看不顺眼,但好不容易爬到山顶,还是打算到处逛逛。
“们几个小的都自己去玩吧,别拘着,一会儿再下山。”皇帝笑吟吟地摇着折扇随口道。
涵星一听,迫不及待地应了:“父亲,那我和纭表姐、绯表妹一起玩去了。”
她一手拉上端木纭,一手拉上端木绯,就兴冲冲地朝道观里去了。
“……”后方的耿安晧看着三个小姑娘的背影,暗暗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没找到机会和端木纭说说话,只好等下山时再找机会了。
“姐姐,涵星表姐,这朝阳观里有面字墙很是出名,等我们去拜了三清真人后,就去字墙那边看看吧。”
端木绯也是兴致勃勃,感觉之前的爬山时的疲惫一扫而空,步履变得轻快起来,心道:这才是踏青啊,跟皇帝一起逛真是没意思。
端木纭一向都听妹妹的,二话不说地应了:“听闻这朝阳观的平安符灵验得很,我们再顺便求个平安符回去。”
说话间,表姐妹三人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道观。
正前方的三清殿赫然进入她们的视野中,三清殿的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十几个香客耐心地候在殿外,等着进殿上香,还有一个青袍小道士守在一旁,忙忙碌碌,一会儿迎人进殿,一会儿又送人出来,好不热闹。
等表姐妹三人从三清殿出来时,已经是一炷香后了。
“纭表姐,绯表妹,我刚刚给想给大哥求个平安符。”涵星微微蹙眉,看了看手里刚求的平安符,叹气道,“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才能从南境回来……”
说到南境,端木纭和端木绯静了一静,端木绯长翘浓密的眼睫微颤了两下,封炎此刻还在南境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位姑娘,家兄长可是去南境打仗了?”后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音。
涵星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着酱色褙子的中年妇人紧跟在她们身后从殿内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与涵星搭话:“我家侄子也是,已经去了南境一年多了,还没回来。”
“李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也别太担心了。”另一个着柳色褙子的年轻妇人出声安抚那中年妇人道,“我听说那位‘活神仙’孙真人这两天就在朝阳观中,干脆我们一起去请教一下那位孙真人吧。”
“王妹妹说的是。那位孙真人可是有通天之能啊。”中年妇人忙不迭点头,附和道。
两个妇人说起孙真人来,皆是情绪高昂,目露异彩,就像是那虔诚的信徒看到了自己的信仰一般。
“这位姑娘,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那中年妇人热情地招呼涵星,说着什么相逢即是有缘,又邀请涵星待会儿在道观里一起用斋饭。
对方实在是太热情了,涵星自觉消受不起,赶忙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拉着端木绯和端木纭跑了,直到从东侧绕到三清殿后方,这才松了口气。
表姐妹三人互看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在笑声随风弥漫开来。
道观中,殿宇古朴,浓荫覆地,景色幽雅,她们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往前走,听着阵阵山风拂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浑身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竹林、玉皇殿、药王殿、戒台、藏经阁……字墙,姑娘们一处处地逛过去,在字墙那边偶遇了皇帝一行人。
朝阳观的这面字墙还颇有几分名气,历代观主与不少名士都在这面墙壁上留下过笔墨,其中不乏书法大家。
皇帝也是特意过来此处赏字的,他一看到涵星三人,就对着她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皇帝身旁只剩下了岑隐和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其他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涵星,们三个可有看到什么好玩的没?”皇帝笑着问道。
“也没什么出奇的。”涵星意兴阑珊地说道。
与此同时,端木绯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帝身后的岑隐一眼,岑隐笑吟吟地冲她眨了眨下右眼。
端木绯差点被口水呛到,心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想归想,她嘴上还是道:“慕老爷,我听人说那位有通天入地能的孙真人这几日也在观中,为人批命,甚是灵验,方才还有人请我和涵星表姐也去看热闹呢。”
端木绯笑得眉眼弯弯,看来一派天真烂漫。
皇帝眉心微蹙,嘴角的笑意登时就消失了,脸色一沉。
皇帝“啪”地收起了手里的折扇,似笑非笑道:“相逢不如偶遇,既然这么巧,我也找这位活神仙去算算。”
第388章 不要
一个随从打扮的內侍急忙拦下了一个中年道士,让对方给他们带路。
中年道士看他们一行人衣着气度不凡,态度很是和气,笑眯眯地在前面给他们领路,说道:“几位居士,请这边走。”
中年道士领着皇帝、端木绯一行人又往回走,一直来到了道观中央的法堂。
越靠近法堂,香客越多,不时可见香客或喜或愁或惊或赞地从法堂里走出,形容各异。
皇帝在法堂门口停留了一瞬,就撩开衣袍往里走去。
岑隐、端木绯、涵星和端木纭几人跟在皇帝身后也进去了,法堂中央摆着一张红漆木大案,案后坐着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簪着竹簪的中年道姑,正是那个之前曾去过九思班的女冠孙景秀。
此刻,法堂里围了不少人,但大多数人并非围在孙景秀身旁,而是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士身旁。
那些香客一个接着一个捧起小道士身前的一个签筒,用力地摇晃着签筒,从里面摇出一支竹签,却是大多唉声叹气。
给皇帝一行人领路的中年道士似乎看出他们的疑惑,解释道:“孙真人道法高深,每日来找她批命的居士太多了,因此也只能择有缘人。孙真人说了,谁能从签筒中摇出一端染着红漆的竹签,谁就是有缘人。”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一个头发花白的青衣老妇激动地喊了起来:“我中了,我中了!”
她身旁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搀着她的右臂,喜不自胜地笑道:“祖母太好了。一定是您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祖孙俩皆是笑得容光焕发,高兴得仿佛是天上掉银子一般。
祖孙俩欢天喜地地朝孙景秀那边去了,于是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三人的身上。
没等老妇说话,孙景秀就率先开口道:“居士前半生命运坎坷,后半生苦尽甘来,可喜可贺。”
孙景秀相貌慈眉善目,温婉娴静,只是这么坐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老妇一听,形容激动,一拍大腿道:“活神仙,真人您真是活神仙啊。”
“居士谬赞了。”孙景秀谦虚地说道,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而周围那些围观的香客都沸腾了起来,交头接耳,看着孙景秀的眼眸绽放着炽热的光芒,有人说着明天一定再来抽签云云。
皇帝绕有兴致地勾了勾唇,也去了小道士那边抽签,皇帝是微服出巡,他们也不便太过招摇,跟随其他人一起排了队,没一会儿,就轮到皇帝抽签了。
“嚓啦嚓啦……”
无数根竹签在签筒里彼此碰撞着,然后一根竹签从签筒里跳了出来。
涵星好奇地伸长脖子凑过去看,兴奋地抢在皇帝跟前叫了出来:“父……亲,您抽中了!您抽中了!”
涵星的眼眸如那暗夜星辰一般闪闪发亮,比皇帝还要激动。
那小道士把被皇帝摇落的那根竹签捏在手里,笑嘻嘻地说道:“居士与孙真人有缘,还请稍候。”
这时,那个老妇和她的孙媳妇从孙景秀手里接过一张字条,揣在怀里,仿佛揣着一件稀世的宝贝般,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法堂。
皇帝慢慢地摇着折扇,与那老妇交错而过,气定神闲地走向孙景秀。
打扮成随从的內侍周到地替皇帝把孙景秀对面的圈椅稍稍拉开了一些,又用帕子擦了擦,才请皇帝坐下。
皇帝大马金刀地在圈椅上坐下了,岑隐、端木绯几人笑吟吟地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热闹。
皇帝看着与他一案之隔的孙景秀,神情惬意。
法堂里不知不知觉中安静下来,周围的那些香客们都看着他们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时间似乎静止了。
这一次,是皇帝第一个开口道:“劳烦真人为……我批命。”
孙景秀与皇帝四目对视,神情恬淡,目光温暄,似乎世间万物没什么能在她的瞳孔中、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微微一笑,拿起了一旁的狼毫笔,笔尖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汁后,在纸上写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法堂里更安静了,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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