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珩根本没机会说话,就半推半就地被姐妹俩推上了马车。
李廷攸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得肚子都疼了。他这珩表弟性子古板严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拿别人没辙的样子。有趣。
等姐妹俩也上了马车后,马车就在车夫的挥鞭声中远去。
热闹散场了。
街道上又渐渐地喧哗了起来,路人来来往往,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津津乐道,似乎连这呼啸的寒风都没那么冷了。
端木珩在姐妹俩的押送下回了端木府,一直被送回了他的晨风斋。
端木绯又让几个丫鬟去备清水,并取来之前于太医给的伤药。她亲自给端木珩清理了手背上的伤口,又敷好了伤药,并用纱布包扎。
端木绯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之前在宁江行宫时,于太医亲自给她包扎过好几次,她就依样画葫芦,里三层外三层地仔仔细细给端木珩包成了一只胖乎乎的“猪蹄”,又把当初于太医给她的那一番医嘱一字不差地数转送给了端木珩,比如在伤口愈合前不能沾水,不能吃辛辣的,不能吃酱油,不能握笔……饮食要轻淡,多吃蔬菜水果,多休息。
端木纭一向觉得妹妹说的就是有理的,特意又叮嘱了端木珩的小厮一番“墨池,你要好好盯着大少爷。”
墨池连连应声,既后怕又庆幸地说道“大少爷,幸好您伤的不是右手。”
端木绯笑眯眯地又道“大哥哥,我晚上再来给你换药。”她笑得既乖巧又狡黠,仿佛在说,大哥哥,我会好好盯着你的。
“……”端木珩看着被包成馒头般的左手,有些伤脑筋这虽然不妨碍写字,却有些妨碍看书。这几天可麻烦了。
“阿珩,蓁蓁,我让紫藤从厨房拿了些粥和点心来……”
端木纭正想招呼他们吃些下午茶,一个丫鬟匆匆地打帘进来了。
“大少爷,”那丫鬟屈膝对着端木珩禀道,“理藩院的吴尚书派了人过来,说是要请大少爷去一趟理藩院……”
屋子里静了一静。
吴尚书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找端木珩,屋子里的三人都心知肚明这其中定是有陶子怀的“功劳”。
刚才在平阳街时,端木绯就看出了陶子怀的意图,但是因为端木珩没说什么,她也就没管。
大哥来日早晚要进官场的,不能事事都由别人替他做主。而且,大哥好歹是首辅的嫡长孙,即便是吴尚书真的因为今日的事对他有所不满,最多也就是从此不去理藩院干杂活而已,也不会有别的影响的。
“大哥哥慢走。”
端木绯笑吟吟地送走了端木珩,就与端木纭一起回了湛清院。
等端木珩一个时辰后再回到府里,已是太阳西下了。
他直接去见了端木宪,带回的消息并不让端木绯意外――
“祖父,吴大人让我以后不用去理藩院了。”
正在悠然饮茶的端木宪也就是应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在端木宪回府前,端木宪就已经大致知道了发生在平阳街上的那点风波,回了府后,他又细细地询问了端木绯,心里有数了。
本来理藩院的差事也就是一件小事,只是为了让端木珩提前去体验一下官场,他也去了好些日子了,一直做得也不去,以后不去了也无妨。
可是,自家孙子的手因此受了伤,就不能就此罢休!
端木宪的目光飞快地在端木珩包扎得结结实实的左手上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在千雅园的那些部族亲王、郡王们很快也得知了他们的儿女被关进大牢的消息,直接傻了。
五城兵马司嚣张得很,对外都义正辞严地宣称这些部族的年轻人在皇城脚下聚众闹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必须小惩大诫,方能以儆效尤。
那些西北部族的王公们想去求见皇帝,可偏偏皇帝龙体抱恙至今不上朝也不见人,所有政事都交由了司礼监和内阁来处理。
岑隐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厂督常年在内廷行走,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他们只能从内阁下手,跑去找了首辅端木宪求情,结果,端木宪这老狐狸干脆跟他们打太极,绕来绕去,就是不正面接话,那些王爷们实在拿他没辙,又去找别的几位阁老。
虽然内阁中的几个阁臣中也有与端木宪不合的,但端木宪对付起政敌来,一向是游刃有余,闹了大半天都没结果。
不知不觉中,夕阳落山,天空中一片漆黑,夜幕降临了。
众人商量着只好明早再行筹谋,可是,当那些部族王公们来到西城门时,却发现出不去了。
“速速开城门,我们要出城!”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百川族族长吉尔斯粗声对着城门守卫高喊着,经历了这一天的不顺,他的脸上掩不住的烦躁与疲惫。
两个城门守卫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想着这些偏远小族不懂规矩,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门千总沿着石阶从城门上方走了下来,朗声道“几位王爷,按照大盛律例,京城的城门日落而闭,除非有皇上手谕,不到次日天明,决不可开城门!”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吉尔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吃了一枚软钉子,这一下午,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事事不顺。
后方的其他几个王公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来京后,皇帝一直派人好生款待,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次有人跟他们讲起律例与规矩。
第369章 诚意
作陪的吴尚书满头大汗,替他们向那门千总求情道:“这位大人,几位王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通融一下。”
门千总却是嗤笑了一声,抱拳反问道:“吴大人,他们初来乍到,您也是吗?”
这话已经有些刺耳了,吴尚书脸色一僵。
他本来以为就算现在晚了些,但凭着这些部族王公们的身份,想要出城应当也不成问题,毕竟皇帝对这些他们一向亲厚,又是圣旨命他们在千雅园暂住的,没想到……如今反倒是弄僵了。
就在这时,西大街的另一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夹杂着远处一更天的打锣声,马蹄声渐行渐近,八九个举着火把的年轻人朝这边飞驰而来。
吴尚书一见这些人,脸色更难看了。
吉尔斯他们也许不认识这些年轻人,可是吴尚书却是知道的,这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吗?!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以慕瑾凡为首的几个年轻公子在几丈外停下了马,慕瑾凡目光清冷地环视吴尚书一行人,“这都是宵禁的时候,你们还在此游荡,是想去五城兵马司过夜吗?!”
吉尔斯一听对方是五城兵马司的,脸色大变,正想与对方论个究竟,却被吴尚书拦下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天色已经完黑了下来,夜空中,繁星璀璨,银月如玉。
“王爷,这都一更了,按照律例,已经是宵禁了。”吴尚书压低声音道。
谁人不知这五城兵马司都是那些宗室勋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他们平日里不占理的时候,还要扯出点歪理来,更别说,今天他们还真占理了。
吴尚书可不想好端端的跑去牢里过一晚,连忙又对着慕瑾凡一行人赔笑道:“慕公子误会了。本官这正要送几位王爷去四夷馆暂住。”
吉尔斯咽不下这口气,很想发作,可是他身旁的一个郡王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给他使眼色,这要是连他们也被关进去,那外头可没人可以帮着张罗了。
慕瑾凡淡淡地应了一声,“提醒”道:“吴大人,这夜深人静的,您还有几位王爷还是动作利索点,莫要在街上游荡得好,这万一被当成了匪类,就不美了!”
慕瑾凡说完,就带着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浩浩荡荡地又走了,他们手里的火把在夜色中闪着璀璨的光辉,与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
吴尚书望着夜空,只想无力长叹。
这一晚,吴尚书只能把吉尔斯等人暂时送去了四夷馆,对于他们而言,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虽然说他们草原儿女不拘小节,可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那些部族王公想着儿女们要在牢里被关上整整一晚,一个个是心疼极了。
商量了一夜,他们觉得他们昨天行事太绕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直接冲去了五城兵马司,打算找封炎。
然而,此时的封炎却在公主府里。
凌晨就开始下小雪了,纷纷扬扬,到了现在,雪非但没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封炎坐在暖亭里,不时伸长脖子往玉和堂的方向张望着,几乎望眼欲穿了。
天一亮,他就赶去端木家把端木绯接了过来,谁想,端木绯一进门,就被安平拉走了,说是要跟她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把自己打发来了暖亭。
这都有一炷香功夫了吧。
封炎忍不住又抬眼张望了一下,看得一旁正在调试琴弦的温无宸嘴角露出几分忍俊不禁,他手指随意地拂动琴弦,指下就流出一段悠扬悦耳的琴音――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这一段正是节选自琴曲《凤求凰》。
封炎充耳不闻,蓦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亭子外,一双凤眼比夜空中的寒星还要明亮。
前方七八丈外,端木绯挽着安平的胳膊朝这边徐徐走来,婆子在一旁给二人打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
端木绯身上已经焕然一新了。
她的发式从双平髻换成了双螺髻,佩戴着一对赤金点翠嵌宝蝴蝶扣以及几朵零星的嵌红宝石金梅花,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红色镶貂毛绣花斗篷。
等进了暖亭后,绿萝就服侍端木绯解下了身上那件斗篷。
斗篷下,端木绯穿着一件桃红色百蝶穿花刻丝褙子,胸前佩戴着坠有红色珊瑚珠子的盘螭璎珞圈,下头配了一条粉色绣天女散花梅花百褶裙,脚下那双绣花鞋上的缨穗随着她轻快的步履微微颤颤。
这一身打扮娇艳可爱得很。
封炎几乎看直眼了,傻乎乎地站在了那里。
安平看着儿子那惊艳的神情,心里得意洋洋: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软软糯糯甜甜的,可以给她好好打扮。
这下总算是如愿了。
等过了年,天气转暖,她可以再给绯儿备些好看的春装,这配套的首饰自然是不能少的……安平心里已经琢磨了起来,打算吩咐常去的布庄务必给她留些适合小姑娘家家的料子。
温无宸眼角的余光瞥着这对年少的璧人,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修长手指继续拂动着琴弦,继续弹着那曲《凤求凰》,琴声深情款款――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封炎回过神来,觉得温无宸的这一段弹得真是妙极了,恰哈在倾诉自己的心声:凰啊凰,请来到我的身边与我一起栖息,与我相随,做我的妻子,永结同心。
封炎笑了,笑得神采焕发,看着端木绯的凤眸也愈发璀璨。
“娘,蓁蓁,快坐下吧。”封炎很殷勤地请二人在暖亭中坐下,又亲自给她们泡了茶。
端木绯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捧着手里的普洱茶,嗅了嗅茶香。
俗话说:“夏喝生茶,冬饮熟茶老茶。”
这大冬天的,喝普洱茶正好!
端木绯满足地抿了口热烫的茶,这应该是五十年的陈年普洱……等等,还有这水……
端木绯又呷了一口茶水,眼睛一亮,肯定地说道:“这是翠微山的山泉水泡的。”她在九思班喝过一次,她记得这味道!
这是山泉水泡的茶?安平怔了怔,又喝了两口,却没喝出什么差别来,只觉得这五十年的普洱还不错。
阿炎还真是有心了。
安平勾了勾唇,故意道:“阿炎,你不是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绯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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