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斯哈哈大笑了两声,豁达地说道:“皇上,臣记得中原有一句古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年轻人啊就是该如此,方能有血性啊!”
皇帝笑了笑,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蛮夷就是蛮夷,也不想想封炎和端木绯的婚事可是自己这皇帝金口玉言钦赐的,是他们随便就能“争”,就能“拆”的吗?!真是不懂事!
安平红艳的嘴唇微翘,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凤眸明亮如寒星,笑意盈盈,心道:阿炎干得漂亮,谁敢抢她儿媳妇就活该被打,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一旁也有人善于善眼观色,自然看出皇帝其实对争婚不屑,很快就有人出声道:“吉尔斯老哥,听闻贵族争婚,时有争得头破血流,这婚事本是喜事,为此见了血又是何必呢?”
说话的正是华藜族族长阿史那。
第362章 不宁
吉尔斯面色一僵,气氛便有些尴尬。
兀吉族族长摩轲莫立刻就打圆场道:“年轻人嘛,稍微有些磕碰也没什么,争婚争的就是热闹。”顿了一下后,他话锋一转,“皇上,听闻今晚还有冰灯会,臣还不曾见过冰灯,这次真是托皇上洪福,令吾等大开眼界了。”
好话谁不爱听,皇帝闻言开怀大笑,道:“这回也是恰逢腊月寒冬,朕就想着应个景,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古诗云:‘正怜火树斗春妍,忽见清辉映夜阑。出海蛟珠犹带水,满堂罗袖欲生寒。’,咏的就是这冰灯之美。”
随行那些各族王公世子大多从不曾见过冰灯,一个个都是兴致勃勃,气氛活跃,似乎连空气中的寒气也因此消散了些许。
阿史那笑容满面地又道:“皇上您说的臣心里真是跟猫儿挠似的,真想立时过去看看。”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是连声附和,一片其乐融融。
皇帝笑着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雪芳园赏灯就是。”
安平始终神色淡淡,眼角似是不经意地瞥了阿史那一眼,目光就朝前方碧蓝的天空望去。
不仅是安平在看阿史那,跟在后方许久没说话的耿海也同样在看阿史那,但是他心里想的人却是岑隐。
耿海随意地抚了抚衣袖,心思飞转:岑隐是皇帝的近臣,时常跟随在皇帝身旁……可是今天岑隐“又”不在!
耿海的嘴角勾唇一抹冷笑,眼底冰冷如万年寒冰,岑隐他该不会是故意躲着吧?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难道岑隐他真的是……
耿海眯了眯眼,瞳孔中飞快地掠过一抹锐芒,气定神闲地笑了。真的假的都无所谓,反正岑隐是逃不了了!
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调转方向,往东北方的雪芳园那边去了。
走过一条青石板小径,又穿过一条蜿蜒曲折的游廊,一行人就从雪芳园的南门进了园子。
这是一栋绚烂华丽的冰雪宫殿。
比起昨日,园子里的冰灯又多了不少,一片玉砌银镶、银装素裹。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冰雕,那些冰灯一盏接着一盏地被点亮,晶莹剔透的冰灯中闪烁着五彩缤纷的耀眼光彩。
冰奇灯巧,繁花似锦,每一个冰雕都仿佛一件栩栩如生、灵气活现的雕塑,令人叹为观止!
“这又脆又硬的冰块竟然等雕琢成如此精致华美的冰灯,实在是不可思议。”
“都说我大盛多能工巧匠,果然如此!”
“这大的冰块,没几百人怕是不能完成吧?”
“……”
众人皆是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皇帝听着不免露出几分自得之色。
领着雪芳园差事的王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旁,见皇帝欣喜,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殷勤地给皇帝和众人介绍着这些冰灯,一路走,一路说:“……皇上,那个龙灯就在前面拐弯处,今早才刚刚摆好。”
说话的同时,王公公暗暗地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手脚快,一早就把龙灯都布置好了,否则皇帝过来看不到龙灯岂非扫兴!
“哦?”皇帝应了一声,脚步加快,往左边拐去。
前方一片霍然开昂,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龙形冰灯,足足有五丈余长,那由冰雕刻而成的巨龙怒目圆睁,铜铃大的眼眸几乎瞪了出来,蜿蜒的身躯气势恢宏,每一片龙鳞都清晰可见,看来活灵活现。
橘色的火光令这偌大的龙灯折射出晶莹的光辉,仿佛一尾巨龙在那漫天彩霞中腾云驾雾一般,硬是把四周那些其他的鸟、鱼、猫等冰灯衬托成庸脂俗粉。
周围一时寂静无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前方龙灯上,也包括皇帝,面上掩不住赞叹之色。
皇帝情不自禁地上前,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惟妙惟肖的龙灯。
这个龙灯太精致了,龙首的眼珠、鼻孔、利齿皆是栩栩如生,那张大的龙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皇帝忍不住伸出了手,在是霜白色的龙首上摸了一下……
“咔擦。”
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折断声,亦或是崩裂声。
皇帝微微蹙眉,隐约看到一只黑蚁爬过龙首的眼珠,惊得皇帝跳了起来,后退了一步。
几乎是下一瞬,那尾庞大的龙灯“啪”的一声粉碎了,分裂成数以千计甚至是数以万计的冰块,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如同砸下一大片冰雹似的。
这才几息时间,这原本气贯长虹的巨龙冰灯就化为了碎冰与尘埃。
空气中还弥漫着碎冰释放的寒气,看着云烟缭绕,雾气腾腾的。
皇帝站在那里如坠冰窖,浑身动弹不得,一双锐眸几乎瞪凸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只觉得心中似乎也有什么随着这龙灯的崩裂而碎裂了……
皇帝的心跳砰砰地乱了节奏,心神不宁。
这一幕也看得皇帝身后的那些部族王公、宗室勋贵以及天子近臣都傻眼了。
这龙自古都代表着天子的意思,这盏龙形冰灯就这么当着皇帝的面碎裂了,总给人一种不太吉利的感觉。
今日随行之人多数深知皇帝的性情,知道皇帝此刻想必是雷霆震怒,一个个都是噤声不语,原本喧阗的园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就像是所有的声音都被吸走了般。
王公公等內侍则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王公公“扑通”一声第一个跪了下去,高喊着“皇上恕罪”,其他的內侍们紧接着也都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一个个都诚惶诚恐,面如纸色。
皇帝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內侍们的请罪声充耳不闻。
皇帝已经没心情理会他们了,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惊恐,那只爬在龙首上的黑蚁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很显然,上次安排在千枫寺的法事没起什么效果……是啊,天都降雷了,代表上天不原谅次子,又怎么会有用呢?!
现在,上天又迁怒到自己身上了。
想着,皇帝瞳孔微缩,心里七上八下。
皇帝的沉默让那些內侍心中更为惶恐不安,一个个如筛糠般瑟瑟发抖,心里都是不解:这个龙灯早上搬来时还结结实实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忽然就碎了呢!
皇帝后方的其他人都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即便是两个皇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四周安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须臾,皇帝清冷的声音在园子里响起:“真是扫兴!”
这些內侍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像是有一把铡刀悬在了上方似的,没有人注意到跪在最后方的一个小內侍嘴角勾出一个诡谲的弧度,头伏得更低了。
皇帝看着这些个瑟瑟发抖的內侍就觉得心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怒斥之语到了嘴边,又迟疑了。
他不禁想起那日千枫寺的法事后,岑隐说起过这佛家讲究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以要结善缘,必有善果……
别人也许没看清,但是他自己最清楚,这冰灯是在自己的手触及龙首的那一瞬崩裂的。若是自己大动干戈,见了血光,说不定会让上天以为自己不满,以为自己死不悔改那岂不是更不美了?!
皇帝的手下意识地捏住了右手拇指上的和田玉玉扳指。
这时,耿海上前了一步,对着皇帝道:“皇上,这接风宴将近,岑督主也不知道在何处,他这办事也太不周全了……”竟出了这种岔子!
“够了!”然而耿海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近乎迁怒地说道,“耿海,你管好你自己就是!”
这耿海真是心胸狭隘,抓着机会就要给阿隐小鞋穿!皇帝不悦地瞥了耿海一眼,看得耿海心里咯噔一下。
“罢了。”皇帝淡漠地挥了挥手,随口道,“朕姑且念在有阿隐给你们说了情,就饶了你们。”
“谢皇上不怪之恩!”王公公急忙谢恩道,重重地磕了下头。
皇帝心中烦躁,也没心思再赏什么冰灯了,一拂袖,转身就往回走了。
王公公等几个內侍还跪着,把额头抵在地上,完全不敢起身,直到此刻高悬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本来还以为这次不掉脑袋,那也要吃顿板子,没想到皇帝竟然轻轻放过了……
也不知道是岑督主跟皇上说了啥,才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这回还真是托了岑督主的福了!王公公以袖口擦了擦冷汗,哎,他们这些人的贱命不值什么,也就只有岑督主会一直念着。王公公看着一地的碎冰与冰渣,心里一阵感慨。
皇帝既然走了,其他人也没心思继续留在这里赏冰灯。
三皇子慕祐景叫着“父皇”,率先追了出去,紧接着,四皇子慕祐易以及其他人也都纷纷地跟了上去,没一会儿,雪芳园里,就变得空荡荡的。
安平和坐在轮椅上的温无宸却没有急着离开,望着那几个內侍的后方,原本跪在最后面的那个小內侍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眸子含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笑意。
“还真是可惜了。”温无宸半垂眼帘,又朝那一地的碎冰望去,几只黑蚁从旁爬过,“簌簌簌簌……”
皇帝离开雪芳园后,就直接回京了。
御驾回京的消息不消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千雅园,当时没在雪芳园的那些年轻公子姑娘皆是惊诧不已。
即便皇帝不在,也没耽误了下午的接风宴,反正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只是冷清了许多,接风宴由三皇子与四皇子主持,几个部族王公、宗室亲王也借口没来,耿海、魏永信等重臣也都跟着皇帝回京了。
封炎对此毫不在意,反正对他而言,只要他的蓁蓁在就行了。
接风宴上,酒过三巡后,气氛就热闹了起来,不少宾客喝得面红耳赤,封炎随便敬了一圈酒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安平和端木绯的的席位旁。
安平正一本正经地与端木绯说着话:“……绯儿,那个什么鲁的还想跟阿炎比,真是不自量力。阿炎的功夫比他高,长得也比他好。”
安平这么说好像没错,封炎确实长得好!端木绯想了想赫鲁那张刚正的脸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娘真是会说话!封炎喜笑颜开,大步走了过去,低声道:“蓁蓁,我们出去玩会怎么样?”
这大冷天的,端木绯可不想去外头吹冷风,但是她婉拒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封炎又道:“上午我凿冰捕鱼时看过了,现在冰层有三寸多厚,应该可以冰嬉了。”
一听到“冰嬉”这两个字,端木绯眼睛一亮,哪里顾得上冷不冷的,立刻就跟着他跑了,安平含笑地目送他们俩离开,目露慈爱。
封炎带着端木绯一直来到了崇月湖畔。
湖面早就结冰了,厚厚的冰层宛如一面银色的明镜铺在湖面上,银光闪闪。
穿着一身青色小厮短打的阿敛早就备好了冰鞋候在了那里,见封炎和端木绯来了,赶忙上来给二人行了礼。
他已经提前在湖上试过了,冰层的厚度与硬度都足以承受冰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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