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几日,城中怕是有些乱,为免误伤了几位贵客,最近若是无事,几位还是莫要外出的好。”他好心地劝道。
封炎也对着伏骞拱了拱手回礼,笑道:“老哥,我们大盛有一句俗话,吉人自有天相。既然贵国二王子是贵国的真命天子,想来定可以化险为夷,否极泰来。”
“承封老弟吉言了。”伏骞长叹了口气,也学着封炎的动作拱了拱手。
他面露迟疑之色,犹豫一瞬后,还是开口道出了此行真正的来意:“其实我今日来驿馆找封老弟,还有一事相求,听王后和巫医说,贵国的太医个个医术高明,不知可否借贵国的太医为二王子医治伤势……”
大盛使臣团自京城千里迢迢而来,这蒲国的地势环境又与大盛中原迥然不同,唯恐使臣团一行人水土不服,皇帝为表亲厚,特意命一个太医随行来此。
“老哥,我两国怎么说也是姻亲,区区小事,不必如此客气。”封炎笑容亲和,二话不说地应下了,“我们此行还带来了不少中原的伤药,若是对二王子有所助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多谢封老弟。我下次再请老弟喝酒!”伏骞喜不自胜,对着封炎连连道谢,之后他就带着王太医与伤药匆匆离开了。
厅堂里,一溜的蒲国人都风风火火地走了,只留下封炎、温无宸、慕瑾凡等使臣团一行人。
外面街道上凌乱的步履声渐行渐远,屋子里静了一静。
人一走,坐在一侧的何大人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又开始啰嗦了:
“真是化外之地!”
“这些蒲人算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要把我们软禁在驿馆不成?!”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何大人,”封炎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对方,“您若是想要外出的话,尽管出去就是,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们大盛人!”他一副全力支持的样子,义正言辞。
“……”何大人看着封炎,嘴巴张张合合,一时接不上话。
他是可以出驿馆,蒲人也没拦着不让出,问题是出去了,要是被那帮野蛮的蒲人冲撞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谁会为他出头?!恐怕连皇帝知道了,都只会觉得他行事莽撞吧?
封炎也懒得再理会何大人,随口就把其他人都给打发了,只留了温无宸和慕瑾凡。三人离开大堂后,就朝温无宸和封炎居住的院子走去。
封炎亲自帮温无宸推着轮椅,轮椅的木轮不疾不徐地在庭院的地面上滚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单调粗糙的摩擦声在空气中反复地回响着,一下又一下,可是这声音听在封炎的耳朵里,却分外的亲切,带着安抚心绪的力量。
小时候,他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无宸来看他了。
“无宸,”封炎的眸光闪了闪,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蒲人是在怀疑我们呢,特意带人过来看看我们都在不在驿馆。”
今天,明面上,他们这一行人中没一个人离开过驿馆,这一点,伏骞随便一问就知道的。
至于暗地里嘛……
封炎微微一笑,阳光下,他俊朗的面庞上,笑容分外明朗,带着一分少年人的肆意与洒脱。
“接下来,就让这滩混水搅得更混。”轮椅上的温无宸缓缓道。
缕缕清风迎面吹来,吹得他颊畔的几缕发丝凌乱地抚上他的左颊,让他温润如玉的面庞瞬间添了几分慵懒与随性。
慕瑾凡就走在温无宸的身旁,自然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下意识地脚步一缓,来回看着封炎和温无宸,清冷的眸子里难免露出一丝惊讶。
他们俩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在说,刺杀二王子牟奈是他们派人所为!
而更令慕瑾凡意外的是,封炎和温无宸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了,他们俩当然不可能忘了自己还在,却毫不避讳,所以……
慕瑾凡停驻原地,神情淡然地看向了封炎。
封炎也停下了脚步,轮椅滚动声随之也停了下来。
四周静了下来,只剩那风声与草木摇曳声不止。
封炎看向了身侧的慕瑾凡,笑眯眯地问道:“觉得蒲国如何?”
“……”慕瑾凡眸色幽深些许,薄唇微抿。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停驻一般,驿馆内,寂静无声;而外面的金逻城还笼罩在一片喧嚣浮躁中,各种嘈杂的声音似近还远地传来……
夏日的暖风习习,阳光正是璀璨时。
封炎也没指望慕瑾凡回答,他抬头望着那碧蓝通透的天空,感慨地说道:“这片土地地域辽阔,雄伟壮观,而且资源矿产丰富,尤其是铜矿,远超中原。”
“不仅如此,它还是中原通往西方数国的一条必经之路,数百年来,中原的商队都是从这条路运送丝绸、茶叶不远千里西行经商,可是自从蒲国和北燕相继崛起后,就把中原两条西进的商路都阻断了。”
“这片青南高原地势奇高,地貌复杂,对于中原而言,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西方诸国,也同时是觊觎在侧的敌人,不知何时就会再次挥兵东进……”
顿了一下后,封炎再次转头看向了慕瑾凡,“觉得如今的大盛如何?”
慕瑾凡还是沉默不语,俊逸的脸庞上,神色淡漠,双手却不自觉地在体侧紧握成拳。
过去半年多的记忆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他想到了还在牢中的外祖家满门,想到了朝廷,想到了皇帝,眸子如汹涌的海面般起伏不已,眼神微微恍惚了……
封炎勾唇笑了,道:“蒲国虽好,但是两国邦交也好,交战也罢,总不能全靠女子的牺牲不是吗?”
什么意思?!慕瑾凡眉头一动,算是询问。
封炎笑容更深,拍拍慕瑾凡的肩膀笑道:“所以,接下来靠了。”
慕瑾凡还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封炎前后两句话的逻辑在哪里,怎么就成了靠自己了?!
须臾,他淡漠的脸上露出几分饶有兴致的笑意,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他有一种预感,似乎还挺有趣的!
第323章 夺位(二更)
不止是大盛使臣,那些前来见证新王登基的各部族都默默地关注着牟奈遇刺之事,自是有所议论,各种流言议论在短短几天内传得沸沸扬扬。
在这片青南高原,强者为尊,新王牟奈被行刺,还受了重伤,毫无疑问,这是他能力不足的表现,在战场上多的是猝不及防的冷刀冷枪,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又如何带领蒲国上下屹立在这片高原上。
不知不觉中,在这些部族族长中间兴起了一则流言,说是牟奈在比试时,服用了药物,才能赢了大王子赤德如。
流言也通过某人传到了赤德如的耳中。
“说的是真的?!”
一间金碧辉煌的厅堂内,赤德如坐在一把高背大椅上,他的右大腿上还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整个人略显憔悴。
此刻他正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蓝衣青年,瞳孔微缩,额角一条条青筋勃起。
“绝无虚言。”慕瑾凡看着赤德如微微点头,年轻清隽的面庞上神色清冷,举手投足间流出一种云淡风轻的随意。
赤德松咬牙切齿,深深的眼窝中,那双褐色的眼眸燃起两簇愤怒的火苗,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飞快地闪过了许许多多画面,想起了择君大典时的情景……
他当时也觉得奇怪,明明一开始牟奈被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到中场,牟奈却突然有如神助,变得力大无穷,以致自己的兵刃脱手而出,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难怪,难怪自己会输给他!
“咚!”
赤德如一拳重重地锤打在一旁的方几上,使得方几上的瓜果茶点微微震动了一下,一个嫩黄色的醉梨被震得从果盆上坠落下去,“骨碌碌”地在地板上滚了出去。
屋子里服侍的女奴皆是噤若寒蝉,微微俯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好个牟奈!”赤德如近乎一字一顿地念道,心口像是有几簇火苗在灼烧炙烤似的,腿部的伤口更是撕心裂肺得疼。
牟奈的那一刀几乎刺穿他的大腿,还算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他腿部的血脉,然而伤筋动骨一百天,也足以让他不良于行一段时日,也足以让他在牟奈的登基大典上,再次丢尽脸面!
牟奈心思之毒可见一斑!
赤德如越想越是愤怒,又是“咚”的一拳重重地锤击在方几上,双眼气得布满了血丝,如蛛网般狰狞。
须臾,赤德如那双好似被激怒的猛虎般的锐眸朝慕瑾凡看了过去,目光如箭似刀,声音冰冷得要掉出冰渣子来,以大盛语质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瑾凡,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给穿透似的。
慕瑾凡淡然一笑,随意地拱了拱手,“我大盛与蒲国是姻亲之国,如此不公之事,鄙人实在是看不过眼。”
慕瑾凡微微笑着,却又神情疏离,赤德如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信。
慕瑾凡也不在意赤德如信不信,泰然自若地继续道:“吾等奉我大盛天子之命,不远千里而来,是希望与贵国永结秦晋之好,从此两国和平相处,边关再无战事。无论于贵国,还是于我大盛,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我中原千年来,历来是以嫡长子继承这至尊皇位,如此方是正统。”
“大王子身为嫡子却被一个庶子以如此阴谋手段加害,实在是乱了纲常!令弟人品低劣,怎堪任贵国君主!”
慕瑾凡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串,说着,他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语调放得更缓了,“更何况,贵国的新王也将是我们大盛的‘郡马爷’。”
慕瑾凡故意在“郡马爷”三个字上加重音量。
赤德如一开始只是随意地听着,神色轻慢,一直到慕瑾凡的最后一句,才微微动容,原本慵懒的倚靠在高背上的身子也下意思地坐直了,心里浮现某个念头。
难道,难道是王后许景思看上了自己?!
所以,她才让这些大盛使臣来襄助自己?
想到这种可能性,赤德如双目瞠大,一阵心潮澎湃,在心里对自己说:也是,本来自己与牟奈到底孰强孰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想来王后也是知道的。
自己比牟奈出身更高贵,比牟奈更强壮英伟,王后怎么可能会看得上牟奈这种躲在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呢!
赤德如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心里安心不少,但是表面上,还是没说什么,做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不止赤德如在留心慕瑾凡,慕瑾凡也同样在留意赤德如的每个表情,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眼就看透了赤德如,又道:“大王子,您可知不知道如今都城中都在传言,说是您不甘败在二王子手下,不甘失了王位,所以派人在神庙暗杀二王子想要夺位?”
什么?!赤德如气得一口心火直冲脑门,直觉地想要站起身来,却触动了伤口,一股刺骨的疼痛自右大腿传来,他又坐了回去。
赤德如气得胸口一阵剧烈起伏,眼底浮现浓浓的阴霾,冷哼了一声,道:“如果是我干的,我当然认。不是我干的,也别想赖在我身上。”他一字比一字冰冷,冷如腊月寒风般,四周的空气骤然一冷。
相比下,慕瑾凡仍是清冷如竹,唇角微勾,道:“大王子您还是太天真了。”
“就算我没有来这一趟,当日比试的事,大王子难道就不会过疑?”
“您背靠甘松族,甘松族可是蒲国第一大族,若是您对当日的比试结果不服,那么甘松族就是您最有力的后盾。对于二王子而言,您的存在永远是他的肉中刺,眼中钉!恐怕他对您是欲除之而后快!”
“我们大盛有一句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果您是二王子,会不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呢?”
赤德如的眸子越来越暗沉,也越来越幽邃。
如果他是牟奈的话……
为了永绝后患,他自当在甘松族还没有叛变起事之前,先把甘松族和自己彻底打压下去,从此永无翻身之地。
只可惜,他一直没把牟奈这个卑微的女奴之子放在眼里,他以为登上王位的人必定是自己,才会被牟奈这条毒蛇狠咬了一口!
牟、奈。
赤德如在心里恨恨地念着,忽然间灵光一闪,双目几乎瞪到极致,心里浮现某个念头:难道说……这场所谓的刺杀其实是牟奈的苦肉计,意图把矛头直指自己!嫁祸自己一个弑君之名,让自己百口莫辩?!让他之后对自己的剿杀变得理所应当?!
是了!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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