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珩正色道:“祖母放心,孙儿知轻重,每天会睡足三个时辰的。”
端木绯一脸同情地看着端木珩,照她看,应该再多睡上一倍时间才对。幸好她是姑娘家,不用考科举。
贺氏随口应了一句“祖母知道你有分寸”云云,接着赶忙介绍起贺令依来。
比起刚才对着端木绯时,贺氏说得更动情多了,不仅把名字、年纪都说了,还说起贺令依之前因为随她父亲在任上,所以三年不在京中,这次回京探望她祖母,又说贺令依以前也时常来府中玩,他们表兄妹几个一向玩得不错……
贺氏足足说了一盏茶功夫才停下,端木珩中间不时地应着“嗯”、“哦”、“是的”、“记得”,又端正有礼地与贺令依彼此见了礼。
不知不觉中,四周的那些声音离端木绯远去,她的眼神放空,魂飞天外,脑海中为及笄礼的司者人选而发愁。
接下来的几日,一张张请帖从端木家如雪花般散了出去,不少是由端木绯和端木纭亲自送的,比如安平长公主府、简王府、宣国公府等等,端木纭的司者人选也紧跟着定了下来——楚家二姑娘楚青谊。
午后,端木纭和端木绯坐着马车从宣国公府出来了,路上顺路去了琉璃斋取订制的首饰,本来是可以让人送来府里的,但是正好出门就干脆自己去拿了,想着万一有要修改的地方,也可以趁早。
拿了首饰,端木纭还给端木绯挑了一个和田玉的禁步,直接替她佩戴在腰侧,这个禁步的顶部是一块半月形镂空雕雀玉佩,下方挂着三窜以一溜玉珠串成尾部是白玉叶子的流苏。
当端木绯行走时,流苏微微地摇曳,精致轻巧,衬着她那身樱草色的裙子,清雅动人。
端木纭二话不说就让紫藤给了银子,伙计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地把人恭送出了铺子。
“姐姐,我们顺便去街尾的酥香记买红豆酥和绿豆饼吧。”端木绯眉飞色舞地提议道,一想到酥香记的糕点,就食指大动。
酥香记是京中的百年老店,每天店门口都排着长队,几乎是糕点一出炉就会被卖空,只能再耐心地等下一炉。
端木纭立刻就笑着应了,没想到的是她们一出琉璃斋,就看到了一男一女两道熟悉的身形。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真是巧。”
耿家兄妹朝姐妹俩走了过来,耿安晧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摇着折扇,潇洒不羁。
耿安晧会出现在此并非是偶然的巧遇,自打六月底的宴会后,他对端木纭是日思夜想,偏偏端木纭鲜少出门,他想让耿听莲上门拜访再把人约出来,也让耿听莲拒绝了,好不容易打听到姐妹俩今天会来拿定制的首饰,而自己一个男人来这种首饰铺子也怪,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耿听莲也带来了,特意在此候着。
耿安晧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三丈外的端木纭,舍不得眨眼。近一月不见,她看来更美了,那白玉般的肌肤在璀璨的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般,美得好似那瑶池仙子。
人都到了近前,端木纭和端木绯也不能失礼人前,与耿家兄妹见了礼。
“端木大姑娘,别来无恙?那日小女轻狂了,是我教女无方,我欠姑娘一声道歉,这段日子我一直记挂于心。”耿安晧收起折扇,彬彬有礼地对着端木绯拱了拱手,唏嘘地叹了口气,“我那女儿元娘自小失恃,没人教养,委实可怜,也怪我平日里琐事繁多,顾不上内宅……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耿世子,不该与我姐姐道歉,该与令嫒道歉才是。”端木绯笑吟吟地歪着螓首,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么大的国公府,竟然连个照顾主子的人都没有,这些个下人真可恶……耿世子,你真该好好整治一番才是。我和姐姐是外人,就不便逾矩对贵府的私事指手画脚了。先告辞了。”
端木绯挽起端木纭的胳膊,朝酥香记的方向走去,笑眯眯地说着她想再多买一盒核桃酥。
耿安晧没有冒失地追上去,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端木纭窈窕的背影,目光变得更为灼热了,如同那夏日灼热的阳光。
耿听莲一会儿看看端木纭姐妹俩,一会儿又看看身旁的自家兄长,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她总算是明白今天大哥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要给她打什么首饰了,原来是为了来这里“偶遇”端木纭啊。
耿听莲抿了抿红唇,犹豫了一阵后,还是不住又一次强调道:“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吧。”
“那端木纭并非良配,上次元娘是有错在先,但是她们姐妹俩对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得理不饶人,毫无慈爱之心,倘若真的过门,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亏元娘。”
“这端木纭除了长得漂亮,又还有什么优点?!娶妻当娶贤,大哥,你应该娶个贤惠的,对大哥你、对元娘都好。”
耿安晧也不是第一次听耿听莲这番说辞了,听着就烦,直接转身走进了琉璃斋。
“耿世子,耿姑娘好。”
卫国公府回京后就在琉璃斋打过一批首饰,伙计还记忆犹新,立刻就殷勤地迎了上来,连掌柜也闻声而来,殷勤周到,对于耿安晧提出的问题也是知无不尽。
“您问刚才那两位姑娘啊,她们是来取订制好的钗冠和发笄的……钗冠大概就根这个差不多,”掌柜说着亲自从柜台里取出了一个金灿灿的赤金累丝展翅飞凤挂珠钗冠,“只不过钗头做的是孔雀,不是飞凤。”
耿安晧盯着眼前这个赤金累丝展翅飞凤挂珠钗冠,眸光一闪,立刻就猜到端木纭所定制的那个钗冠应该是要用于及笄礼上的,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慨:端木纭是端木家长房孤女,难免就被怠慢了几分,姑娘家的及笄礼一辈子只有一次,用的钗冠竟然如此寒酸。
像她这样的绝色佳人本来用最珍贵的宝石首饰来妆点,让这京中的闺秀都对她艳羡不已。等将来端木纭嫁给了自己,他一定会让她成为众人仰望的对象!
耿听莲随意地把那个钗冠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这钗冠做得还算精致,平日里参加宴会戴戴也差不多,只是用于及笄礼上却是寒酸得紧。
她心里暗暗觉得这端木家果然是寒门,上不了台面。
耿听莲又放下了手里的钗冠,正想看看其他的首饰,就听耿安晧对掌柜说道:“掌柜,本世子记得你们店里似乎有个什么钗号称镇店之宝,拿出来本世子看看!”
掌柜还没说话,耿听莲已经猜到兄长想做什么了,低呼了一声:“大哥!”
“耿世子,请稍等,小的这就让人去拿!”掌柜眼睛一亮,搓着手,急忙吩咐伙计到里头去取。
大哥,你别胡闹了!耿听莲一眨不眨地看着耿安晧,很想一把拉走耿安晧,然而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更不允许她在外头与兄长吵吵闹闹让人看了笑话。
于是,耿听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豪爽地大臂一挥,用三千两买下了那个点翠嵌八宝朝阳五凤挂珠百花钗冠。
更甚至于,她被兄长逼着在八月初三这天随卫国公夫人一起来到了端木家,参加端木纭的及笄礼。
内院最前面的博雅堂中,贺氏就坐在上首,卫国公夫人则被迎到了下首坐下。
两个女宾正好离开博雅堂,在丫鬟引领下前往举行仪式的厅堂。两人有些惊讶卫国公夫人竟然也来了,暗暗地对视了一眼,渐行渐远。
不仅是她们惊讶,贺氏同样也没想到卫国公夫人母女会不请自来,但是来者是客,贺氏当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卫国公夫人笑着对贺氏道:“端木太夫人,这是我特意为令孙女的及笄礼备的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话语间,她身旁的一个青衣丫鬟就捧着一个红木雕花匣子走到贺氏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了那个匣子,只见匣子里的红丝绒布上赫然放着一个华丽的点翠嵌八宝朝阳五凤挂珠百花钗冠。
钗冠上五只金凤凰栩栩如生,每只凤凰的尖嘴里都衔着一串明晃晃的珠子,凤眼嵌着红宝石,还有那钗冠上的百花,每朵的花蕊上都嵌着各色的宝石,流光溢彩,珠光宝气。
这个钗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极其贵重。
贺氏直直地看着那个钗冠,面露惊艳之色,心里不禁惊叹于耿家的用心,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上月底从卫国公府回来后,贺氏就对端木宪提了卫国公府似乎想聘端木纭的事。
她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如果能拉到卫国公府的助力,那么大皇子的地位肯定更加牢靠,然而,还没等她把心里的想法说完,就得了端木宪的一顿批,说她妇人之见、目光狭隘云云。
贺氏本来还觉得是不是端木宪认为她的猜测靠不住,今天看来,卫国公府真得是对端木纭有意,而且还诚意很足,不惜送上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来表示他们的心意。
贺氏微微一笑,道:“多谢国公夫人,那我代替我家纭姐儿收下了,待会儿在笄礼上,我就让纭姐儿戴上。”
贺氏这么说一方面是回应卫国公夫人的善意,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是给端木纭添脸面的事,何乐而不为。
卫国公夫人闻言,眉眼舒展了些许。上次端木纭在卫国公府给自己没脸,卫国公夫人本来是不愿来的,可是儿子到自己跟前求了一番,卫国公夫人实在是拗不过儿子,就带着女儿一起来了。
而卫国公夫人身旁的耿听莲却是对端木家和端木纭越发看不上了,她今天会来这里除了迫于母亲和兄长的要求外,也是想看看端木纭的笄礼到底有多寒酸,所以半推半就地应了。
果然,从这贺氏的为人行事就可见,这端木家实在是小家气得很。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音在厅堂的正门口响起:“多谢国公夫人的一片好意,我代我姐姐心领了。这笄礼上要用的钗冠已经准备好了。”
端木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槛外,身旁还站着大皇子慕祐显。
耿听莲的嘴角勾出一个淡漠的弧度,也没在意。
从上次端木纭对母亲避之唯恐不及来看,她们姐妹俩会拒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反正兄长让她做的事,她也都做了。
说到底,也就是这端木纭没福气,只配用那种寒酸的钗冠罢了!
第222章 笄礼(二更)
贺氏被驳了面子,顿时脸色一僵,想要斥端木绯几句,却又不得不顾忌慕祐显,急忙站起身来,与卫国公夫人母女一起给慕祐显行了礼。 “见过大皇子殿下。”
耿听莲淡淡地瞥了慕祐显一眼,隐约猜到大皇子应该是奉贵妃之命来的。
“免礼。”慕祐显随和地挥了挥手,跟着就对贺氏说道,“外祖母,本宫今日是奉母妃之命特意来恭贺纭表妹及笄礼的。母妃命本宫送来贺礼聊表心意。”
说着,他身后的一个小內侍已经捧着紫檀木匣子上前,把端木贵妃赏赐之物展现在众人眼前。
当匣子打开的那一瞬,厅堂中一下子就被映得五彩斑斓,一个累丝九翅金凤嵌夜明珠钗冠映入众人眼帘,这钗冠是内造物,只这凤凰羽翅上精致细腻的累丝工艺就比外面店铺卖的不知道精巧多少倍,金凤的姿态鲜活灵动,钗冠上点缀的一颗颗夜明珠更是让整个钗冠看来光晕流转,仿佛这个厅堂都因为这个钗冠而变得金碧辉煌起来。
四周的丫鬟婆子皆是倒吸一口气,一双双眸子几乎舍不得从那钗冠上移开了。
耿听莲的面色微变,如果说自家送上的那个钗冠是千娇百媚的芍药,那么端木贵妃赐下的这个就彷如花王牡丹艳冠群芳,芍药虽然不错,但是一旦见过牡丹之美,芍药便显得索然无味了……就连母亲费时几年为她的及笄礼打好的那顶钗冠比之这个,也相形见绌!
耿听莲不禁暗暗捏了捏手里的帕子。
端木绯笑眯眯地对着贺氏说道:“祖母,难得贵妃姑母赐下如此珍宝,我就想着正好在及笄礼上给姐姐戴上。”
贺氏的眼角抽了一下,心里是一点也不愿意用这钗冠为端木纭长脸,然而,她更不能打贵妃和大皇子的脸,只能笑容满面地应下了,又让大皇子回宫后一定要替端木纭谢过贵妃云云的。
慕祐显彬彬有礼地笑道:“外祖母,本宫回去后,会与母妃说的。”他看似从容镇定,眸底却暗藏一抹羞赧与期待。纭表妹戴上这钗冠,想来一定明艳动人……只可惜及笄礼上只有女宾,他不能亲眼目睹。
看着贺氏、慕祐显和端木绯三人谈笑风生,耿听莲很快冷静了下来,瞳孔中掠过一丝轻蔑,就是今日端木纭能戴上这华美的钗冠又如何,她的衣裳、她的气度配得起这内造之物吗?!头重脚轻也不过是徒惹人笑话而已。
乌燕就是乌燕,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她倒要看看今天的及笄礼会办成什么样子。
等端木珩过来招待慕祐显后,端木绯就笑眯眯地请示道:“祖母,吉时已经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移步满芳厅?”今日的及笄礼就在满芳厅中举行。
贺氏立刻应下了,一众丫鬟婆子就簇拥着贺氏和卫国公夫人一行人朝着满芳厅去了。
大部分的女宾早已经在满芳厅按着主次落座,正厅里衣香鬓影,好不热闹,安平长公主、宣国公夫人、大公主舞阳、吏部尚书游夫人、庆王妃、云华郡主、丹桂县主……一眼望去,几乎是京城公卿之家的夫人、姑娘都来了。
卫国公夫人心中暗暗有些惊讶,虽然她知道如今端木家因为端木宪升任首辅而水涨船高,却也没想到今日来参加端木纭的及笄礼的宾客中会有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女眷。
耿听莲的眸中也同样闪过一丝讶异,跟着嘴角微微翘了翘,拭目以待。
随着一阵肃穆的丝竹声响起,厅堂内外安静了下来。
巳时,及笄礼正式开始了。
先由贺氏简单致辞,接着涵星作为赞者率先走出,于西阶就位,然后着一身水红色采衣、梳着双鬟髻的端木纭就神色端庄地从东间中走出来了……
初加后,她换上第一身素衣襦裙。
二加后,她再换上一身曲裾深衣。
少女身上的衣裙颜色从水红到嫣红到银红,越来越鲜艳夺目,迤逦清艳,也代表着少女一点点地长大成人了……
待三加仪式后,端木纭就换上了最后一身大袖长裙礼服款款从东间走出,出来给众宾客行礼。 满堂的声音仿佛都被仙法收走似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端木纭身上,神色中先是惊叹,然后就是惊艳,一个个目光怔怔,移不开眼了。
此时,厅堂四周的窗扇都齐齐打开,璀璨的阳光洒了进来,一片通透明亮,微风带着阵阵花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
端木纭的发髻上戴着今日大皇子带来的累丝九翅金凤嵌夜明珠钗冠,凤嘴里吐出一挂明珠流苏垂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摇晃生辉。
她的容貌本就生得精致明艳,此刻盛装打扮,夜明珠的光辉柔柔地荡漾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让她看来一颦一笑皆是光华美艳,丽色逼人,看得女宾们暗暗赞叹。
端木纭在众人赞叹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她穿着一袭大红孔雀戏牡丹织金褙子,金色的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光晕,长裙逶迤地直拖在铺满了白色藤席的地面上。
只见那水红色的长裙上,如天女散花般撒下一大片大红色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就仿佛有无数娇艳的牡丹花如火如荼地盛开在她裙裾下,每迈出一步,那裙裾就微微摇摆着,连那些牡丹花也似乎在随风摇曳着,有种如梦似幻、流光溢彩的光彩。
那明艳的少女仿佛牡丹花仙优雅翩然地从牡丹花丛中缓缓走来,步步生花,一笑可倾城!
一众女宾们看得几乎忘了呼吸,目光发直,端木绯亦然,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姐姐穿这身礼服了,但还是惊艳不已。
她的姐姐真是漂亮!端木绯双手交握,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纭,仿佛唯恐错过她的每一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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