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辂渐渐走远,四周静了一瞬,封预之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封从嫣走了过来,给皇帝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懒得与封预之寒暄。
安平目光淡淡地看着三人,用鞭子指了指封从嫣,封从嫣想着刚才安平抽耶律辂的一幕幕,吓得身子往封预之那边缩了缩。
安平直接与皇帝对视,道:“皇弟,这位封姑娘与本宫没有一点关系,以后若是有什么教养问题,还请找驸马便是,以后她嫁不出去也不关本宫的事,反正本宫只有阿炎这一个儿子。”
而她的阿炎已经找到儿媳妇了!
想到自家的阿炎和绯儿,安平的心情又松快了不少,只想快点回府找儿子儿媳玩去。
“皇弟,要是没别的事,本宫就先告辞了。”安平随手卷起了鞭子,也不等皇帝说话,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走过那老嬷嬷身旁时,还转头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别以为这些算计她看不明白!
安平转了转手里的鞭子,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老嬷嬷吓得脸色一白,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安平的眼眸。
安平大步流星地离去了,只给众人留下一道骄傲的背影,对于其他人到底是什么想法,根本就全不在意。
离开御花园后,安平就直接出了宫,坐上朱轮车回了公主府。
朱轮车在下人的恭迎下从公主府的正门而入,一直在仪门停下,安平一下马车,就对上了一张可爱的笑脸。
“殿下。”闻讯而来的端木绯就站在几步外,对着安平福了福,小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容。
宫中的纷纷扰扰在一瞬间抛诸脑后,安平仿佛被端木绯传染了笑意,明艳的脸庞上笑意盈盈。
“绯儿,”安平亲昵地拉起了端木绯的小手,正想问她与小马驹玩得可好,又发现不对,朝两边看了看,“阿炎呢?”阿炎丢下绯儿这是跑哪儿去了?!
端木绯委婉地说道:“封公子说他一会儿就回来了。”端木绯实在不想聊封炎,转移话题道,“殿下,你用了午膳没?”
安平怔了怔,方才摸着肚子笑道:“你不说,本宫还没觉得饿,现在真是一下子饥肠辘辘……绯儿,你陪本宫用一些。”
端木绯自是笑吟吟地应下,亲昵地挽起安平的手一起朝玉华堂去了,等在饭桌边坐下时,端木绯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可是当一道道丰盛的菜肴上来时,她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迟来的午膳用了一半时,封炎回来了。
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坐在一起用着膳、道着家常,封炎不由停下了脚步,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曾经是他梦想的一幕,现在似乎是实现了呢!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安平第一个发现了他,“阿炎!”
封炎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去,“不经意”地在端木绯身旁坐了下来,笑着道:“正好我还没用午膳呢!”
他随手拿起了端木绯放在一旁的筷子,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安平已经吃的七七八八,放下了筷子,看着儿子眼底闪现点点笑意,把刚才进宫后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把端木绯的注意力一下子从筷子被人抢走上转移了过去,听得是目瞪口呆。
安平看着她可爱的样子,笑容更深,抿了口茶后,又道:“太后既然敢做这种事,皇上一定是知道的,但是,最后皇上却似乎改变了主意……”说着,她笑眯眯地看着封炎,问道,“阿炎,你方才出门做了什么?”
封炎一下子笑眯了眼,放下筷子,乐滋滋地帮端木绯表功,把之前端木绯让他去找述延符的事一一说了……
安平听着眸子更亮了,那眼角眉梢的欢喜掩也掩不住,心里喜悦之余,有几分叹息:阿炎背负的太多了,现在看来,绯儿的性子和他正合适,怎么都得必须把这儿媳妇骗……娶回家才行!
想着,安平鄙视地看了封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亏她把他养得这么好,他居然连怎么讨女孩子欢心都不会!
这都快一年了,进度也太慢了……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
安平笑吟吟地看向了端木绯,道:“绯儿,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殿下何须多礼。”端木绯勾唇笑了,露出一对浅浅的笑涡。
“就是啊。娘,都是自己人。”封炎忙不迭加了一句,自以为凑趣,却惊得端木绯差点被口水呛道。
端木绯目不斜视,努力不去看封炎,歪着螓首一本正经地对安平说道:“殿下,太后想利用殿下来搅和长庆长公主与九华县主的丑事,如今没成,真是太‘可怜’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端木绯说着,一双大眼睛晶晶亮的,如那夜空繁星般。
第176章 毒妇
春日正午的阳光洒进窗户里,庭院里那郁郁葱葱的花木映得满室青翠。
屋子里静悄悄的,隐约可以听到外间偶尔传来丫鬟的低语声,衬得四周越发静谧无声。
青纱帐中,身上盖着宝蓝色的绣花锦被、头上还包着一圈圈纱布的罗其昉怔怔地睁眼望着上方的帐顶,额头还在一阵阵的抽痛着,眼神恍惚纷乱。
他是江南宿州人,家中是耕读之家,四代单传,从曾祖父、祖父到父亲都只考中了秀才便止步不前,到了他,三岁识字,四岁读书,五岁作诗……年方弱冠时,就中了举人,还是乡试第二名。
无论是家人、先生、同乡、还有同窗,都对他报以众望,连他自己也觉得今科春闱,他十拿九稳!
自从抵京后,他意气风发,跃跃欲试,想着十年寒窗且看今朝,却没想到意外骤然降临,让他一下子跌入了无底深渊……
他的右手被人生生折断,不仅如此,还蓄意地被人治坏了……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是谁指使那帮闲汉故意折了他的右手,又是谁暗中唆使百草堂蓄意医坏了他的手,然而,那是皇家贵胄,是天家贵女,他惹不起,也没有证据!
本来,他已经放弃了这一届的春闱,只想把手治好,以待三年后重新来过,可是——
他的右手彻底毁了!
他的这只手再也写不了字,画不了画……再说了,朝廷择官,残废不用。
他的理想抱负、他这二十年的努力、还有他所有的希望,都因为一个淫荡的毒妇毁于一旦,只剩下他这具空荡荡的皮囊。
他本没打算活下去,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但是他使的这手段到底肮脏了,让他以后再也无法挺着胸膛,坦荡地告诉别人:
他是宿州罗其昉,字士衡。
罗其昉的眸底一片幽深,黑沉黑沉,如同无底深渊般,没有一丝光亮。
许久,他的眼睫微颤,如那扑火的飞蛾般,带着一种决然与哀伤。
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让他又活过来了!
他嘴角微勾,泛起一丝苦笑,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
“哒……”
忽然,他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原本正坐在窗边打盹的灰衣婆子头一歪,整个人趴在了雕花案几上,一动不动。
一个龙眼大小的小石子骨碌碌地自她脚下朝床榻的方向滚来……
这是……
罗其昉双目微瞠,再次抬眼看向窗外,一个颀长的青衣男子不知何时如鬼魅般出现在窗口外,轻盈地翻窗进来了。
青衣男子与罗其昉四目对视,微微一笑,信步朝他走来。
罗其昉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青衣男子,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因为对他来说,现在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他早已心如死灰。
青衣男子很快就走到了榻边,俯首看着罗其昉,嘴角微微一翘,含笑地轻声道:“罗公子,错不在你,何故寻死?”
床榻上的罗其昉一动不动,没有理会他,目光也从他身上移开,又是怔怔地看着纱帐的顶部。
青衣男子也不在意,负手看向了墙壁上的一幅字画,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什么?功名利禄?光宗耀祖?为国为民?……还是报效‘圣恩’?”
青衣男子故意在“圣恩”两字上加重音量,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讽刺。
罗其昉双目微瞠,眸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禁想到了现在的朝廷,想到了他们那位皇帝……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当然是有抱负的。
十年前,他的父亲出外游学,却恰逢楠城水患,连日暴雨冲毁了三年没有修缮的堤坝,整个楠城毁于一旦,也包括他的父亲。
这些年来,他潜心读书,也是希望能够科举入仕,为一方父母官,为民谋利,不让这等惨事再度发生,但是现在,现在一切都毁了!
也包括他自己!
罗其昉慢慢地抬起了自己微微扭曲的右手,脑海中闪过这些天的污糟事,脸色越发苍白,胸口一阵起伏,似乎就要呕吐出来……
他淡淡道:“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空洞无力,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见罗其昉有了反应,青衣男子的唇角翘得更高了,意味深长地说道:“罗公子,倘若你所求是为民请命,又何须执着于是否科举入仕!”
须臾,罗其昉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然后转过头朝青衣男子看去,俊朗的脸庞上惨白如纸,但是原本空洞无神的眸子似乎又有了一丝神采,问道:“此话怎讲?”
“罗公子,这为官之道并非非黑即白,就算是公子真的科举入仕,难道就一定能一展抱负吗?”青衣男子缓缓地又道,“即便是千里马,还需‘伯乐’赏识!”
“所以,你的主子就是我的伯乐?”罗其昉直接把话挑明道。
青衣男子笑得更为开怀,“在下就是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屋子里,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罗其昉静静地看着几步外的青衣男子,此人能在公主府出入如无人之境,很显然具备常人所没有的能力,而且,对方早已经把自己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的主子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对方既然找上了他,显然是看不惯长庆的行事……别的不说,只这一条,他们的立场就是一致的!
青衣男子悠闲地站在一旁,并不催促罗其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其昉才再次开口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对于罗其昉的选择,青衣男子并不意外。
这罗其昉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再从他剑走偏锋地用这种方式来报复长庆,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个迂腐死板之人。
“就从活下去开始,”青衣男子眉眼一挑,负手朝床榻走近了一步,眸生异彩,“然后……”
“簌簌……”
屋外,一阵微风拂动,吹得庭院里的那些枝叶微微摇晃,天光正亮。
当风停下时,屋子里就又只剩下罗其昉和那个昏迷过去的灰衣婆子二人。
罗其昉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簌簌簌……”
又一阵清冷的春风吹进屋子时,他忽然笑了,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眸底有释然,也同时燃起了一丝野心的火花,激动地跳跃着。
他不在意刚刚那个青衣人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哪怕对方是想利用他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一个活死人了,只要能有一偿夙愿的机会,哪怕机会再微弱再渺茫,他都愿意一试!
他,还有什么好输的呢!
“蹬蹬蹬……”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罗其昉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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