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今日的安平穿了一身茜红色镶银边的骑装,利落大方,衬得平日里雍容明艳的她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气质。

端木绯面上一喜,下一瞬,却听到一阵清亮的马蹄声,紧接着,另一道眼熟的身影进入她的视野中。

身穿一袭湛蓝翻领胡服的耶律辂策马朝安平逼近,在离她七八步外的地方,轻盈地翻身下马。

他显然在对安平说着什么,春风满面,步履轻快,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安平走近。

端木绯眉头紧皱,这个北燕二王子还真是荒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纠缠起安平来!

端木绯正打算加快脚步走过去,安平已经出声喝斥道:“放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浑身就自然而然地释放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而威,仿佛那在寒风中傲然绽放的帝女花。

话音未落,她右手的马鞭如灵蛇出洞般撕裂空气,凌厉地朝耶律辂的脸颊甩了过去……

耶律辂顿时面色一变,直觉抬臂去挡,“啪”的一声,马鞭重重地甩在了他的小臂上。

“你……”耶律辂狠狠地瞪着安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色彩精彩地变化着。须臾,他冷冷地一甩袖,大步离去了。

安平长公主真是好气魄!不远处的端木绯只想为安平鼓掌,心道:历史上的那赫赫有名的女帝也不过如此吧!

下一瞬,安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端木绯望来,二人四目相对。

安平原本威仪的脸庞上又多了一抹笑意,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

端木绯微微一笑,好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猫一样,屁颠屁颠地朝安平小跑了过去,“殿下。”

“绯儿,这个给你。”安平从一旁红马上的鹿皮囊里取出另一条崭新的马鞭塞给了端木绯,谆谆教诲道,“女子当自强自立自尊自爱,谁敢对你无礼,一鞭子抽过去就是!”

端木绯接过马鞭连连点头,看着安平的眼眸熠熠生辉,毫不掩饰她的崇拜之情。女子当如是!

安平见端木绯受教,嘴角微扬,差点就伸手揉了揉端木绯柔软的发顶,并赞上一个“乖”字。

“大皇姐……”

就在这时,一道刻意拖着长音的女音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身明紫色衣裙的长庆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走出,乘着旭日的光芒款款而来,优雅从容,却又同时风情万种,步步生莲。

“大皇姐,别来无恙?”

安平看着长庆神色淡淡,颌首道:“托福。”她只给了两个字,一句都不愿多言。

长庆在两三步外停下了脚步,掩嘴轻笑,叹息道:“这一眨眼的功夫都过去十几年了,大皇姐还是一如当年在闺中般容颜如玉,清丽明艳,难怪就连耶律二王子都对大皇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说来姐夫和二王子都是人间俊杰,各有所长,不知现如今在皇姐心中谁更胜一筹?”

话语间,长庆飞快地朝方才耶律辂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一闪而逝。

“皇妹也是,十年如一日……”安平看着长庆红唇轻启,意味深长地说道,“对本宫这般挂怀在心。”

闻言,长庆妩媚的脸庞上笑容僵了一瞬,暗暗咬牙。

她假笑着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冷:“都是自家姐妹,本宫关心皇姐几句也是应当的。大皇姐明明风华绝代,惊才绝艳,偏偏姐夫不懂珍惜,以致皇姐如今要日日守活寡,实在可惜了。”

安平轻抬了下巴,微微一笑,“本宫宁缺毋滥,当然比不上皇妹夜夜春宵,日日换新郞了!”她神情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长庆却是毫不在意,笑得更为妩媚,上前两步走到了安平的身旁,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大皇姐还是这般会装模作样!表面看来光风霁月,暗地里最爱夺人所好。哼,这耶律辂,本宫也不稀罕……不过,这笔账,本宫记下了!”

顿了一下后,长庆缓缓道:“你好自为之。”

长庆的眼眸中透着一抹阴毒,今时不同往日,安平早就不是先帝和伪帝时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嫡公主了!

“啪!”

一声清脆的掌掴声骤然在空气中响起,接下来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似有一股冷凝。

长庆白皙细腻的左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半边脸立刻就浮肿了起来,那血红的掌印映衬着雪白的皮肤,看着触目惊心。

长庆捂着左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平,脱口而出道:“你……你敢打我?!”她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忘了自称“本宫”。

安平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藏住那打得微微发红的掌心,冷冷道:“长庆,虽然父皇不在了,但是作为长姐,本宫还是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作言行有度。本宫再不济,也是先帝钦封的一品安国公主!”

虽然平平都是公主,可是安平却是先帝在世时钦封的正一品安国公主,位同亲王,其他如长庆等几位皇妹皆是从一品公主,比她要低上一级。

这些年来长庆风光惯了,早就把这点给忘记了!

长庆顿时气血上涌,胸膛一阵剧烈起伏,那充血的眼眸几乎瞪凸了出来,端木绯一度以为她会失去理智犹如一头愤怒的野兽般撕咬过来,但长庆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她狠狠地瞪了安平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来日方长,这笔账咱们慢慢清算。

她一甩头,昂首挺胸地离去了。

长庆渐渐走远,端木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目露异彩地看着安平,那双黑眸简直比天上的旭日还要璀璨。

见端木绯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神采奕奕的样子,安平脸上更为柔和,流光溢彩,含笑指点道:

“绯儿,你是端木府的嫡女,并非毫无倚仗的孤女,若有人胆敢欺你辱你,不用客气。”

“女子一世本不易,该肆意时自当肆意妄为些,方才不负此生!”

“什么妻以夫为天,夫为妻纲?!……也要看这男子当不当得起!”

暖暖的阳光给安平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华,整个人看来雍容华贵,英气勃发。

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平,眸子更亮了。

长公主殿下真乃女子之楷模也。

这一次,安平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端木绯的发顶,然后道:“绯儿,快去牵马吧。别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我们的兴致。”

“殿下请稍候。”端木绯就乖乖地进了马棚去牵霜纨,等霜纨亲昵地用马首蹭着她的掌心时,她突然回过神来,回味着方才安平的话,表情有些古怪。

封炎以后肯定是要娶媳妇的,以后他的媳妇要是依着安平的教诲行事,那么封炎岂不是要被压得死死的?!

想着一头云豹被两头母豹子压得喘不过气的样子,端木绯忍俊不禁地笑了。

好像……还挺有趣的!

端木绯步履轻快地牵着马儿出了马厩,与安平一起翻身上马,二人就策马朝着九秀河的方向而去。

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正适合出游。

端木绯与安平一起骑马,泛舟,钓鱼,又在船上享用了一桌丰盛的河鲜宴,玩得很是尽兴,二人早就把上午在马棚附近发生的那点龃龉忘得干干净净,一直过了未时,才慢悠悠地策马回了猎宫。

看端木绯的神色间并未露疲态,安平带着端木绯去畅月宫里小坐。

宫人丫鬟们手脚利落地为两位主子布茶上点心,饮上一盏茶后,原本喧嚣的心就仿佛找到了归处般自然而然地静了下来。

安平似想到了什么,笑着提议道:“绯儿,听说你最近炙手可热,本宫可有幸与你手谈一局?”说着,她还故意对着端木绯眨了眨眼。

一看安平神色中带着一抹戏谑的样子,端木绯就知道她肯定听说了关于猎宫中那个残局的传闻,放下茶盅,弯了弯嘴角,一本正经地颔首道:“殿下的面子我当然是要给的。”

二人话语间,子月为她们摆好了棋盘和棋盒。

略过猜子这个步骤,棋局很快就开始了,安平直接执黑子先行,不过,二人下的并非是快棋,而是再寻常不过的对弈。

这一局只到了中盘,安平就投子认负了,赞道:“绯儿,你的棋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那局残局把这一整个猎宫的高手都难住了,快与本宫说说,你那残局到底有解没解?”

端木绯一边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一边道:“那我就摆给殿下瞧瞧。”

她神秘兮兮地笑了,那可爱的小模样逗得安平又是忍俊不禁。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端木绯不紧不慢地摆起棋局来,才摆了一半,一个青衣宫女来了,捧着一个红漆雕花木匣子道:“殿下,内廷司的人刚送来了皇上赏下的一些香囊,说是可以驱虫熏衣。”

打开那红漆雕花木匣子,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可见匣子里的绣花香囊五颜六色,色彩鲜艳,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葫芦形、桃形、月牙形、扇面形、圆形……琳琅满目,绣工、做工都十分精致。

“绯儿,别摆棋了。过来挑几个。”安平笑吟吟地说道,让宫女把匣子捧到了端木绯跟前。

端木绯就放下了才刚捻起的一粒黑子,从善如流道:“多谢殿下。”

端木绯从那匣子里挑了一个桃形的香囊,在手上把玩了一番,又放在鼻端嗅了嗅。

淡淡的晚香玉、白芷、八角、沉香、乳香……各种香料的香味巧妙地交融在一起,令闻者精神一震。

这香囊确实可以驱虫,虽比不上她亲手制的那个,但却更加清新馥郁,果然术业有专攻。

端木绯微微勾唇,安平在一旁道:“绯儿,本宫看这月形还有葫芦形的都适合你,你悬在腰带试试。”

安平饶有兴致地使唤着端木绯一个个地试了起来,试着试着,又说她有块玉佩与那个月形的香囊很是搭配,又使唤安嬷嬷去取。

屋子里热热闹闹,直到,子月进来禀道:“殿下,皇上派人来宣您觐见。”

见状,端木绯就识趣地说道:“殿下,那我就先告辞了。”

安平也没留端木绯,吩咐安嬷嬷再取个匣子把那几个刚才挑好的香囊,还有那块羊脂玉佩都装了起来,就让端木绯回去了。

端木绯在子月的引领下穿过正堂出了屋子,就见一个三十来岁、手执拂尘的內侍正候在檐下,低眉顺眼。

“沙沙沙……”

端木绯从他身旁走过,正好有一阵微风拂过,吹得那內侍的袍角飞了一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熏香随风而来,钻入她的鼻尖……

“阿嚏!”

端木绯鼻头一痒,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跟在她身旁的子月关心地说道:“端木姑娘,您不是着凉了吧?回去记得喝点姜汤驱驱寒。”

“多谢子月姑娘。”

端木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出了畅月宫后,就朝瑶华宫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的灿日才刚开始西斜,秋风暖暖的,不时地迎面拂来,送来四周草木花卉的气味,还有那些香囊的香味从子月手中的匣子里飘来……

端木绯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内侍身上散发的熏香味,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御香谱》中提到过一味香,名叫:紫述香,平日里闻着无妨,但是,一旦紫述香遭遇了……就会造成一种可怕的后果!

那个内侍身上的紫述香味很淡很淡,很显然,这紫述香并不是熏在他身上,而是应该他之前去过某个点着紫述香的地方,或者刚刚在哪里沾到了紫述香。

紫述香来自西域某小国,在中原大盛并不不常见。

那个内侍沾了这香,又跑来传唤安平,会不会——

这是一个针对安平的陷阱?!

想着,端木绯瞳孔猛缩,对上了子月疑惑的眼眸,“子月姑娘,你可认识刚才来宣召长公主殿下的那个内侍?”

子月怔了怔,就答道:“那位是皇上身边的冯公公。”

端木绯没有因此而松口气,继续追问道:“那姑娘可知道长公主殿下被皇上宣去哪里觐见?”

子月见端木绯眉头紧锁,也有些不安,立刻就回道:“说是去惊蛰殿,就在正殿后面。”

“子月姑娘,麻烦你赶紧去找安嬷嬷带些人去惊蛰殿。”端木绯急忙吩咐道。

话音还未落下,端木绯已经在前方的分叉道上左转朝惊蛰殿的方向跑去。

看端木绯的样子,子月知道事情肯定哪里不对,迟疑地看了端木绯离去的方向一眼,还是咬牙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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