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舞阳笑着抚掌,帮着打边鼓:“父皇,难得夜猎,您和几位大人也一起玩玩凑个热闹吧!”她顺口把皇帝身后的几位勋贵大臣也揽进了赌局中。
“好,朕就陪你们玩玩。”皇帝朗声笑了,右手一伸,一个服侍的內侍就把一个银锭子呈到了皇帝的掌心。
皇帝把银锭子抓在手里把玩着,似有沉吟。
“皇上舅舅,您押我大哥吧。”九华上前半步,用撒娇的口吻说道。
这本来也就是随便玩玩而已,九华这么一撒娇,皇帝就干脆押给了方惇。
皇帝押了注,那些大臣也都纷纷掏出了银锭子,自然是跟随圣意,全押给了方惇……没一会儿,写着“方惇”名字的白碟子上放得是满满当当,银锭子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遥遥领先其他人。
这一面倒的押注让九华得意洋洋,骄傲地昂了昂下巴,而皇帝却开始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所有人都跟着他下注,那还有什么意思?
“臣也来跟皇上凑个热闹。”
这时,一个阴柔的男音从皇帝身后响起,一道颀长的红色身影走到了皇帝身旁。
四周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广场亮如白昼,那明亮的火光把青年那袭织金红袍渲染得更为艳丽夺目。
青年肌肤如玉,笑靥如花,漂亮得让人心悸。
“臣就押……”
他微微笑着,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个十两的银锭子,随意地放到了那个写着“封炎”的碟子上。
岑隐竟然下注押了封炎。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难掩脸上的惊讶,跟着又看向了皇帝,却见皇帝在短暂的错愕后,就舒展了眉头。
善于察言观色的某些大臣又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大臣试探地把银锭子押给了韩士睿,紧接着,其他大臣也纷纷放开手脚,随意地各押各的。
总算是颇有了一种“百家争鸣”的景象!
皇帝勾唇笑了,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给了岑隐一个赞赏的眼神。
还是岑隐最懂他,哪像那些人实在是愚不可及!
皇帝带着岑隐和一众大臣往御座的方向去了,端木绯抬眼目送他们,目光在岑隐衣袍上的金麒麟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半垂眼帘,看向那张写着“封炎”二字的筏纸,眸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
不管岑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下注的时机选得实在太妙了!不仅让皇帝的心情转好,也足以消除皇帝之前对“封炎领先一步”的芥蒂……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这满满一桌的银锭子,倒映在她乌黑的眼瞳中,就像那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夜越来越深,四周却越是越热闹喧阗,酒气弥漫。
不少男子的脸上都有了微醺的醉意,直到远处有人高喊着跑来:“回来了!回来了!有人从猎场回来了!”
除了皇帝以外,大部分的人都好奇地纷纷起身,朝猎场的方向远眺而去。
渐渐地,就能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不算特别响亮,但确实是朝这边而来……
来人这个时候回来猎宫,要么就是中途放弃了夜猎,要么就是猎到了熊,究竟会是哪一个呢?!
相比于明亮的广场,山林间显得黑压压的,就像是那层层叠叠的阴云般,散发着一种阴森沉闷的的气息。
那马走得更近了,可以看到马上驮着什么一团黑影,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难道说……
广场上的不少人心里浮现某种可能性,有几个禁军的人举着火把纷纷朝那匹马儿走去,他们的步履声和盔甲撞击声在此时分外响亮。
四周的人交头接耳,心中皆是浮躁不安。
一个个跳跃的火把照亮了前方,一匹高大的黑马从那影影绰绰的一条山道走出,马上驮着一个浑身黑毛如小山般的庞大躯体,那垂在马侧的巨掌厚实如狼牙棍,毛绒绒的长嘴间隐约可以见森白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熊!……这是黑熊!”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贵女们的低呼声此起彼伏,整个广场都瞬间骚动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形从马后走出,少年一身青莲色的戎装,从左肩到左臂已经被一大片赤红的鲜血所染红,半边俊脸上沾满了鲜血,血迹斑斑,看着让他俊美的脸庞透出一丝危险与邪魅,也同时触目惊心!
第126章 如愿
“封公子。走在最前方的禁军侍卫对着少年拱了拱手,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吧?”
封炎看了看了左肩和左臂的血迹,随意地扬了扬眉,轻描淡写道:“我没事。这些血都不是我的。”
这些血都不是他的!
这句话回荡在众人耳边,众人怔了怔后,就意识到这血既然不是封炎,那自然就是——
熊的血!
一道道神态各异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马上的熊尸上,那庞大的熊尸看着几乎要把下面的马儿给压垮似的。
广场瞬间就沸腾、喧嚣了起来,众人皆是与有荣焉。
虽然今日夜猎就是为了猎熊,但是众人皆是心知这件事相当不容易,本来在狩猎前先行军已经将大部分的猛兽驱逐,这猎场中的熊寥寥无几,百余里的猎场想要遇上熊本来就不易,想要独自战胜一头足以把几个大汉撕裂的黑熊,那就更不容易了!
封炎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凭一己之力就猎了一头黑熊!
这足以成为这次秋猎的一则佳话,让大家津津乐道上好几天。
那几个侍卫愣了一下后,就反应了过来,合力把那黑熊的尸体从马上搬了下来。
那矫健的黑马如释重负,欢快地踱着蹄子,也不用封炎吩咐,就自己跑到一旁的草地吃草去了。
几个侍卫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中把那黑熊搬到了高高的猎台上,一直送到皇帝的御座前。
黑熊那庞大的躯体咚的一声落在地面上,似乎连整个猎台都随之震动了一下,地面上的灰尘微微扬起,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封炎走到那熊尸旁停下脚步,形容狼狈,却又气定神闲。
他挺直腰板对着皇帝抱拳朗声道:“皇上,外甥不负所望!”
少年明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传入周遭每个人的耳中。
皇帝看着一丈外身长玉立的少年,目光沉沉,抚掌赞了一句:“阿炎,你能凭一人之力拿下黑熊,可见平日里不曾懈怠,不错。”
“倒是皇上今日要破财了。”岑隐在一旁笑着接口道,“臣等是托了皇上的福。”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刚才的那个赌局,朗声大笑,打发封炎赶紧去换一身衣裳。
封炎下去了,而他所猎的黑熊还静静地躺在猎台上,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不时有人跑去围观,谢愈更是大着胆子找皇帝讨一只熊掌,说是要烧一道红扒熊掌吃。
猎台、广场上皆是一片欢声笑语,更为热闹了。
两盏茶后,封炎换了一身簇新的靛蓝色竹叶纹直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席宴上。
“阿炎,快过来!”君然迫不及待地对着封炎招了招手,把他唤到了跟前。
赌桌上还摆着那些筏纸和凌乱的银锭子,自然逃不过封炎的眼睛,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君然,那眼神仿佛在说,又是你开的赌局?
君然笑着对他眨了眨右眼,没有否认的意思。
封炎又俯首看向了赌桌,盯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筏纸以及那些零散的银锭,凤眸中波光一闪,随口问道:“谁押的我?”
君然一看封炎那闪着期盼的眸光,就知道他的心意,笑吟吟地答道:“阿炎,我们当然是挺你的。我把我那里最后一箱从北境带来的烟火都押上了,还有端木四姑娘她们都押了你。”
一听到蓁蓁也押了自己,封炎心情大好,给了君然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个赌局开得好,这下,自己又给蓁蓁赚银子了。
很好!
封炎唇角扬起,眸子似乎又璀璨了几分,如清风朗月,光彩照人。
不远处,响起了阵阵呜咽的号角声,浑厚悠长,在这夜晚寂静的山林间传向了远方……
这是传给猎场中的信号,示意在猎场里的人可以归来了。
须臾,山林间相继地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朝这边而来,马蹄声渐近。
那些青年武将以及将门子弟陆陆续续地策马归来了,不少公子纷纷上前相迎,广场上又变得更为喧嚣。
韩士睿是和方惇一起回来的,九华见兄长归来,也是亲自相迎:“大哥!”
方惇利落地翻身下马,嬉皮笑脸地问道:“九华,皇上舅舅怎么这么快就把我们叫回来了,莫非有人猎到熊了?”
九华点了点头,不服气地说道:“炎表哥一炷香前猎了头黑熊回来。”
闻言,方惇和韩士睿皆是一惊,只是面色各异。
“那我可要去看看!”方惇迫不急待的朝猎台大步走去,像是想起什么说道,“九华,我给你猎只兔子,这兔皮正好给你做个围脖。”
留下韩士睿怔怔地停在了原地,忘了下马,也忘了肩膀的疼痛,目光朝不远处与众人说笑的封炎望去,瞳孔微缩。
封炎竟然平安无事,还率先猎到了熊,成了今日夜猎的魁首!
韩士睿暗暗地攥紧了马绳,眸色渐浓,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一盏茶后,所有归来的年轻人都聚集在了猎台上向皇帝行礼,韩士睿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对着皇帝抱拳道:“皇上,封公子年少有为,末将自愧不如。”
胜不骄败不馁。皇帝看着韩士睿面露赞赏之色,扫视众人道:“阿炎是今日夜猎的魁首,那朕就把神枢营……”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一个骄慢的女音响起:“还请皇弟三思!”
一个三十余岁、身段玲珑有致的艳丽妇人朝猎台上走了上来,她梳着妩媚的堕马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金灿灿的赤金拔丝衔珠丹凤钗,石榴红的蝶戏牡丹刻丝褙子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皙,高贵从容。 这是长庆长公主,皇帝的胞姐,大概这猎宫之中也唯有她敢用这样的口吻跟皇帝说话了。
长庆不紧不慢地在封炎等人身旁走过,一直来到了皇帝身旁,随意地福了福,接着道:“皇弟,神枢营乃是禁军,为天子亲兵,关乎天子安危、京城安防,这种大事怎么能以如此儿戏之法定夺?!”
话落之后,周围瞬间静默。
紧接着,就听一个平朗清亮的男音响起:“皇上,臣附议。”
众人的目光皆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声音的主人,封预之,也是封炎之父。
封预之走到了封炎身侧,叹息着对着皇帝抱拳又道:“皇上,阿炎年纪小,不过才舞勺之年,臣以为实在难当重任。”
说着,封预之又看向了封炎,眼神凌厉。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直接斥道:“阿炎,人贵有自知之明。”
封预之乍听之下像是在斥封炎年纪小所以胡闹,但再细品,又似乎在暗示封炎他的身份,封炎是安平之子,在血脉上就与伪帝有脱不开的干系,哪有资格去掌禁军。
周围瞬间静默,众人暗暗地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父训子天经地义,他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再者,封炎的身份确实太尴尬了,哪怕他再年轻有为,皇帝也永远不可能视他为心腹。
御座上的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眼帘半垂,似有沉吟之色。
长庆看了皇帝一眼,知弟如她,一看就知道皇帝当然是不愿意让封炎留在神枢营的,否则又何来此次夜猎。她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韩士睿,再次启唇道:“皇弟,本宫记得韩士睿去岁曾随父赴去西北支援西北军剿匪,立下不少军功。今日本宫观韩士睿有勇有谋,且心胸宽广,更适合执掌神枢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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