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皇帝再也不愿意见她……
一瞬间,杨云染的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楚青语不明所以,她看了看杨云染,又看向端木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端木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很显然,楚青语根本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就敢这么胆大妄为,一意孤行,简直愚蠢至极!
端木绯站起身来,朝楚青语走了过去,直视着对方道:“楚三姑娘,杨家有罪乃是皇上亲口定夺,姑娘这般作为,是觉得皇上不公,还是仗着宣国公府为所欲为?!”
这番话就诛心了!楚青语面色大变,目光像是带毒的剑般刺了过去,恨声道:“端木四姑娘,莫要无中生有,没事挑事!”
端木绯却是甜甜地笑了,“素闻宣国公府自古便有庭训:凡天下事,不可轻忽,虽至微至易者,皆当以慎重处之。楚三姑娘可还记得?”
“……”楚青语完没想到端木绯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或者说,她根本想不到端木绯居然会知道宣国公府的家训。
“宁与君子为敌,不与小人为伍……”端木绯淡淡地瞥了楚青语身旁的杨云染一眼,“我劝楚三姑娘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得好,免得害人害己!”更败坏了楚家的门楣!
“说得好!”
忽然后方传来一个儒雅的男音,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轻不重,却中气十足。
一瞬间,端木绯和楚青语皆是身形微僵,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这是宣国公楚老太爷的声音。
“祖父……”楚青语微不可闻地惊呼了一声,身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祖父。而端木绯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叫着,眼眶一酸,有些湿润。对她而言,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和蔼。
端木绯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循声望去。
几丈外,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正朝这边缓步走来,相貌儒雅,剑眉入鬓,穿了一件太师青暗纹直裰,用竹簪挽发,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
他只是一个淡漠的眼神看过来,楚青语已经觉得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般,几乎喘不过起来。
自小,楚青语最怕的人就是这个祖父。
祖父从来不苛言笑,在宣国公府里,除了楚青辞和长兄楚云寂外,别的兄弟姐妹想从他口中得一句夸奖都难,一个个见了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楚老太爷在几步外停下了脚步,原本冷峻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先是对着舞阳和涵星行了礼:“老臣见过大公主、四公主殿下。”
舞阳和涵星皆是还了半礼。
“国公爷。”
舞阳自小与楚青辞玩得好,跟楚老太爷也是非常熟悉,对她来说,对方就是一个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跟着,楚老太爷就看向了舞阳身旁的端木绯,目露赞赏之色,问道:“小丫头,你是哪家的姑娘?”
端木绯心中如浪潮澎湃,小脸上却是笑吟吟地,落落大方地对着楚老太爷屈膝行了福礼,“回国公爷,我叫端木绯,在家中姐妹行四。”
“端木……原来是你啊。”楚老太爷若有所思地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眸中闪现些许笑意,“前几日,从游君集那里赢了一局的小姑娘可是你?”
自己的棋艺可是由祖父亲自教授的。端木绯笑容更深,谦虚却又自得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顶多只能算赢了半局。”
毕竟那局棋的上半局是由皇帝和远空大师所下。
楚老太爷负手而立,笑道:“游君集的棋力虽然逊远空大师一筹,但是在这京中能与他旗鼓相当之人也屈指可数。你小小年纪能有此棋力,不错!”
“多谢国公爷夸奖。”端木绯又福了福身,心里雀跃,感觉就像是回到小时候,当她努力时,祖父就会这么夸奖她。
楚青语却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楚老太爷。
旁人不了解楚老太爷,也许只会以为他这“不错”的评价是随口一说,可是她是楚家女,自然知道要得楚老太爷这么一句“不错”有多难……
端木绯不就是侥幸在游君集那里赢了半局棋吗?!祖父竟然对她如此另眼相看!
想着封炎,想着楚老太爷,楚青语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楚老太爷又看向楚青语,眼神微凉,似是叹息道:“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倒是不如了……”
祖父竟然这样说她……楚青语的小脸惨白,双目瞠大,感觉脸上像是生生地被人甩了一巴掌般。
“语姐儿,你可知错?”楚老太爷淡淡地问道。
“……”楚青语樱唇微颤,不愿认,却又不敢反驳。
她没有错。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公府,哪怕她不是家里的嫡长女,她也是楚氏女,怎么都不会害楚家的!
偏偏,她知道的那些,不能告诉任何人。
可是总有一天,祖父会知道,她也许没有楚青辞天资聪颖,学什么都轻而易举,可是她却能帮助宣国公府更上一层楼!
看着楚青语那双倔强不服的眼眸,楚老太爷的眼神更冷了,声调不变:“语姐儿,你回去收拾一下,即刻就回京城去吧!”
“祖父!”这一回楚青语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秋猎才进行到一半,这个时候她若是被赶回京城,定会教人揣测她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责罚,以后她如何再继续和京中闺秀往来?!
而且,祖父还在舞阳和端木绯她们的面前这么说,完不给她留一点面子。
楚青语只觉得舞阳她们的目光充满了嘲讽,像无数根针扎在她身上似的,她心中又羞又急,额头汗液涔涔落下。
楚青语咬了咬唇,艰难地认错道:“祖父,孙女知错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现在就回京!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这次秋猎,封炎将会在一场夜猎比试中被恶熊重伤,右臂差点就废了,幸而他福大命大,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才保住了他那条胳膊……
她一定要留在这里,她要救封炎!
“祖父,求求您了!”
楚青语焦急地上前了一步,试图去拉楚老太爷的袖子,却被楚老太爷一声“放肆”,直接甩开了手。
楚青语惧于楚老太爷的威仪,惨白的嘴唇轻颤不已,却再也不敢说话,那双乌黑的眼眸闪烁着委屈的水光。
一旁的端木绯、舞阳和涵星皆是沉默不语,四周静了一瞬。
“两位公主,老臣还有事在身,就告辞了。”
楚老太爷对着舞阳和涵星拱了拱手,正要转身离开,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驻足,再次朝端木绯看去,语气又变得和煦起来:“小丫头,内子时常提起你,说你聪慧通达,等你回京后有空就来国公府坐坐,陪她说说话。”
端木绯竟然认识祖母,还颇得祖母的欢心?!楚青语再次傻眼了,心中五味杂陈,时而酸,时而苦,时而辣……心绪纷乱,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思绪了。
端木绯根本就没在意楚青语,她的眼里只有楚老太爷,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展颜,笑得比四周的木芙蓉还要娇俏可爱。
“好,我一定会去贵府拜访的。”她急忙应下了,声音清脆明亮。
楚老太爷微微一笑后,就转身走了。
楚青语也顾不上杨云染了,匆匆跟上楚老太爷。她想再向祖父求求情,她现在还不能回京……
端木绯站在凉棚下,笑意盈盈地目送楚老太爷挺拔的身形渐渐远去,心中很是畅快,不是因为楚青语,而是因为等她回京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看祖父祖母了!
这大概是今天除了见到了祖父以外,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国公爷果然是英明神武!”舞阳觉得痛快极了,乐滋滋地抚掌赞道。照她看,楚青语就是该回京闭门思过,免得在这里上蹿下跳平白给楚家惹祸!
“那是自然。”端木绯笑眯眯地颔首道,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的祖父可是这世上最睿智、最公正、最慈爱、最深谋远虑的人!
没有比他更好的祖父了!
端木绯又朝楚老太爷离开的方向望去,小脸上盈满了孺慕之情。
舞阳只觉得端木绯与自己无论是看人待事都再投缘不过,莞尔一笑,看来精神奕奕。
“大皇姐,绯表妹,我们今天去哪儿玩?”涵星笑眯眯地问道。
舞阳斜了涵星一眼,调侃道:“四皇妹,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和我一起玩吗?”
涵星却是笑得更甜了,亲热地挽住了舞阳的右臂,睁眼说瞎话道:“怎么会呢!我一向都最喜欢大皇姐了……还有绯表妹。”
舞阳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个白眼,跟着就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姐妹俩笑作一团。
看这对姐妹其乐融融,端木绯也被感染了笑意,嘴角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她想了想后,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舞阳姐姐,涵星表姐,我们再去踢毽子吧?”
昨天她才学了“盘”和“拐”,接下来也该学学其他的脚法了。
舞阳和涵星瞬间笑意一收,直觉地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同样的意思——踢毽子还是算了吧!
舞阳清了清嗓子,道:“绯妹妹,这一年一度的秋猎如此难得,何必成天踢毽子呢!”
“就是啊。绯表妹,踢毽子回京也是一样的。”涵星在一旁打边鼓。
“这四周好山好水的,莫要辜负才是。”
“没错没错。我们干脆去游河怎么样?”
“今日秋高气爽,正适合泛舟钓鱼……我们叫上云华姐姐和丹桂她们一起吧!”
姐妹俩一唱一搭,极具默契,三言两语就一左一右地忽悠着端木绯往位于猎宫东北方的九秀河方向去了。
直到她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杨云染才在禁军的催促下,失魂落魄的上了马车。
这一日,端木绯她们和云华、丹桂几人都在九秀河一带嬉戏游玩,收获颇丰地带了几箩筐的野生活鱼回去,吩咐御厨做了一席色香味俱的鱼宴。姑娘们大快朵颐,一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玩玩乐乐,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之间不时有一些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
听说,楚青语正午前就离开了猎宫,被宣国公派人强送回京城。
听说,成府和凌府的两位公子同时射中了一头鹿,两方人马吵得差点就打起来。
听说,忠武将军府的韩士睿猎了一头吊睛白额虎回来。
……
待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圣驾就浩浩荡荡地从猎场归营,满载而归。
高高的猎台上堆满了血肉模糊的猎物,在夕阳的余晖下,那血色似乎更为浓重了。
众人皆是兴致勃勃地来到了猎台附近,今日是秋猎的第三天,按照规矩,皇帝会在今天黄昏对前三天的狩猎中表现最出色之人有所赏赐与嘉奖,不少将门勋贵子弟就等着今日在皇帝跟前露脸了。
皇帝被众人簇拥着来到猎台,一撩衣袍,大马金刀地在御座上坐下了,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臣。
一个內侍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后,皇帝的目光就落在了猎台一角的吊睛白额虎上,眉眼一挑,笑问道:“韩士睿何在?!”
一群年轻的公子中就走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浓眉星目,身量高挑,一身靛蓝色的戎装轻甲衬得他英气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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