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他的语调还是那般温和,然而一瞬间那眉眼间露出的杀伐果决,让端木绯更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和善的青年是大权在握的禀笔太监。

端木绯留在书房里有心神不宁地饮着茶,岑隐则回到了那张红木大案后,再次执笔批阅起奏折来。

书房内,一片静谧无声,时间静静地流逝……

直到屋外,又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端木绯看了一眼放在多宝格上的壶漏,现在正好是午时,这才不到半个时辰……

下一瞬,锦帘一翻,小蝎疾步匆匆地回来,恭敬地对着岑隐禀道:“督主,那名宫女已经拿下,现在擒到了西厢。”

岑隐对着端木绯微微一笑,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然后伸手作请状。

“端木四姑娘,可要随我过去会会她?”

端木绯应了一声,乖巧地跟了过去,就像一个小跟班一样。

二人从正厅绕出,往西厢而去。

靠近北侧的一间厢房房门大敞开着,可以看到一道圆润的背影跪在冷硬的地面上,那蓝色的身形轻颤不已,就如同那暴风雨中摇摆不已的树苗般。

只凭这道背影,端木绯就可以确信对方就是她要找的人。

东厂办事果然是雷厉风行!

第121章 救人

端木绯脚下的步子一顿,紧跟着岑隐进了那间厢房。

岑隐大步流星地在如兰身旁走过,一撩衣袍,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了,姿态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那微微上挑的眼眸似能勾人心魄。

跪地的如兰根本看也不敢看岑隐,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头和脸颊地涔涔落下,“滴答滴答”地落在了青砖地面上。

岑隐不愠不火地问端木绯:“可是此人叫走了大公主殿下?”

“正是她。”端木绯简洁地应道。

如兰急忙抬起了头,结结巴巴地说道:“督主,奴……奴婢不曾见过大公主殿下啊。”她圆圆的脸庞上写满了惶恐,面无血色。

上首的岑隐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抬手做了个手势,也没说话,小蝎已经知情识趣,冷声斥道:“督主什么时候叫你说话了?”

话音刚落,就见他出手闪电地在如兰的左肩上按了一下,“咯嗒”一声,下一瞬,如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左肩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很显然,她的关节被卸了。

这一幕令端木绯不由绷紧了身子,两世为人,她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半垂眼帘,平复着心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祖父楚老太爷很少与她提及东厂,只在讲到东阳党一案时,唏嘘地说过,无论是东厂锦衣卫,还是勋贵朝臣,最终都是皇帝手中的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些年东厂权势滔天,人人畏惧,私底下自然也难免议论几句,比如连不可一世的锦衣卫指挥使都要听命于厂公,比如东厂的厂卫都是从锦衣卫中挑选了精干组成,再比如东厂尤其擅长缉拿刑讯,不仅有十八套刑具,还有十大酷刑令人毛骨悚然,相比下,这卸关节之法恐怕根本不足道也。

“督主饶命……奴婢……奴婢是见过大公主殿下!”如兰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叫声凄厉,可是屋子里的人都不为所动。

岑隐漫不经心地用右手抚了抚衣袖,手指白皙修长,如玉竹般节节分明,修剪得平滑有度的指甲透着淡粉色的光泽。

此刻,他方才缓缓问道:“本座问你,是谁让你给大公主殿下传话?”

如兰身子微颤,支支吾吾:“奴……奴婢……”

小蝎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毫无预警地再次出手,又卸了她的右肩。

如兰又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不慎咬破了舌头,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整个人以一种极为扭曲怪异的姿态跪在那里,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断了线的操线木偶般。

如兰的心防彻底被击溃,眼神涣散,颤声答道:“端木姑娘……是端木姑娘让奴婢去的!”她圆圆的脸庞上写满了惶恐之色,面无血色。

“端木”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满朝文武也就端木宪一人。

这次端木宪伴驾出行,仅仅只带了端木绯这个孙女,也就说是,如兰口中的端木姑娘十有八九指的就是“端木绯”了。

端木绯闻言先是有些惊讶地瞪大了杏眸,随后失笑,乖巧地没有插嘴。

岑隐淡淡地问道:“端木姑娘,你可认得她?”

端木绯摇了摇头,回道:“今日之前,我与她素不相识。”

说话间,她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如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透着几分犀利,似乎想把对方看透似的。

如兰猛地抬头看向了她,惨白的嘴唇微颤,道:“你、你就是端木姑娘?……是你、是你就让奴婢去的!你救救奴婢!”她膝行着向端木绯爬去,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形容疯癫,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小蝎不客气地一脚踹向她的肩膀,随后右手一翻,指尖就多了一根长长的铁钉,寒光闪闪。

如兰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如烂泥般瘫软在地。

她也没想到一时贪财竟然落得如此下场,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咚!咚!咚!”

她一边磕头,一边喃喃道:“督主,奴婢没有说谎……一个翠衣丫鬟给了奴婢十两银子,说、说是端木姑娘让奴婢去给大公主殿下传句话……”

她看来仿佛是魔障了一般,嘴里反复叨念着“是端木姑娘”。

以她这个浑浑噩噩的状态,如果不是精心培育出来的探子死士在装模作样,恐怕是真的这么以为了。

岑隐沉吟着再问:“那么,你跟大公主殿下说了什么?”

如兰胆战心惊地继续回话道:“奴婢跟大公主殿下说……四公主殿下在大千湖畔等着大公主殿下……”

岑隐随意地抬手做了个手势,小蝎立即再次出手,往如兰后颈上猛地一劈。

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端木绯站起身来,没有试图解释什么,而是目光清澈地看向了上首的岑隐,说道:“督主,我可否随你们一起去?”

岑隐站起身来,没有直接回答端木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备马!”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一旁那不省人事的宫女一眼,不染而朱的薄唇微微勾起。

端木绯这小丫头被人当场指证还如此镇定,胆大得很啊……莫非北境来的姑娘家都是这般初生之犊不畏虎?!

岑隐那双妖魅的眼眸中波光流转,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唇畔的笑意更为柔和,大步往屋外走去。

听岑隐这言下之意是同意了,端木绯小跑着跟了上去,顺便卖乖道:“您放心,我会很听话的。”

等她随岑隐来到猎宫门口时,一辆青篷马车已经备好了,举着马鞭的车夫正是那个小蝎。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三四十个东厂厂卫骑在一匹匹高头大马上。

他们都是身形高大,目光如电,只是这么跨坐在马上浑身就释放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就像是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这些人恐怕皆是东厂中的精锐。

等端木绯上了马车后,一行人就出发了。

这一带的小路不似官道平坦,但马车却行驰得相当平稳。

一众车马在泥泞崎岖的山野间驰骋而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外响起了男子恭敬的禀报声:“督主,发现大公主了。”夹杂在阵阵马蹄声中的男音不紧不慢,似乎只是在平静地陈述着某个事实,“就在前方三里处。”

岑隐淡淡地说道:“过去瞧瞧。”

一行车马继续往前奔驰,端木绯不禁挑开一边的窗帘向外望去,不多时,她就远远地看到了路边的树林旁有两道女子的身影,一个身形臃肿,狼狈地坐在地上;另一个着一袭艳丽夺目的大红色骑装,手里牵着一匹红马,赫然就是大公主舞阳。

马车渐渐地慢了下来,端木绯喊了起来:“舞阳姐姐。”

见舞阳安然无恙,端木绯松了半口气。

一众车马浩浩荡荡地行来,这么大的动静舞阳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心里正奇怪东厂的人怎么会在这儿,直到听到端木绯的声音,才展颜一笑。

青篷马车在舞阳身边停了下来,端木绯立刻跳下马车,小跑着过去。

午后的太阳灼热刺目,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舞阳的身上,她明丽的小脸上香汗淋漓,额角的鬓发被汗液微微浸湿,显得有些狼狈。

她先向着岑隐点头致意,唤了一声“岑督主”,随后望向端木绯:“绯妹妹,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端木绯点点头,就简单地从她见舞阳许久未回有些担心说起,一直说到她在初雨身上发现了那张烧了一半的纸条,然后问道:“舞阳姐姐,你可见到了涵星表姐?”

舞阳轻咳了一声,小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她本来是打算应约去大千湖见涵星,可是走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涵星就算有事要与她私下说,随意在猎宫里找处地方说话就是,何必这么麻烦,非要去大千湖说,而且来传话的宫女看着眼生得很。

舞阳想到了早上的那张纸条,心里有几分怀疑涵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了想,就打算返回猎宫再找些人手。

可是这附近的景致单调得很,目光所及之处就是野树林、草地和山脉,那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泥泞小道看着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她绕着绕着,就迷路了。

她在这附近已经溜达了快两个时辰了,一直没找到回猎宫的路,也没找到大千湖……要不是端木绯他们找来,恐怕她到天黑都回不去。

知舞阳如端木绯一看她微妙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迷路了!舞阳自小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不擅长记路——这要是沿途没有什么标记,就是在宫里迂回的游廊上,她也能把自己给走丢了。

所以,舞阳这是压根儿没见到涵星吧?!

端木绯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

“那……这又是谁?”岑隐淡淡地开口了,斜眼瞥向一旁坐在地上的青衣妇人,乌沉沉的黑眸中幽光一闪。

那妇人头发凌乱,形容狼藉,嘴角眼角一片青紫,似乎是因为周围多了这些杀气腾腾的厂卫们,她整个人有些呆掉了,缩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本宫在路上遇到的。”见没人追问她迷路的话题,舞阳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好像是遇到了贼人。”

舞阳也是刚刚才遇到这个青衣妇人,当时,她正想要找个人问问路,走近了才发现这妇人的形容很是狼狈,哭天喊地的,似是被人给抢了,还没等她细问,岑隐和端木绯他们就到了。

“官、官爷。”妇人颤着声音说道,“民妇、民妇是良民……”

端木绯小脸一歪,一双杏目定在了妇人右耳垂上的一只金耳环上,这耳环的样式很精巧,雕着莲纹,是江南的花样,与她身上这平平无奇的青色儒裙看起来丝毫不搭。

金耳环只有一只,另一只耳朵的耳垂上沾着血,似是被人用力扯掉了耳环,倒真像是被贼人给抢了。

但是,为什么只抢了一只耳环?

莫非是有什么比金耳环更重要的事吗……

而且,她既然认出他们是“官”,也明明才刚被抢,却为何没有想“报官”,反而那么害怕呢?!

端木绯心念一动,急忙看向岑隐,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还没有说话,就见岑隐勾了勾唇,像是道家常般神态温和地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姑娘家?”

“没!”青衣妇人忙不迭地摇头,撇清道,“民……民妇没见过别人。”

岑隐右眉一挑,露出一丝似笑非笑,淡淡地出声吩咐道:“拿下去,好生打着问。”

这东厂刑讯也是有讲究的,所谓的“好生打着问”就是重刑逼供,却务必要留下她这条小命。

两个厂卫领命,一左一右地把那个青衣妇人拖了出去,动作粗鲁,那妇人吓得脸色发白,嘴里叫着:“官爷饶命!民妇说得都是实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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