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
小黑鸟似乎有些惊慌,在他掌心上仰首叫了两声。
这分明就是一只还未成年的八哥。
见端木绯没有动,封炎笑容更深,又道:“我说服了那些流民在今早就离开了玉林镇,又挑了三个能说会道的回来,皇上正在接见他们……想来怎么也会有个‘交代’……”
他似乎是在解释他为什么要送他这个谢礼。
而那只八哥也不飞走,只是傻乎乎地在他掌心叫个不停。
她其实真不想要这“谢礼”!想归想,端木绯还是乖乖地收下了,嘴里客套地说着:“封公子言重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而……”
她手里的“谢礼”毛绒绒、暖呼呼的一团,微微颤颤,触手油光水滑,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咕……”打断了她的话。
端木绯以为自己弄痛了它,手掌放得更轻,俯首凑了过去,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小家伙,你没事吧?”
封炎直愣愣地看着她精致的侧颜,嫩白红润的脸庞上那层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似乎闪着淡淡的光晕……
砰砰!
封炎忽然心跳加快,耳根微微发烫。
他咽了咽口水,丢下了一句:“它翅膀受了点伤,你记得帮它包扎一下……”
话音还未落下,他人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去了,近乎是落荒而逃。
“等……”
端木绯骤然抬起头,想叫住封炎,想说她欠他的那些“赃银”还没给呢?!
可是封炎已经走远了……
只余下端木绯与手上的那只小八哥面面相觑。
“呱?”小八哥憨憨地歪了歪小脑袋。
前面的封炎拐过一个弯后,就收住了脚步,如擂鼓的心跳渐渐平静了下来,嘴角扬得高高。
他的蓁蓁真是太可爱了!
封炎只差要吹一声口哨,就听一个尖细的声音扯着嗓子喊着:“封公子!封公子!”
一个小內侍气喘吁吁地朝他跑了过来,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您怎么……在这里啊,让小的……一阵好找!”可怜的小內侍一路从封炎的帐子绕着这偌大的营地跑了大半圈,总算在这里找到了封炎。
小內侍喘了两口气,恭敬地行了一礼,正色道:“封公子,皇上有请!”
“走吧。”封炎甚至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就大步朝林浦庄的方向而去,小内侍急忙跟了上去。
皇帝如今暂住在林浦庄里,庄子四周自然是有禁军重兵层层把守,非皇帝传召,闲人不得轻易入内。
封炎才走到庄子的正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另一个方向也朝这边走来。
“阿炎!”对方淡淡地出声唤住了封炎。
封炎停下了脚步,等着对方不疾不徐地走近,步伐稳健,整个人如修竹般挺拔。
“父亲。”封炎抱拳行礼,笑了笑,笑意却未及眼底。
父子俩短短的四个字透着一股浓浓的陌生感,那小內侍自然感受到了,低眉敛目地站在几步外,不敢打搅这对父子俩。
封预之在三四步外停下了脚步,父子俩不近不远地面向而立。
封预之先开口了,说道:“阿炎,你娘一向疼你,你也该为你娘考虑一些,无事就多劝劝你娘回府来住。”他的话里话外似是谆谆教导,语气却很是冷硬,透着一股命令的味道。
封炎仍是微微笑着,却是直接拒绝了封预之:“父亲,请恕儿子不能从命,儿子不能干涉母亲的决定。”
“你……”
一声怒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被封预之压了回去,他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不能由着别人看了笑话。
封预之愤而甩袖离去,率先大步跨过了门槛,往庄子里走去。
封炎面不改色,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仿佛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进了庄子,都朝同一个方向行去,封预之也是皇帝宣召来的。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以致那领路的小內侍也不敢说话,暗暗咽了咽口水。
绕过一个九龙照壁,再穿过两个禁军林立的庭院,正前方就有一个厅堂映入眼帘,飞檐翘角,白墙朱瓦,正厅的四面镂花槅扇大敞,可以看到厅里除了上首的皇帝以外,还有数道熟悉的身影也在其中,端木宪等几位内阁大臣都在一旁。
经一个內侍进去通报后,封预之和封炎父子俩就鱼贯而入。
厅堂里,之前封炎带来的那几个流民已经不在了,只在那光鉴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些许泥土的痕迹。
“参见皇上。”父子俩齐齐地对着太师椅上的皇帝行了礼。
“免礼。”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看着封炎的目光温和慈爱,“预之,这次阿炎的差事办得不错!你真是教子有方!”
“臣不敢当。”封预之面色微沉,义正言辞地说道,“依臣看,阿炎这次办事却是不妥……”
皇帝眉头一动,右手转起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封预之继续道:“皇上命阿炎带兵前去玉林镇清扫流民,为御驾开路,可是阿炎却擅自将闹事的流民带回,实乃罔顾圣意,有哗众取宠之嫌。皇上,臣以为此风不可助长!”
封炎站在一旁,半垂眼眸,长翘的眼睫在俊美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着封炎,带着几分审视,右手转动玉扳指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问道:“阿炎,你可有话说?”
言下之意就是给封炎自辩的机会。
封炎继续沉默。
厅堂里一片寂静,其他大臣也都是不语,早知封预之对这唯一嫡子的不喜,却没想到“不喜”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这是他们封家的家务事,说得难听点,父杀子,即便律法都不能将其治罪。
这时,岑隐开口了,含笑道:“封大人真乃严父也,难怪俗语说严父出孝子。这可为难了封公子,毕竟‘子不言父’。”
子不言父,完整地说,是子不言父过。
这也难怪封炎闭口不言。皇帝释怀了,阿炎虽跟着安平一直住在公主府,与封家并无多少往来,但看来倒也不是一个忤逆不孝的。
岑隐那绝艳的脸庞上笑容更深,继续道:“皇上,难得离京,别为了区区流民坏了您的兴致。”
皇帝笑着微微颌首,扫清这些流民简单的很,可难免会大动干戈,弄得流民死伤严重。相比之下,封炎这次的差事就办得妥当多了。
皇帝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便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说道:“预之,严父出孝子是没错,你也别对阿炎太过严厉了。”顿了一下后,皇帝话锋一转,“阿炎,你把先前在玉林镇的那些流民暂且送去京城安置,待朕回京再说。”
“是,皇上!”
封炎抱拳领命,便先行退下,半个时辰后,就整军出营。
圣驾于次日一早才继续起驾。
没能学会骑马的端木绯白天坐在马车里随车队赶路,直到傍晚车队停下时方能刷刷马、遛遛马,剩余的时间也是和舞阳他们一块儿玩。
十月初十,圣驾终于抵达了西苑猎宫。
西苑猎宫位于九秀山的山脚,占地广阔,依山傍水,如一个庞然大物静静地匍匐在那里。
这个猎宫经过大盛几代皇帝的扩建,如今所占面积比皇宫还要三倍不止,足以容纳皇帝和随行所有官员、家眷在其中安顿。
皇帝住进了猎宫中央的正殿,几位皇子、公主、亲王等宗亲以皇帝为中心分布在四周的殿宇院落中,再往外就是那些官员以及家眷的居所。
猎宫中有花园,有演武场,有藏书阁……还有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花鸟池鱼,富丽堂皇。
端木绯本该随端木宪住进猎宫东北方的文溪阁,不过,计划稍微发生了一些意外的变故,经端木宪同意后,她应邀住在了舞阳的瑶华宫。
这一次巡猎皇后没有随行,舞阳身为大公主,就是女眷之中最尊贵的一位。
等众人稍稍安顿后,那些女眷就纷纷地跑来瑶华宫请安问礼,一时间,瑶华宫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又送走了几个来请安的勋贵女眷后,端木绯见舞阳的小脸上写满了“麻烦”,就笑眯眯地提议道:“舞阳姐姐,与其这样大伙儿分批来来去去的,还不如您专门开个小宴招待大家,省事又省时!”
舞阳顿时眼睛一亮,抚掌赞道:“绯妹妹,你这个主意好。”
说完,她就转头就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
“一个时辰后,本宫要在翠微园里安排一个小宴,吩咐下去,若是再有人过来请安,就请他们去翠微园……”
“再发些帖子出去,请一些公子姑娘一起到园中游玩……”
“对了,再找两个琴师、歌姬来唱唱小曲,热闹一下。”
舞阳吩咐了一番后,那宫女就匆匆地领命下去了。
宫室内便安静了下来,舞阳感觉浑身一轻,如释重负般,悠然地与端木绯一起在品茗小憩,龙井的甘香冲去一身的疲惫。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方才起身,在宫女的指引下,说笑着朝猎宫东南方的翠微园行去。
外面已经是太阳西斜,正是晚霞满天之时。
猎宫中的空气清新怡人,仰首眺望,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草木苍翠,层层叠嶂,无尽秀色尽收眼底。
端木绯和舞阳沿着一条青石板小径蜿蜒前行,绕过一座假山后,两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两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公子正坐在一个八角凉亭里,似在赏景。
“炎表哥,阿然!”
舞阳看到二人眼睛一亮,出声唤道。
下一瞬,就见两只灰色的雀鸟从凉亭后方振翅飞起,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封炎闻声望来,站起身,走出了凉亭。
几日不见,封炎看来神清气爽,他穿了一件青莲色云纹团花直裰,腰间缀玉锦带上一边悬着玄色刺绣葫芦形荷包,另一边的碧色的宫绦上挂了块通体无暇、晶莹润白的羊脂玉玉佩,一头鸦羽般的乌发以白云簪束起,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夕阳的柔光下,面冠如玉,丰姿俊朗。
漂亮的少年一身鲜衣玉带,如旭日般光彩夺目,引得端木绯不由多看了一眼,只觉得他今天的打扮似乎有些……过于华美。
“炎表哥,你是刚到吗?”舞阳笑着寒暄道,“本宫还担心表哥你赶不上明早的狩猎呢。”
封炎还没说话,跟在他身后来的君然已经替他回答道:“阿炎半个时辰前才刚到。”
君然故意在“刚到”两个字上加重音量,意味深长的目光在端木绯和封炎的身上来回游移了一下。
舞阳本想问二人是不是要去翠微园,话到嘴边,眼角正好瞟到凉亭后的一片空地里支着一个竹编筛子,筛子以一段树枝斜撑起,下方洒了些许谷粒。
舞阳眨了眨眼,心领神会地笑了,“阿然,炎表哥,你们刚才是在抓麻雀?”
“是啊,”君然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笑吟吟地故意抱怨道,“可惜啊,麻雀都被你和四姑娘吓跑了!”
他就说嘛,明明他们俩说好了要去翠微园的,阿炎怎么就半途忽然提议要在这里抓麻雀了!
原来,阿炎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是为了在这必经之道“逮”另一只“小麻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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