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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生死

端木绯带着蔓菁慢吞吞地在后寺停停走走,意图拖延时间,能与舞阳“偶遇”,可是走了一圈后,却还是没遇上舞阳。

蔓菁心里不耐,现在虽然才三月,但是未时过半正是太阳最刺眼的时候,这走了一圈,不仅是累,身上也出了一身薄汗。

“姑娘,”蔓菁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液,强压着心头的不耐,说道,“您走了这么久,不如歇息一会儿吧?正好前面有个凉亭,又可以遮阳,又可以歇脚。”

端木绯笑眯眯地看向蔓菁,并不恼怒,她今日特意带了蔓菁而不是绿萝出来,为的就是把人甩开。

“蔓菁,你累的话,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端木绯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再去逛逛,待会儿再回来这里找你。”

蔓菁本来心里就不耐,她既看不上端木绯,也不怕得罪她,她的姑母是二夫人那里服侍的,当初也是因为二夫人想找人看着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才特意把她安插进来的。

左右不过是一个没前途的傻姑娘,反正不出事就好。

蔓菁故作迟疑之色,道:“姑娘,那奴婢就去那亭子里小坐片刻,姑娘可要早点回来啊。”

端木绯笑吟吟地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这皇觉寺里有一处碑林,她和舞阳经常会去,不,应该说,是因为她喜欢,所以舞阳总陪她一起过去。

也许,舞阳会在那里!

想着,端木绯加快了脚步……

可是,她又一次失望了!

碑林外,空荡荡的,高高低低的石碑林立,一眼看去黑压压的,有点压抑。

端木绯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白来了……

她正打算转身离去,就听后面不远处的一棵参天老树下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粗嘎男音:“公子,属下已见过华总兵了……”

华总兵?!端木绯愣了愣,整个大盛不过二十个总兵,配将军印,为镇守地方的最高武官,姓华的总兵只有一位,青州总兵华景平。

据她所知,这青州总兵可不简单啊!

总兵执掌一方兵权,自然是皇帝的心腹要员,这位华总兵更可说是两朝元老,他曾经是上一任伪帝的心腹,被派至青州担任总兵,然而隆治帝登基后,他立刻就投效了隆治帝,隆治帝也想表示自己“既往不咎、唯才是举”,便由着他留任青州总兵。这些年来,华总兵做事谨慎,从不曾让人挑到错处。

躲在树下交谈的人无论是谁,他们恐怕都不是普通人……

端木绯眸色微沉,心口一跳。

那男音还在继续道:“华总兵真是个老兵油子,什么话也不接,只说什么他如今也不好做,又提什么青州谅山镇民乱的事。”

一声淡淡的嗤笑声随着空气传来,端木绯身子微僵,从声音中听出几分熟悉的味道来,这是……

仿佛在验证她心里的猜测般,另一个清朗耳熟的男音不紧不慢地说道:“华景平这老狐狸是想要考验本公子呢!”

男子的声音很年轻,其中带着几分随性与肆意,乍一听来有些耳熟。

端木绯不欲多听,打算悄然避开,然而,脚才抬起,就听那年轻的男音话锋骤然一转:

“是谁?!”

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形快速地从老树后走出,那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一头鸦羽般的黑发束得高高,身着一袭圆领玄色锦袍,腰系嵌玉锦带,丰姿俊秀。

阳光透过那浓密的树荫在少年的脸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让他白皙俊美的脸庞上透着几分阴冷,眸光似电,朝她的方向射来。

那双乌眸里迸射出凌厉的锋芒,似利箭,如刀芒,锐不可挡。

是封炎!

当二人四目相对时,端木绯暗道不妙,娇小的身子在瞬间绷成了一张拉满弦的弓。

她从封炎的眼中看出了冰冷的杀意。

这是她过去身为楚青辞时从来不曾见过的封炎!

封炎比楚青辞小两岁,幼时也曾一起玩耍过,渐渐地,他们长大了,男女有别,也就有些疏远了。

封炎偏好骑射,不喜文墨,爱与一干京中贵胄厮混,偶尔也会有一些他们与人斗气斗殴的传闻传入她耳中,但是在她心中,封炎始终是年幼时那个对猫儿马儿都温柔细心的少年。

他不是桀骜不驯,是率性而为不是狂风肆意,是直爽洒脱!

可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这是外人眼里的他,这是他故意展现在外的形象。

封炎他早已经长大了,有了心计,也有了野心……

是啊,野心!

封炎大费周折地暗中派人赴青州与华总兵交涉,总不会是为了请对方喝酒听曲吧?

这件事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出去,不但是封炎,还有很多人都会没命,尤其是与他、与安平长公主府有关的人。

端木绯看似镇定,心念飞转。

她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对于封炎来说,她区区一个小丫头与那些效忠他、信赖他的人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恐怕她多半会被杀人灭口,若是封炎的手段再狠一些,说不定还会斩草除根,以意外为名,把今日和自己一起来皇觉寺的人都清除掉。

姐姐……想到端木纭,端木绯的颈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没有看到刚才与封炎说话的另一个男子,对方说不定此刻已经到了自己身后,只待封炎一声令下。

思绪间,封炎跨步朝她走来,他走得也不快,却让她觉得仿佛有一柄利剑朝她刺来,而她退无可退……

走出树荫后,金灿灿的阳光温和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与眉目,那玄色织金锦袍上的金线在眼光下微微闪动,衬得他眉目如画,眸亮似星,丰神俊朗,却暖化不了他凤眸中的冷意。

春风阵阵拂来,吹得枝叶摇曳,隐约带着几分肃杀与清冷,微风送来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苏合香中夹着清幽的梅香。

端木绯鼻子微动,一下子就闻出了这是江南品香记的一品香,是她最喜欢的熏香。

“封公子,我们做一个交易吧。”端木绯忽然出声道,抬起下巴,如点漆般的眸子毫不避让地与封炎直视。

话落之后,两人方圆几丈一片死寂,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两人与周围摇曳的树木隔离开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29章 阿辞

这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小丫头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京中认识他的人肯定比他认识的人多,也不稀奇!

封炎剑眉往上轻轻一挑,漫不经心地瞥了面前这个至多不超过九岁的小丫头一眼,那双凤眸中深黑如墨,一点点变得深邃,诡魅的幽光在眸底流动,他的目光如他身后的灰暗的碑林般暗沉得没有一丝的温度。

四周静悄悄的,静得有些压抑,也让那枝叶摇曳的声音尤为清晰,仿佛近在耳边似的,气氛越发静谧而诡异。

封炎没有答应,没有反对,更没有问她要做什么交易,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对她所言不以为意。

看着不动如山的封炎,端木绯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却是不动声色地福了福身,坦然地又道:“封公子,我是端木府的四姑娘,祖父乃户部尚书端木宪。今日,我与姐姐来寺中上香,适才用了斋饭后,就在这后寺闲逛消食……”

她特意自报家门,一来是为了让封炎知道她的根底;二来也是为了表明她并非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女,一旦有了意外,必定会有人追究;三来则是为了表示她并非是有意偷听,只是不巧路过而已。

所以,她干脆一语叫破了封炎的身份,以表明自己不会自作聪明地想要含混过去。

封炎表情淡淡,对他而言,端木绯已经与死人无异,她是何身份,又想与他做什么交易都不重要,谁让她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封公子,我可以助公子得偿所愿!”端木绯定定地看着封炎,微翘的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公子以为如何?”

无知是一种罪,其实,“知”又何尝不是?!

姐姐说的不错,她最近是有些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听到了刚才那番话,那就代表着她已经与这件事沾上关系。

现在,封炎显然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因为他必须保证华景平的事一个字也不能泄漏出去,那么她唯有把自己拖上他的那条船,一旦事发,她也活不了,以此来保证,她决不会透露一个字。

封炎微微地笑了,抚了抚衣袖,声音中透着一丝慵懒与漫不经心,道:“小姑娘家家的平日里还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家里多绣绣花什么的才好……”

他说得随意,又似带着谆谆叮嘱,端木绯却心知他根本就不在意她能提出什么建议。

也是,正常情况下,谁又会把一个九岁的丫头片子说的话放在心上。

端木绯面色不改,含笑地直接把话挑明:“一月下旬,朝堂之上,吴御史上奏弹劾青州总兵华景平三条罪状,第一,专制一方,有拥兵自重之嫌;第二,说诳欺君,杀良冒功;第三,养寇自重。皇上留中不发。”

这一次,封炎闲适的面色终于有些变了,眼底透出几分凛然来。

这个黄毛丫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竟然会知道这些朝堂密事?!

封炎再次打量眼前这个小丫头,直到此时此刻,她的面容、身影才算是真正映入他的眼眸中。

与他相距不足一丈远的这个小丫头身形娇小,才堪堪到他的胸口,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梳着一对鬏鬏头,只缠着些翠玉珠子,白皙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中流光溢彩,如寒星般璀璨,嘴角弯弯……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明明眼生得很的小丫头让他隐约觉得有一丝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现在再回想起来,好像从他刚才发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出奇得平静,不见丝毫的慌乱。

明明知道她的命就握在他的手心上,却始终冷静自持,唇畔一直带着浅笑,仿佛任何事都无法让她伤神,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对了,就和“她”一样!

这世上唯一一个“她”!

想到“她”,想到“她”的一颦一笑,封炎就觉得心口一抽,眸色更为幽深了……

哪怕见封炎脸上有所动容,端木绯也不敢放松,仍是笑吟吟地看着封炎。

“簌簌……”

又是一阵微风迎面拂来,吹得她颊畔的发丝顽皮地抚着她白皙胜雪的脸颊,她抬手将鬓发夹到耳后,那略微有些宽松的衣袖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落下,露出一段如玉皓腕以及环在其上的红色结绳。

封炎仿佛着了魔似的死死地盯着那圈大红色的结绳,目露异彩,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辆马车的车窗中偶然露出的小手上,那只雪白的手腕上也戴着同样的红色结绳。

原来那一日他纵马路过,看到的就是这个小丫头啊。

封炎的心绪微微起伏了一下,目光又落在了那个红色结绳上。

这个结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编法,独一无二。

是“她”送给这个小丫头的吗?

想着那个他心底最重要的人,封炎漆黑的眸子变得幽沉幽沉的,仿佛一汪无底的深潭。

从小,他就偷偷喜欢着一个叫楚青辞的女孩,她是宣国公府的嫡长女,楚家百余年来能在两朝屹立不倒,长青不衰,不仅是因为楚家能人辈出,也因为历代宣国公都是纯臣,从不会卷入朝堂纷争的漩涡……

以他的身份,想要求娶阿辞,虽不至于说难如登天,却也绝非易事。

他的阿辞那么好,他必须拼尽全力,让自己配得上她才行!

所以,他给自己四年,他要尽快为她打下一片天下,让宣国公没有理由反对,他想要风风光光地娶她入门,让全天下人都羡慕她嫁得如意郎君!

他会宠她,爱她,敬她,怜她,惜她……他会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阻碍在他们之间的并不仅仅是家族,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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