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师弟,莫要把那种事放在心上,世俗之内,那种事太多了,钱权二字,哪怕只占一样,都会变得很不一样,更何况这简家二少爷两样都占了。”
直到聂言飞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他师兄,是以为他在想简修锦的事?摸了摸鼻子,颇为莞尔,他在想的明明是今天去了万华山庄,很有可能见不到那人了啊!
早些时还是阳光明媚,可是这才到午时,天空就已被阴云笼罩住。层层叠叠的灰黑色云朵,厚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耳边不时传过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山上的寒意,让人的心都跟着冷了起来。
紧了紧身上赤红的衣衫,竹珏敛着眉眼,绕着魔教的外山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是宁长老下的命令,说不准下人们乱嚼舌头,以防被尊主听了去。”
“我的个乖乖,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让尊主知道?”
“就是啊,那些正教门派要围攻咱们魔教,这种事居然瞒着尊主,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也确实,尊主还小嘛。”
“就是啊,还不满十八岁呢。”
“你们别说了,万一被听见了小心舌头!”
“知道了知道了。”】
脑中回想着刚刚听见的话,眼前又不自觉的浮现出女子娇俏的面容,“自然是因为马上就到了尊主的生辰了啊。”
“真是一群笨蛋。”他喃喃自语着,轻轻阖上眼,忽的向后倒去,呼吸却绵长不乱。
“我可是魔教的尊主啊。”
这一处林木错落,花团锦簇,清风徐来,可以清楚地嗅到混杂着清凉水雾的淡淡花香。
少年坐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神色未明。
“师弟,师弟。”
“什么事,师兄?”
“我是看你在发呆,唤你一声罢了。”聂言飞状似随意的开口,“在想什么?”
启木怔然,很快反应过来,“师兄,我是在想简家的那两兄弟。”
“想他们做什么?”这次换成聂言飞愣住了。
摸摸鼻子,启木有些吞吐,“我就是感觉他们俩有些怪怪的,不像,不像,”
“不像是兄弟,是吧?”聂言飞接下他的话。
启木点点头。
刚刚吃饭的时候,简修锦的表现简直让他以为简修霖身上带着瘟疫,所以才会那么避之不及,甚至只要是简修霖多扫两眼的菜,简修锦连碰都不会去碰。
“他们俩的事情,或者说简家的事情很复杂,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简修霖和简修锦并不是亲生兄弟。”
“什么?!”
“别那么惊讶。”聂言飞笑笑,“一个大家族,兄弟俩不是一个娘亲这种事又不罕见,只不过,万华山庄对外一直宣称他们俩是亲兄弟,所以……”
聂言飞没有继续说,启木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怎么回事。但转念一想,他面上露出惊讶,“不对啊,师兄,不是说简老庄主一辈子只娶了一名夫人么?”他记得那时候还有个师兄暗暗发誓说他也要当简老庄主那样从一而终的好男人呢。
“是啊,所以简修锦和简修霖有一个是老庄主从外面抱回来的,俗称,养子。”
“是谁啊?”启木自然地问道。
茶杯递至唇边却没有喝,聂言飞微笑,“师弟你猜是谁。”接着未等他开口就继续道,“师弟,要是你猜对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要是你猜错了,就告诉我你这两天一直在苦恼什么,怎么样?”
他现在已经敢断定,从昨天到今日,启木想的绝对不是简修锦,那,是谁呢?
没有注意到聂言飞略冷的眼神,启木对师兄如此关心他的举动很是暖心,笑着答道,“好。”
“简修锦吧,毕竟,他看着就不像是万华山庄的人,而且简修霖还是庄主。”在他看来,简修锦调戏了小公子就不是什么好人,再加上老庄主再怎样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家业拱手让给一个外人,所以答案简直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师兄一直都很照顾他,但是这次的这件事,他却不想和他说,不想和任何人说。
忽然注意到聂言飞嘴角的笑变了一丝味道,启木眨眨眼,“难道我猜错了?”
“自然是猜错了。”一声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启木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穿着一身蓝色绸衫的简修锦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我才是简家的少爷,才应该是万华山庄的庄主,简修霖那就是个冒牌货!”
“尊主,宁长老和奴婢都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阿妙一边给少年擦着头发一边回想着少年刚刚的模样,简直从头顶冷到了脚尖。
黑发紧紧贴在苍白的小脸上,身上的红衣早已被雨水打透,混着地上的污泥,脏乱不堪,看见她来了,竟然还甜甜的笑开,清脆的唤了一声,“阿妙。”
她当时几乎滚下泪来,这是她照顾了八年的少年,捧在手上放在心中的少年,竟然会有这般凄惨的模样。
越想越悲伤,阿妙把手上的毛巾放下,直接跪了下来,“尊主,奴婢告诉您,什么都和您说,只求您千万保重身体。”
“阿妙你别这样!”刚被勒令洗了澡换好衣服的竹珏赶紧去扶她,“你跪我做什么啊,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在私下跪我了么!”
他自己心里难受可以作践自己发泄,反正那些对他也是不痛不痒的,可是他却没办法看着阿妙难过,他知道,这个女子是真的疼爱自己的。
“阿妙我真的错了,我认错,我不该跑去淋雨,我就是脑袋一热,你别哭了。”少年笨拙的擦着女子脸上的泪,慌不择言的劝道。
“嗯。”阿妙止住了眼泪,被他扶着站起。
“你不是常说你和普通的姑娘家不一样么,怎么也这么容易就哭?”竹珏故意取笑道。
阿妙喟叹着,“没办法啊,谁让我家的尊主又闹别扭了呢,我也只好小女儿了一次啊。”
“谁闹别扭了。”
“尊主,既然阿妙答应您了,就会告诉你。”女子正色道,“之前瞒着您,并非是不相信您,只是不想这种小事坏了您的心情罢了。”
“这是小事吗?”竹珏挑着眉逼问。
“是大事吗?”阿妙反问,“况且,宁长老已经做出了一些应对了。”
“什么对策?”
阿妙冲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朱唇轻启,“万华山庄,简家兄弟。”
“简家兄弟?”竹珏皱了皱眉,“万华山庄的庄主是哥哥吧。”
“没错。”阿妙带着竹珏去到镜子前,拿着木梳轻轻地梳着他还未干的长发。
“他们俩会有什么矛盾,不是说哥哥对弟弟很好吗?”
“是很好啊,可是弟弟却不领情。”阿妙轻笑,声线温柔,“弟弟一直认为是哥哥抢了属于自己的万华山庄庄主之位,甚至有可能使了什么阴谋害了自己的爹娘。”
顿了顿,竹珏忽的想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哥哥是领养的是吧。”
“是啊,所以弟弟才一直不甘心。”
略略思考一下,竹珏就想到了,心下了然,“弟弟联系过我们了?”
“准确的说,是宁长老先联系的他,而他也接受了。”真是可笑啊,与虎谋皮,该说这简修锦是蠢呢,还是胆大呢。
“他不会是骗我们的吧?”竹珏抿着嘴唇,有些担心,“别到时候和他哥还有那些正道来个里应外合,那可是个麻烦啊。”
“尊主,你知道吗,人都是有欲`望的。”阿妙突然话锋一转。
竹珏疑惑的看着女子。
阿妙微笑,笑容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温暖的明媚,“而且人的欲`望并不只有一种,当一种膨胀开来,压过另一种,甚至是其他的所有欲`望的时候,那么……”
“我明白了。”看来,这个简修锦是真的恨他哥啊。
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发,阿妙声音里带了些叹息,“明明那么多年的兄弟啊,不过是因为两人没有流着相同的血,就反目成仇,真是讽刺啊。”
“阿妙。”
“什么事,尊主?”
“我们认识多久了啊?”
阿妙一怔,但还是乖乖地回道:“尊主怎么会这么问,我们认识八年多了啊,等到了今年秋天,就满九年了。”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竹珏眼帘一敛,声音轻极,似乎能被刚好吹进来的风揉碎。
放下手上的木梳,阿妙抬起手,犹豫半晌还是轻轻地放在了少年的肩膀上,“阿妙会一直陪着您的,直到您不需要阿妙了为止。”
阖上双眸,竹珏翘起嘴角,“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