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孙太太说道:“老祖宗,并非我贪图将军府的门第,只因玉黎那丫头一片痴心,我这做娘的心疼女儿,才厚着脸皮写信到京中求老祖宗做媒。”
“收到你的信后,我仔细打听了打听,长安郡主心高气傲,二品以下都懒得瞟一眼,如今只盯着大学士府,那陆大学士呢,早就相中了少将军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没有痛快答应,是因为要端一端文人的臭架子,如今只等着少将军从杭城回去,郡主登门拜访,他们顺坡而下,这门亲事就成了。”老夫人道。
孙太太愣了片刻,问道:“太后那儿呢?”
“别提了。”老夫人一声长叹,“冬至的时候太后在宫中摆宴,我去的时候兴兴头头,觉得自己很了不得,进了宫就傻了眼,太后跟前坐着的是内命妇然后是外命妇,外命妇里面一品二品三品依次排下来,到我这儿远得连太后的脸都没看清楚。”
孙太太沉默不语,老夫人笑道:“是不是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想的是,老祖宗进了宫拜见过太后,太后慈眉善目得给老祖宗赐座,然后跟老祖宗唠家常,太后觉得老祖宗很有趣,打那以后隔三差五得召见。”孙太太说道。
“你这是戏文看多了。”老夫人笑道。
“奴婢没见识,以为跟戏里差不多呢。”孙太太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可是,听说乔财神的事,就是老祖宗在太后面前递了话。”
“是我递的话,却不是当面,而是拐了好几道弯,人托人,求到太后跟前得力的女官面前,她借着太后礼佛的时候,指着乔四姑娘绣的菩萨像,跟太后说了乔财神的事,皇上那儿呢,连续多日收到奏折,尽述乔财神昔日功德,请求赦免其抄家之罪,皇上严办的决心有所松动,太后一提,没过两日圣旨就下来了。”老夫人娓娓说道。
“就是说,如果皇上没有此意,太后发话也不行?”孙太太问道。
“后宫不能干政,即便是太后,也得趁着皇上高兴,还得绕着圈委婉去说。”老夫人道,“其实太后完全可以不管,她老人家肯在皇上面前提上几句,是因为她十分喜爱四姑娘绣的菩萨像。”
“绘儿的绣工也是一流,老祖宗何不让绘儿绣一幅?”孙太太忙道。
“你不懂……”老夫人顿了顿,“弈儿啊,咱们还是说二姑娘的亲事,在杭城呢,通判府的门第已算上等,你自然心高,不过京中三品以下,都不算是官,太后指婚是指不到我们这儿的,你可明白?”
“我明白老祖宗的意思,不管是将军府还是大学士府,都是我们够不着,也不该去够的,之前只顾着他们小儿女的情肠,将其他的都抛在了脑后。”孙太太败兴说道,“既是不成,我再为玉黎另觅人家吧。”
老夫人欣慰道,“听老二家说,五月里你在家中办过一场花宴,可有别的合适的人?”
“要说合适的,倒是还有一个。”孙太太沉吟道,“我们从山东回来的时候,常州许知府家的船一直尾随着我们,许公子十分喜爱玉黎,玉黎呢,被少将军勾去了魂,对人家爱搭不理的,正义做官没几日,我还不怎么懂官场上的事,想问问祖宗,若和许知府家结亲,好还是不好?”
“那自然是好。”老夫人拊掌道,“你不知道,常州许知府的夫人与咱们府上三太太是姑表姊妹,她家是独子,小时候带着来过,身材敦实长相憨厚,一看就是好孩子,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许,德厚?不对,德厚是他爹,他叫做茂才,许茂才,这几日就让老三家去一趟,若是那孩子还没订亲,就定下来。”
“那就多谢老祖宗了。”孙太太欢天喜地道。
“不过听你刚刚的意思,二姑娘不愿意,也不能逼着孩子,还是要愿意才好,那怕是勉强愿意。”老夫人语重心长的。
“小孩子家懂什么,愿意又有什么用?我当初跟那死鬼倒是两厢情愿,没听老祖宗的话,后来落了个什么?落个寡妇再醮,被齐河人指着脊梁骨骂,还将大姑娘丢在那儿……”孙太太低声哭了起来。
“如今既苦尽甘来了,就别再去想那些旧事。”老夫人劝慰道,“回去好好跟二姑娘说,许知府年富力强,过几年还会升官,家中就这么一个儿子,二姑娘嫁过去,一辈子锦衣玉食肥马轻裘,可是多少姑娘做梦都没有的福气。”
孙太太忙说记下了。
老夫人松一口气:“我知道你要强,怕你想不通,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才好,没想到几句话就能让你放下,看来你确实跟年轻的时候不同了。”
“老祖宗,我再过几年就是知天命的年纪,再不知天高地厚,岂不是白活了?”孙太太笑着说道,“不过呢,老祖宗今日这一点拨,我心里更透亮了。”
“透亮就好。”老夫人笑道,“走吧,外面喝茶去。”
听到里面脚步声远去,随即吱呀一声,静室的门被关上,乔容看向采薇刚要说话,采薇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出去再说。
二人一前一后从洞里爬出又钻出花丛,走得远了些,找一处没人的亭子,为彼此拂去身上的尘土渣滓,采薇又摁乔容坐下,飞快为她重新梳了头发,上下打量着她点头说道:“看不出什么了。”
“但愿那许公子已经订亲了,否则,二姑娘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乔容满腹心思说道。
“那许公子不好吗?听起来还不错。”采薇说道。
乔容跟她说起二姑娘在运河上遇见许茂才的事,采薇啊一声,气愤说道:“竟是这样的人?那孙太太明明知道,还要将女儿嫁给他?”
“得帮着二姑娘想法子,不能让她跳进火坑里去。”乔容握着拳头说道。
“你回去就告诉小公子和唐公子,大家一起商量办法。”采薇忙道。
二人正商量着,琴心匆匆而来,看到她做一个手势,采薇推她一下:“前面寻你呢,快去吧。”
乔容疾步而走,到了上房前面,一个大丫头迎了过来,客气说道:“都等着你呢。”
都等着我做什么?乔容吓一跳,局促着进去时,阿苗瞪她一眼,反倒是孙太太和气,微笑着问道:“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采薇姑娘惦记二姑娘,唤奴婢过去问起二姑娘的近况,还说走的时候有玩意儿带给二姑娘。”乔容忙说道。
“二姑娘和采薇合得来?”老夫人笑问道。
“是,花宴的时候,独独她们两个看对了眼,前些日子又约着一起游湖观荷,好着呢。”孙太太笑说道。
“可见咱们是一家人,孩子们也都合得来。”老夫人看向乔容,“听说,你是乔家的亲戚?”
乔容心中一惊,小心翼翼说道:“其实,也算不上是亲戚,奴婢是徽州人,奴婢的表姑父去年夏日在徽州一家山神庙避雨,认得了乔四姑娘,彼此有些来往。”
老夫人点点头:“那,乔四姑娘在小河街开绣坊,可是真的?”
“是真的。”乔容只回三个字,问什么说什么,生怕多说多错。
“绣坊里都有些什么人?”老夫人又问。
“乔四姑娘和她的两个丫头,铺面上的伙计叫张宝来,是奴婢表姑父家里未出五服的侄儿。”乔容说道。
“可雇了绣娘?”老夫人问道
“乔四姑娘和她的两个丫头就是绣娘。”乔容回道。
老夫人摇头叹息道:“音儿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捧在手心里长大,娇滴滴的富家千金,怎么能做绣娘?音儿九泉之下只怕难以瞑目。”
说着话看向孙太太,孙太太忙道:“老祖宗有所不知,我一直不相信金音去了,直到二十二日潘妈妈跟我提起,才逼着自己信了,我哭了一夜,第二日就去天竺寺后山祭扫,又派人去徽州延溪村接四姑娘回来,前几日才知道四姑娘早已回了杭城,小河街的巧手绣坊我也看到过,却不知道是四姑娘开的,就连四儿认得四姑娘,也是刚刚阿苗说的,老祖宗,孙大人早就提过,说金音和乔财神去了,可我不肯信,一直派人找他们,又以为四姑娘在延溪,如今看来,一切都岔了。”
孙太太说着话眼泪掉了下来,哽咽说道:“这会儿听到四姑娘竟然在做绣娘,我这心里如刀割一般,老祖宗放心,金音没了,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要将她接回家中,让她住原来的院子,起居住行与二姑娘三姑娘一样,玉黎出嫁后,我就想着她的终身,定为她找个一等一的好人家。”
“你能有这份心,也不枉你们姐妹一场。”老夫人抽出帕子拭着眼泪,“收到二太太的家信,得知音儿病逝,我起初也不敢相信,后来想到她就哭,再后来想也不敢想,提也不敢提,我一直以为,她是你们四个里最有福气的,谁知如此薄命。前日回到杭城,昨日没让你来,因为我去了趟天竺寺,给她烧了几柱香,仔细问了静空师太她如何去的……”
老夫人语声顿住,用力搓一下脸,“音儿不是病逝的,她是吞金自尽的……”说着话看向孙太太,孙太太惊得张了嘴,抖着唇说道,“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是忍耐收敛的性情,怎么会自尽?”
“九月里我收到她的书信,说在别处藏了珠宝,足有四五十万两,她准备拿回来送给崔知府,让他放乔财神出狱,再寻到乔财神的侄儿,然后回延溪接上乔四姑娘,到京中去当面谢我。”老夫人看着孙太太的眼神发冷,“既已将一切打算妥当,怎么会突然自尽?定是有人坑了她的珠宝,令她走投无路,我思来想去,能让她信任,并托付巨额珠宝的人,只有你。”老夫人指着孙太太厉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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