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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满身皆是劳碌风尘,便笑往里引,口中道:“夫君忙了这么久,总算是得空了?里面有新做好的牛乳茶,先喝着解解乏,待会吃了饭换身衣裳,咱们去趟西府,祖母这两天老念叨你呢。”

“不急。”盛煜伸手,牵住她手腕。

魏鸾微愕回头,便见他笑了笑,是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神情。

“饭晚点再吃,先跟我去玄镜司接人。”他说完,便扬声吩咐外面,“染冬,取少夫人的披风,要出门了。”

染冬应命进屋,到里面拿魏鸾出门的行头。

魏鸾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甚确信地道:“夫君是说,去接父亲和哥哥?”

“不然呢。”盛煜淡声。

魏鸾未料好消息来的这么快,登时喜出望外,手腕被他握着,心里的欢喜感激却如潮水涌来。她看着跟前峻整清隽的男人,眼底的笑意愈来愈浓,在盛煜也忍不住跟着微笑时,忽然踮起脚尖,在他侧脸重重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鸾鸾:要亲多重呀,吧唧响的那种吗?

第35章 团圆

被魏鸾拉着衣袖走出屋门时, 盛煜还是懵的。

亲吻来得太快, 也太突然,魏鸾整个人欢喜雀跃,亲吻过后,不等染冬将披风取来,便拉着他往屋外冲。庭院里料峭的春风拂过侧脸,温软唇瓣重重贴在脸颊的感觉却清晰分明, 暖热柔软而余味悠长。

盛煜脑海里翻来覆去, 尽是她踮脚凑过来的模样。

他甚至后悔刚才没趁机将她搂住, 多享受片刻。

染冬取了东西小跑着跟上来,盛煜接过披风单手抖开, 轻易罩在魏鸾身上。

魏鸾胡乱系好丝带, 回头见他炯炯目光盯着她, 如有火苗窜动,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忙躲开他目光道:“快走呀!”说话间,隔着衣袖抓住他手臂,匆匆往外走。年才十六的女子修长轻盈,裙裾卷动, 被牵着的男人则魁伟颀峻,伸开胳膊任由她拽着摆布,唇边笑意渐深。

染冬在后面瞧着,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跟魏鸾交好的表小姐章玉映年幼时,曾在府里养过一条威猛的大狼狗。小姑娘虽矮小稚嫩, 每回牵了狼狗在身后,却格外威风凛凛。那狼狗对谁都凶巴巴的,唯有在她身边格外温驯,任由摆弄。

跟这场景倒挺像的。

不过盛煜是身份贵重的朝堂新贵,染冬向来敬重他的威仪,忙将这念头赶跑。

车驾已然备齐,两辆马车从曲园驶出,抄了近路赶过去,停在玄镜司后巷的窄门处。

这地方位置藏得隐蔽,不易招人耳目。

有盛煜亲自出面,魏峤父子很快就出来了。

时近傍晚,落日熔金,夕阳柔和的光芒铺在灰墙,将人影拉得斜长。魏峤在狱中困了半年,终于能重见天日,吹着晚风疾步走来时,忍不住抬头打量高阔天空,眼睛被阳光刺得眯了眯,他抬手遮阴,憔悴的脸上露出笑意。

他的身旁魏知非脚步如风,似乎丝毫没受狱中羁押的影响。

离京一年有余,沙场磨砺后的小将愈发历练,身姿劲拔,如出鞘剑锋。

魏鸾瞧着那两道身影,眼眶温热。

悬了半年多的心终于落回腹中,父亲安然无恙地出了牢狱,章皇后栽在伯父头上的罪名也已洗清,比起前世整个公府都被拉去垫背的凄惨结局,如今的团圆安好实如上天恩赐。都说玄镜司手段酷烈,进去后不死也得脱层皮,父兄能得安然,也是仰赖盛煜一念之仁。

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男人。

盛煜也正觑着她,淡金色的夕阳铺在轮廓冷硬的侧脸,眼底却悄然添了暖意。

魏鸾冲他微笑,眸光潋滟,明媚如春泉。

盛煜伸手揽住她肩膀,安慰般拍了拍。

等魏峤走近时,他便端然拱手道:“岳父大人,得罪了。”

“岂敢岂敢,都是奉皇命办事,也怪我疏忽失察,罪有应得,如今这处置已是皇恩浩荡。府里和知非的事,还要多谢你费心安排,魏某感激不尽。”魏峤素来温和,徐徐说罢,半点不端岳父的架子,竟朝盛煜拱了拱手。

旁边魏知非亦拱手道:“多谢统领周全。”

盛煜侧身避过,揽着魏鸾退了两步,道:“马车就在后面,委屈岳父和舅兄乘一辆,我已派人递信到敬国公府,那边想必也等得心焦了。”

魏峤父子称谢,知道这地方不宜多待,由魏鸾领着登车启程。

……

敬国公府里,魏夫人为丈夫寝食难安地担心了半年,终于盼来好消息,激动得险些喜极而泣。送走盛煜派去递信的人后,当即去禀明魏老夫人,旋即敬国公魏峻夫妇、堂兄魏知恭夫妇,连同小侄子都得了信,各自欢喜。

等魏鸾和盛煜陪着魏峤父子进去时,厅里济济一堂。

老夫人年事颇高,瞧见幼子在狱中瘦了好几圈,孙儿也被边塞风沙吹得黝黑了许多,左右臂各揽一个,眼泪便滚落下来。

魏峻倒是沉稳,深谢盛煜手下留情。

魏鸾先前在狱中见过父亲两回,刚才从玄镜司回来的路上,也跟魏知非说了好半天的话,心安之后,情绪不像祖母和母亲激动,只含笑陪伴在侧。跟伯母、堂嫂说了几句话,逗了逗小侄子,见远嫁的堂姐魏清澜也来了厅中,不免诧异。

她跟这位堂姐的关系不算亲密,比跟堂嫂还疏远。

敬国公府门第颇高,魏清澜是嫡长的孙女,且又生就几分妩媚姿色,原本也是明珠耀目的人物,自许甚高。偏巧二房虽不袭爵位,却娶了个皇后的亲妹妹,魏鸾跟公主亲如姐妹,又生得瑰姿玉貌,众星捧月,不免衬得堂姐黯然失色。

魏清澜幼时没少为此心生龃龉。

便是到了婚嫁之事,也暗藏较劲的心思——

因魏鸾得太子青睐钟爱,将来定会嫁入东宫,享着寻常诰命都难以企及的地位尊荣。魏清澜被抢了这么多年的风头,若留在京城,往后堂姐妹碰见,只有她给魏鸾行礼的份,她哪肯甘心?硬是打消了父母将她留在京城的念头,远嫁到江南的宣平候府。

虽说嫁得远了,但宣平候府位尊一方,她这公府出身的少夫人便很受恭维。

先前魏清澜带夫婿回娘家时,也颇春风得意。

这回不知怎么的,瞧着倒不怎么高兴,魏鸾瞧了一圈也没见堂姐夫的身影。

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好多探问。

姐妹俩招呼过,魏清澜神情淡淡,逗弄小侄子去了。

那边魏老夫人且哭且笑地闹腾了好半天,厅里才算安静下来,遂命人备饭——府里愁云惨淡地担心了半年,如今魏峤父子安然归来,即便暗潮云涌的关头不能大肆张扬,也该关起门来,庆贺这回的有惊无险。

谁知饭还没摆好呢,外头管事匆匆走来,说是太子驾到。

众人闻言皆诧。

其实周令渊来敬国公府这件事并不稀奇,先前魏鸾未出阁时,他不满足于宫廷里的会面次数,每月总会变着法子登门,或是寻魏峤请教,或是拜见老夫人和姨母,理由冠冕堂皇。众人心知肚明,也不敢拦着,便由他去了。

可如今魏鸾已然出阁,太子却还登门,未免令人意外。

魏峤下意识看了眼盛煜,见那位没听见似的,摆弄着案上一方铜兽,忙笑道:“太子向来宽和,想必是得知我已出狱的消息,顺道来看看。知非,与我一道去迎吧,你们表兄弟也许久没见面。大哥——”

“我跟你们同去。”魏峻袭着爵位,自不能偷懒。

……

公府正厅上,周令渊对着香茶,却没心情喝。

他这半年过得实在糟心。

先是被横刀夺爱,养了多年的心上人被赐婚给盛煜,令他措手不及。后来几番争执,冬至宫宴那回好容易堵到不肯露面的魏鸾,却被盛煜蛮横忤逆,令他颜面扫地。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永穆帝耳中,还被皇帝责备了一顿,说他行事荒唐,有失储君风度。

过后还罚他回东宫思过。

怀着满腔不甘愤怒面壁整夜后,周令渊总算静下了心思。

冲动消退,周令渊明白这事愤怒无用。

盛煜毕竟是永穆帝的宠臣,又是圣旨亲自赐婚,一时半刻想将魏鸾夺回,永穆帝绝不会允许。唯有等形势稍转,盛煜失了如今烈火烹油的势力,他才有机会转圜。而至于魏鸾,那天她说的话,周令渊半个字都不信。

青梅竹马的情分,岂是圣旨强行撮合的婚事能比?

魏鸾自幼行走宫廷,因身份所限,不像周骊音那样无所顾忌,能将诸事处置得游刃有余,便是因她懂分寸识进退。魏峤被困狱中,皇后与东宫几番周折都没能从盛煜手里救出人,她为着父亲的性命,定是委曲求全的。

狡黠如她,以前又不是没骗过他。

周令渊想清楚后,遂将目光投向了盛煜,查探他执掌玄镜司时是否有徇私欺君的罪行。毕竟玄镜司行事狠厉张扬,被人敬惧,亦招了不少嫉妒非议,总能寻到把柄。

然而没多久,章家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明月楼的那场突袭让他和章皇后措手不及,随之而来的则是兴国公被流放,整个陇州的官员被清洗了大半。周令渊自然知道这是玄镜司的手笔,因永穆帝为此震怒,周令渊近来焦头烂额,却不得不委屈受责。

直到听闻魏峤父子出狱,才算稍展眉头。

派人去玄镜司扑空后,周令渊当即便杀到了敬国公府。

没等多久,魏峤等人匆匆赶来,朝他行礼拜见。

周令渊将他扶起,见这位儒雅温和的姨父消瘦了不少,叹口气道:“姨父在狱中受苦,我没能及时营救,实在歉疚得很。革职的处置不过是父皇为平息非议,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向父皇举荐,不必担心。表弟在军中一切都好吗?”

“多谢殿下记挂,一切都好。”魏知非恭敬拱手。

“舅舅和其他表兄弟呢?”

“都很好。先前边地有小股骚乱,章维带人平息,还捉了不少敌军头目。”提起自幼同在军中历练、生死相托的兄弟,魏知非不自觉露了笑容,“秋天巡查的时候,他得了几张好皮子,听说是要送给殿下的,殿下可还满意?”

周令渊也笑起来,“他亲自打的,当然很好。”

寒暄之间,各自入座喝茶。

因周令渊钟情于魏鸾,先前章皇后密谋拉敬国公府顶罪时,没跟他泄露丝毫。周令渊不知内情,且他自幼承教于永穆帝和名儒重臣,不像章皇后心肠狠毒,就算猜到魏峤没抗住玄镜司的审讯,也觉得是这边棋差一招输给了盛煜,并无怨怪之心。

关怀过两位的身体后,周令渊总算吐露了此行目的。

“姨父和表弟安然回府,鸾鸾知道消息吧?”

“她……”魏峤顿了一下,如实道:“她与我们一道从玄镜司回来的。”

周令渊神情微变,“盛煜呢?”

“也是一起。”魏峤答得尴尬。

旁边魏峻知道太子的心思,怕魏峤碍于多年情分面软,索性挑得更明白,道:“这回的事情,小夫妻俩费了不少心思。虽说外头传言纷纷,但盛统领公私分明,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殿下对侄女一向爱护有加,如同亲妹,如今她得遇良人,殿下也可放心。”

声音恭敬含笑,一如往常。

周令渊明显皱了皱眉,目光微冷,直直盯向他。

魏峻垂眸避过锋芒,低头喝茶。

他毕竟袭了国公的爵位,身上扛着阖府兴衰的重担。先前章魏联姻,一切顺理成章,他自然顺水推舟。然而如今的情势,却稍有不同。永穆帝借着玄镜司的手拿魏家开刀,数月角逐后,终是除掉了兴国公,砍断章家一条紧要的臂膀。

开国至今的五十年里,这是章家头一回遭此重挫。

背后的风向着实令人深思。

卧榻之侧从不容猛虎酣睡,章家手握雄兵坐镇后宫,永穆帝有相爷朝臣,更有玄镜司这把所向披靡的利剑。相安无事的平静湖面被划破,龙虎相斗,往后情形如何都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