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厂督,你未免太放肆了!”礼钟那顶顶傲然地脸裂了,他急走到魏濂身前,指着他的鼻子道,“谁给你的权力敢这样对待首辅大人?!”
魏濂嘴边地笑就拉成了一条线,他探手去掐住礼钟地手腕,轻轻一折,就听到一声咔擦,礼钟登时疼的往后倒,正正被缇骑抓住胳膊背到身后,压着他跪在地上。
魏濂走下来,站到言岑面前,微躬身与他笑,“首辅大人让咱家好等。”
言岑鼻尖渗出汗,犹自愤恨道,“魏濂,你想造反吗?”
好大一顶帽子,抓他就是造反了,他可真把自己当皇帝待了。
魏濂瞥着他,忽地一声哼,“首辅大人一张嘴这么会说,回头进诏狱再好好说吧。”
他重又坐回到上座,斜眼瞟着底下噤若寒蝉地大臣,道,“汪袁,你替咱家说说为何就抓了首辅大人。”
秉笔太监汪袁是魏濂的心腹,只消他一句话,下头的事一般都交到汪袁手里,汪袁是他的臂膀,汪袁也是他最依仗的人。
“去年丢盐案东厂番子查到了新得线索,孙大人和傅大人都是被冤枉的,真正主使是首辅大人,那运司和礼大人都是首辅大人的走狗,昧下了五千斤盐还将罪过推到两位大人身上,傅大人一家已在流放途中被人杀了,诸位想想,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将人全家都杀光?”汪袁陈述着话,又在后面抛出了一个问题,内阁里都是人精,些微一点拨,大家心里都门儿清。
底下人皆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魏濂摸着手上的戒指,添了句话,“首辅大人,你们言家的祠堂用着黑心钱修缮,不知道你们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会不会记恨你,老话说的好,子孙造孽,祖宗遭罪,就是投胎只怕也只能投个畜生道了。”
言岑汗津津,他粗着声道,“你们含血喷人!本官自问清白,你们三言两语就想污蔑本官,太后娘娘若知悉,定不会由的你们胡来!”
“瞧瞧咱家这记性,竟忘了件极重要的事,”魏濂咂了嘴,眼尖的小太监赶忙泡好茶送到他手里,他饮一口解了渴,缓缓道,“太后娘娘因太过悲痛,已于五日前在凤璋殿自缢了。”
他们算好时候,对外隐瞒言太后的死,让所有人以为隆德帝一去,那皇位必定是言家人的囊中之物,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原来就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先杀言太后,再缉拿言岑,破了言家的权,方能走出一条他们的路。
言岑刹那惊怔,随即张口欲骂,却被缇骑眼明手快的塞了纱布,不待人反应,就绑着他和礼钟出去了。
魏濂一杯茶喝尽,拣起一本奏折翻了翻,又丢回原处,他站起身理着衣袖上的褶皱,道,“各位学士大人暂且歇几日吧,遇见事儿能解决的自行解决,解决不了的再上报,司礼监近日有的忙,等新帝即位了才得空,劳大人们体谅。”
他撂下话人就踏出门,也不管听着话的人作何感想,只留一殿人忍着怒。
傅晚凝拖拖沓沓干完活,日头已偏西。
徐富贵过来寻她,看见她满手伤,连连骂着那个周听事。
“个狗杂种,竟知道欺辱弱小,瞧着面儿大,不就是个卖□□儿的!”
他骂的难听,傅晚凝听过的脏话少,并不很懂他骂的意思,她涩然的问道,“富贵,什么叫卖□□儿?”
她的神色有微微懵懂,撇去平日的温顺,乍看真如稚儿。
徐富贵陡生出一股罪恶感,总觉得要带坏她,他烦躁的伸手乱划两下,“说了你也不懂。”
傅晚凝便不追着问了。
徐富贵跟她进到屋里,先帮她包扎手,才在袖中掏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点蜂蜜出来和水给她喝。
蜂蜜是好东西,傅晚凝自是知晓,她喝了一半就推给徐富贵,“你喝吧。”
徐富贵摆手道,“我瓶里还多,不用特意留给我。”
傅晚凝难免又生感激,进宫这些时日,多亏他照顾,要不然她受得苦有的数,她喝过水,思考片刻道,“你哪儿来的蜂蜜?”
徐富贵哈哈着,“我下午不是在苍兰殿吗,皇后娘娘要迁去凤璋殿,苍兰殿里好多东西得搬过去,我跟着他们搬完,如意姑姑就赏了我这瓶蜂蜜。”
傅晚凝点点头,她疲惫的躺床上,眼睛要闭不闭的,那睫扑动的像蝶翅,引人的很。
徐富贵看的晃神,忙摇头背对着她道,“串儿,若不然明天我过去替你吧。”
“不用,”傅晚凝拒绝了,她将手展开翻看着伤痕,“替不了一世,总要习惯的。”
天快暗下来,监栏院又来人,指名要找串儿。
傅晚凝酸着脚跟那人去了。
天黑全了,他们走到一户衙门前,上首写了直殿监三个大字。
傅晚凝在宫里待到现时,门路虽是看的不透,但也觉出怪异来,忽然叫她来直殿监,定不会是好事,她低垂着眼进门里,那太监催着她往堂屋走,正走到堂屋,那太监就悄没声的离开了。
堂上坐了个人,着红贴里,描唇抹彩,隔远都能闻到他身上得香气,浓的呛人。
傅晚凝杵在门边,一下子趴到地上,身体打着颤,“奴才拜见刘总管。”
直殿监掌印太监刘路,是个不阴不阳的人,太监有的劣性他都有,太监干不出的烂事他也敢干,底下的小太监见着他都如老鼠见到猫,怯的耍不了滑。
刘路捏着汗巾子抹汗,望着她道,“爬过来。”
傅晚凝心底没谱,只得往前爬,那香味重得她想打喷嚏,待近了,她又闻见了刘路身上的尿骚味,太监没了根兜不住尿,长期下来,伴着那味能熏死人,所以只能用香料遮一遮。
堂里灯暗,刘路瞧不清她的模样,道,“把脸仰起来。”
傅晚凝屏住气抬脸,眼眸发慌。
刘路啧了一下,富态的身体依进靠背里,“下午那会儿,你在崇政殿当差,见了魏厂督过来,就不知让道?”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卑微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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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个串儿
傅晚凝徒惊一身汗,白日里她若真挡路,哪用得着等到现在教训人,太监阴险,摸不定是她什么地方招魏濂不快了,他跟前的人往下一指派,刘路寻个挂名的由头就是为了揭她一层皮。
傅晚凝伏在地上,卑微着声道,“……刘总管,您饶了奴才这次吧,奴才一定谨记在心,下次绝不再犯。”
刘路将汗巾子放到把手上,视线黏着她白皙的后颈,他将手揣进袖中,还端着姿态训斥她,“你个没眼力劲儿的,碰见顶上的人腿是断了还是瘸了,就不知避一避,缘着你,咱家被汪公公好一顿说,你说咱家怎么饶你?”
傅晚凝恍然,她没钱也没人,刘路不会饶她,她来这儿就回不去,她不过多活了两个月,轮到底还是死。
傅晚凝眸中水润,瞬间觉得无望,她求饶也不会了,跪坐在地上,迷茫的惊怕着。
敲打这一招是刘路惯用的手段,就是性子野的到他手里,也得软脚,更别说这么个看着就耐不住糙的,随便两句话也够她吓。
刘路翘起腿,故意捏住肩膀道,“咱家这几日睡落枕了,这肩疼的要命……”
傅晚凝曲起手指,这个时候她应该殷勤的凑上去给他捶肩,再说两句好话,大约就能被他放走,可她不愿,她自小受的礼仪教养,没有一条教她亲近男人,诚然太监不是真男人,她也不再是侯府小姐,那些俗礼条规都拘束不了她,但她放不下身,她的矫情让她在此刻变成了硬气。
刘路看她不动,那白脸上的神色亦是怔忡,心下猜她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就啐了她一句,“咱家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傅晚凝轻咬住下唇,将头抵在地上。
刘路面上呈恶,想着怎么再提点她。
门外进来人,踩着小碎步到他身旁,撇嘴道,“刘总管都快半夜了,您还不来,奴才等的心急……”
闻声是那周听事。
刘路顺势将他搂抱到腿上,往他嘴上亲了一口,“周鼓儿一刻也等不了,没看见咱家有事?”
周鼓那清秀的面庞上显出娇俏,他忌惮的望了一眼地上人,转而拉刘路手臂,“再大的事您也得休息,惩治个小太监用得着您大晚上劳心劳力?”
他说到这,脸色一转有哀怨映出,“还是您瞧上他了,准备抛弃奴才……”
傅晚凝脑中一炸,蓦然想起徐富贵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不就是个卖□□儿的。
傅晚凝倏然清楚它的意思,她浅薄的认知被打碎,这世间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能够敦伦,太监和太监竟也可行此道,她胸口一阵作呕,周身也发寒,她今晚要么挨一顿打,要么像周鼓一样委身给刘路,她宁愿去死!
“真真是个小冤家,咱家哄着你都没精气了,哪还留眼给别人,”刘路肥厚的手蹭着周鼓的脸,色相毕露,他再看不到地上跪着的人,一心想跟怀里人亲近,“咱们回屋,咱家刚得了个缅铃,保证你□□。”
周鼓忸怩着羞红脸,拽着他往外走。
他们快走出门,刘路才记起傅晚凝,他不耐烦道,“去院儿里跪着。”
傅晚凝静候着他们走开,暗松一口气,抻手起身走到院里,寻了块松土跪好。
天亮时,傅晚凝被人一脚踢醒,她皱起眉看人,细密的睫毛交错,上面还坠着水,很有一种□□欲。
“你不用去崇政殿了,从今儿起,你就待在驯兽所,哪里也不准去,要是再叫我发现你惹事,就不是跪这么简单了,”周鼓俯望着她,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娘气的太监他见多了,这是头一个招他恨。
傅晚凝低低回是,她佝着身起来,步伐蹒跚的离了院子。
周鼓拍拍手,晃着身回了屋。
傅晚凝没直接去驯兽所,她跪了一夜没睡好觉,左右周鼓罚她,她干脆在监栏院歇了一日,这一日安宁,不见一人来找她。
她睡醒时,徐富贵在床边拧毛巾。
“你醒了,我下午回来就见你发烧了,”徐富贵将毛巾敷在她头上,看着她莫名别扭,“串儿,你去了直殿监,那刘总管没怎么你吧?”
刘路是出了名的色鬼,有点颜色的太监他都想沾手。
傅晚凝胸口闷,她拿下毛巾哑着嗓子道,“我明天就去驯兽所了……”
驯兽所里养着珍禽猛兽,一般太监都不愿去,从前就有太监伺候老虎被老虎吃掉的传言,谁去谁怕。
她若是从了刘路,定不会被遣去那种地方。
徐富贵瞅着她苍白的脸颊,同情道,“串儿,要不你求求刘总管?”
傅晚凝将毛巾摔到他手里,盖住被子不理会他。
徐富贵讪着脸,只得吹灭蜡烛回床睡了。
……
隆德帝停灵七日,下葬后新帝被赶着登基了。
新帝才十四岁,于政事一窍不通,经内阁商议,由孙太后垂帘听政,直等到他能亲理朝政再行独立。
言家人锒铛入狱,傅家和孙怀安也趁此平反了,孙太后借着时机重提了孙怀安做礼部尚书,朝中局面大改,孙家又起来了。
内阁失了首辅,没几日就吵着要太后定人选。
“内阁那帮书呆子叫哀家找首辅,哀家到何处去找?”孙太后拍着桌子,气的无法镇定。
魏濂执着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两块鹅肉巴子,又盛一碗蒜醋白血汤放到她桌前,温声道,“娘娘莫急,内阁首辅不就在咱们眼前。”
孙太后舀着汤喝,没好气的瞪他,“哀家以前怎没发现你爱卖关子?”
魏濂低笑,“娘娘忘了一个人。”
孙太后喝掉汤,慢声问道,“何人?”
魏濂不慌不忙的为她盛饭,“江寒英江大人。”
刑部尚书江寒英是皇帝龙潜时的先生,教了他近五年,江寒英现年三十三,正值壮年,且仪表堂堂,于典史民法有深入,是个难得的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