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额头上的佛印，被永妙法师解除的那一刻，当前尘旧忆涌入脑海的那一刻，道僧一尘便料到了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是这么快，快到他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无论是身体上的准备，还是心里上的准备。

一想到他即将面对的那个人，一想到这千百年来发生的那些事，饶是他有转世带来的大彻大悟，可毕竟此生修行尚浅，而那心中的羁绊又实在是太深，以至于古井般的双眸中，竟然也荡漾起了一丝丝涟漪。

————————

五百年前，中原某城茶肆

「欸欸欸……你们听说了么？秦家的大少爷过几天要成亲了？」一个茶客神秘兮兮地说着。

「你说的是哪个秦家啊？」同行的几个书生被这人勾起了性质，可一时间又不知道那茶客说的秦家到底是哪门哪户。

「嗨……还能是哪个秦家，城南秦家，咱们城里有名的大户，就是城里最大的贩茶巨贾，没准儿咱们现在喝的茶就是他家贩的呢……」

「你是说咱们城里最大的茶商秦万山秦老爷，难不成是他家的大少爷要成亲了？不能够吧……」一个书生明显知道些秦家的内情，听那茶客竟然说是这位秦家大少爷要成亲了，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愕然，当然了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

「我说你们两个这是在猜什么哑谜呢，这秦万山秦老爷我听说过，在咱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家的大公子成个亲，你们这些人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么，照我看他家的大少爷要是不结婚那才叫个稀罕事儿呢。」另一个书生在旁边大概听明白了茶客要说的事情，脸上顿时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在他看来不就是富家公子成个亲么，这城里一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根本就不值当的拿来当谈资消遣。

谁知道他这话刚说完，其他几个跟他一块来的书生，顿时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眼神看着他。

「我说你们几个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么？不就是大户人家成个亲么，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朱兄有所不知，原本这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成个亲，确实不是多大的稀罕事儿，但是这事儿稀罕就稀罕在，这一次成亲的是城南秦家秦员外的大少爷，这位大少爷可是咱们城里出了名的……」

「哦？出了名的？难道说这位秦大少爷是除了名的丑陋？」那位姓朱的书生，慢慢开始好奇了起来。

「非也非也，这位秦大少爷，生的非但不丑，反倒可以说得上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而且以秦家的财力，就算这位秦大少爷生的奇丑无比，要给他说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是这位秦大少爷身体多病，甚至有什么隐疾在身？」

「那倒也不是，听说这位秦大少爷自幼习武身体强健，等闲三五个汉子未必能敌得过他。」

「既不是相貌丑陋，又不是体弱多病，难不成这位秦大少爷他……他不好女色，有那龙阳之癖不成？」姓朱的书生看起来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这一次一定是猜对了。

「哈哈哈，朱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以前私下里没少有人议论过这位秦大少爷，都说这位秦大少爷不好女色有那龙阳之癖，可是时间长了也未见他跟哪个男人有过亲近之举，所以慢慢地也就没人再传这个谣言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这位秦大少爷到底奇在何处？」姓朱的书生懵了，觉得同伴是不是在拿他开心。

「我说朱兄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咱们城里的这位秦大少爷，奇就奇在生在巨富之家，相貌堂堂身强体壮，如今年过而立三十又五，却从未娶亲纳妾啊，你说这难道还不稀罕么？」另一个同伴忍不住插嘴道。

「不能吧，这位秦大少爷要是真像你们嘴里说的这样，又生在城中巨富之家，只怕城中的媒婆早就要把他家的门槛给踩破了……」

「朱兄这句话算是说到正题上了，你是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城中的媒婆，差点就要把城南琴家的门槛给磨平了，城中富贵人家的千金和小姐不知牵了多少红线过去，听说就连……就连知县家的千金……知县家的千金都给他牵过线，可是这位秦大少爷他……他愣是……」

「嘶……难不成这厮连赵知县家的小姐都没看上？」姓朱的书生，这一次算是真给惊到了，要知道那赵知县家的小姐，可是全城上下出了名的品貌双全，不知道多少人家惦记着，听说未及婚嫁的年纪，便已经有人去府上送上了聘礼，只是这位小姐眼光颇高，知县又只她一个女儿很是恩宠，故而尚未许配人家，留给了城中读书人很多的念想。

姓朱的书生先前还只觉得这位秦大少爷眼光高，可一听赵小姐都没被对方看在眼里，顿时就开始觉得这位秦大少爷有些不识抬举了。

「正是如此，朱兄现在你总该知道咱们这位秦大少爷有多稀罕了吧，简直就是咱们城中的一朵奇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这人如此狂傲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连赵知县家里的千金都看不上，难道说秦老爷……秦老爷就这么由着他这么胡来？」

「怎么会由着他，朱兄有所不知，这些年为了这位大少爷的婚事，秦老爷是打也打过妈也骂过劝也劝过，就差是把他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了，可这位秦大少爷好像天生这方面就是一根筋，哪怕秦老爷被他气病了多少回，他仍是那句话，他要不就不娶，要娶就娶他心里真正喜欢的……」

「那这位秦大少爷心里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怕是秦老爷心里最想知道的一件事儿了，嘿嘿，有件事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寻常名门望族最怕子弟流连烟花之地，跟那些风月女子勾连往来，可秦老爷为了让自己的这个儿子开窍，听说……听说愣是从云月楼花重金请了几个花魁到府上，要让咱们的这位秦大少爷好好领略一下男女之间的欢好……」

「那后来呢……」姓朱的书生眼睛发亮。

「后来！哈哈，后来你们猜怎么着，那位秦大少爷听说有烟花女子登门，竟然……竟然反锁了自己的房门，一连好几天躲在自己的卧房之中，直到后来秦老爷将那些重金请来的烟花女子送走之后，这位秦大少爷才肯出来。」

「什么？云月楼的花魁登门，这厮竟然躲着不见，这TM要是落到我身上，我锁一定要把几个花魁全都拉到屋子里请到床上，然后在关上门好好地赏玩一番，这位秦大少爷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嘿嘿，那一次据说把秦老爷也吓了个够呛，没多久便请了城里几位有名的郎中来家里给秦大少爷看身体，直到几位大夫都说咱们这位秦大少爷春秋鼎盛，身上并无任何隐疾后，秦老爷那口气才算是缓过来。」

「这么说来，这位秦大少爷还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姓朱的书生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身边的几个朋友为什么刚才一听说要成亲的是这位秦大少爷后，便露出那等惊骇地神情。

「可不就是么？城里的人之前都说这位秦大少爷是天煞孤星的命注定孑然一身，只有城里的那些媒婆，眼馋秦老爷发下的重赏，还乐此不疲地给这位秦大少爷牵线说媒，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人给说成了，只是不知道最后这位秦大少爷看上的究竟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也不知这位姑娘的相貌修养如何……」

说到这儿，几个书生一起将眼光看向最先散步消息的那位茶客，指望着对方嘴里能再说出一些劲爆的消息来。

「几位公子莫要这样看我，我也只是听说这位秦大少爷婚期将近，至于那女方是谁，出自哪门哪户年方几何相貌如何，说来惭愧老汉我也是一概不知，秦家上上下下口风严密的很。」

「再加上城里其他大户人家没见传出风声，我估计女方多半不是咱们城中的，多半是跟秦家有生意往来的外地巨富。」

对于茶客的这番话，几个书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显然他们心里也是这么琢磨的。

跟茶客问清了秦家大少爷成亲的具体日子后，相约那日一起去秦府凑凑热闹，一个是看看这位城中除了名的钻石王老五，已过而立之年的秦家大少爷，到底是个何等人才模样，一个也是想要一览，那压下了赵知县千金的小姐，到底是出自什么人家，生的是如何的天姿国色。

直到几个书生离开的时候，茶肆之中仍有一群人围着先前那位茶客，打听着有关秦家大少爷大婚的消息，足可见这位秦家大少爷在城中着实算是个稀罕的人物。

————————

「叮了咣啷！」

一个上好的白釉茶碗就这样被人生生摔碎在了青石地面上。

「逆子！逆子啊！」

秦万山脸色铁青，摔完了茶碗似乎还不解气，又用手使劲儿地拍了拍座位。

「老爷您消消气，这分明就是喜事啊……」一个美妇走了过来，低眉顺眼的站在秦万山身后帮他轻柔的揉着肩膀。

「喜事？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了，我哪还有脸再在城里立足啊，那些老朋友又该怎么看我，都是你生的好儿子啊……」